兹因赵鸣玉髡然无须,姚存道为之告助於周宗道者,於其于思之间分取十鬣,补诸不足。请沈启南作疏以劝之。疏曰:
伏以天阉之有刺,地角之不毛,须需同音,今其可索。有无以义,古所相通。非妄意以干,乃因人而举。康乐着舍施之迹,崔谌传插种之方,惟小子十茎之敢分。岂先生一毛之不拔,推有于以补也。宗道广及物之仁,乞诸邻而与之,存道有成人之美,使离离缘坡而饰我,当榾榾击地以拜君。把镜生欢,顿觉风标之异。临流照影,便看相貌之全。未容轻拂于染羹,岂敢易捻于觅句。感矣荷矣,珍之重之。敬疏。
东桥甚重祝支山文。其所作《观云赋》,盖手书以赠东桥者。东桥每遇文士在座,即出之展玩,甚相夸诩。然文实不佳,余最不喜之。盖祝支山之文,其天才非不过人,但既鲜识见,又无古法,终未尽善。其为黄美之作《烟花洞天赋》,倾动一时。大率皆此类也。今刻集已行于世,然文价顿减,终实不可掩也。
东桥又称唐六如《广志赋》,即口诵其赋序数十许语,言赋甚长,不能举其辞。序托意既高,而遣词亦甚古,当是一佳作。今吴中刻《六如小集》,其诗文清丽,独此赋下注一阙字,想其文遂不传矣。
衡山之文,法度森严,言词典则,乃近代名作也。观诸公之以文名家者,其制作非不华美,譬之以文木为椟,雕刻精工,施以采翠,非不可爱,然中实无珠,世但喜其椟耳。
二十四诗一
诗有四始,有六义。今人之诗与古人异矣。虽其工拙不同,要之六义断不可缺者也。苟於六义有合,则今之诗犹古之诗也。六义苟缺,即古人之诗何取焉?余观孔子所定三百篇,虽淫奔之辞,犹存之以备法鉴。则其所去者,正所谓於六义有缺者是也。况六义者,既无意象可寻,复非言筌可得。索之于近,则寄在冥邈;求之于远,则不下带衽。又何怪乎今之作者之不知之耶?然不知其要则在于本之性情而已。不本之性情,则其所谓托兴引喻与直陈其事者,又将安从生哉?今世人皆称盛唐风骨,然所谓风骨者,正是物也。学者苟以是求之,则可以得古人之用心,而其作亦庶几乎必传。若舍此而但求工于言句之间,吾见其愈工而愈远矣。自二十四以至二十六共三卷。
诗以性情为主,三百篇亦只是性情。今诗家所宗,莫过于十九首。其首篇“行行重行行”,何等情意深至,而辞句简质,其后或有托讽者,其辞不得不曲而婉。然终始只一事,而首尾照应,血脉连属,何等妥贴。今人但摸仿古人词句,饾饤成篇,血脉不相接续,复不辨有首尾。读之终篇,不知其安身立命在于何处。纵学得句句似曹刘,终是未善。
诗苟发于情性,更得兴致高远,体势稳顺,措词妥贴,音调和畅,斯可谓诗之最上乘矣。然岂可以易言哉?
婉畅二字,亦是诗家切要语。盖畅而不婉,则近于粗,婉而不畅,则入于晦。
选诗之中,若论华藻绮丽,则称陈思潘陆;苟求风力遒迅,则十九首之后,便有刘祯左思。
诗家相沿,各有流派。盖潘陆规模于子建,左思步骤于刘祯。而靖节质直,出于应璩之百一。盖显然明着者也,则钟参军诗品,亦自具眼。
诗自左思潘陆之后至义熙永明间,又一变矣。然当以三谢为正宗。盖所谓芙蓉出水者,不但康乐为然,如惠连秋怀玄晖澄江净如练等句,皆有天然妙丽处。若颜光禄鲍参军,雕刻组缋,纵得成道,亦只是罗汉果。
谢灵运诗,如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终是合盘。
颜光禄诗虽佳,然雕刻太过。至如五君咏,托兴既高,而风力尤劲,便可与左太冲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