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皂隶一声吆喝,七八个同时拥上来,想把这衙役捆起。这衙役平时虽也是一个很壮健的汉子,但他并不会把势,有时和同事的衙差相打得玩耍,他被人家打跌倒的时候居多,只见他仰天打了一个哈哈,一个脚尖着地,两手平张开来,就地几个盘旋一转。只听得七八个人接连不断的口叫哎唤,一个个都来不及似的倒退,退了几步都站住望着这衙发怔。这衙役还盘旋不止。原来一手绾住印绶,那颗四方铜印,就如流星一样,跟着盘旋。拥上前的皂隶,不提防他有此一着,每人的额头鬓角,都被印信磕起了几个酒杯大小的血包,只痛得头昏眼花,那里敢再上去挨打呢。怔怔的看着这衙役越转越块,如风车一般的呼呼风响,越快便风声越大,公案上的桌帏,以及地下的灰尘,都被风刮得飞舞不止。
县官两眼目不转睛的望着衙役,顷刻就觉得头昏起来,并且心里非常难过,仿佛天旋地转,立脚不牢的样子。公堂上立着的三班六房,没一个不口叫头昏。大家也顾不得有县官坐在上面,都口称:求赵法官停了罢,我们实在头昏得受不住了。县官到这时也觉得非教他停住,心里太难过了。也就喊道:“本县有话说,你停了罢。”这话一说出,这衙役登时往左旁一转,截然停住不动了。
县官还不曾开口,衙役已说道:“皇家打发你来这浏阳做县官,是要你爱民治民的,不是要你来使性子害人的。你如果硬不肯答应我那葬社坛和春秋二祭的话,我的本领能使你一家一族,在三日之内,都成为颠狂。在七日之内,能使浏阳一县的人都害瘟役。你若不相信,以为我是说空话吓你的,不妨就试试看。到那时还是要你亲口依从我才罢。”县官想:这东西也可算得是一个千古未有的厉鬼了。我虽存着一团正气,无奈他全不知道畏惧,我又没有方法能制伏他。若真个弄得我一家一族的人,个个都得了疯颠之症,却如何是好呢?他生时尚有使人害瘟役的手段,死后成了这般一个厉鬼,要使人害瘟役,势必比生时还容易。到那时,一县的人民不大家怨恨我吗?事情已弄到了这一步,我便答应了他,将来的人也得原谅我,不能骂我不识大体。想罢,只得忍气说道:“罢了,罢了!本县就依了你,许你葬社坛便了。”
衙役见县官答应了,即时双手将印信捧上公案,说道:“谢大老爷的恩典,赵如海在这里叩头了。”边说边跪下去叩头。县官道:“本县既许你葬社坛,你此后就得做一个好鬼。果能有功德于人,不但上天嘉许,使你成为止神,就是本县也可以代你转求皇上的封典,”衙役又叩了一个头道:“谢大老爷的好意!皇上的封典,上天的嘉许,是永远轮不到我们这道来的,我们也不希罕。不过大爷只应允了我葬社坛一事,还有一事呢,也是不应允不行的。”县官被逼得无可推伴,只得也正式应允了。这衙役还跪着不曾起身,就此往地下一扑,不省人事了。好一会才醒来。也只觉得头目昏花,一切的言语举动,丝毫没有感觉,仿佛酣睡了一次。最奇的,是跟随到了县衙的十六名扛夫,好象都看见赵如海和颜悦色的邀他们去杀场里扛框,十六个人便不由自主的到杀场里去了。此时已风平雨息,天色反明亮了。经这番扰乱之后,浏阳人简直个个悬心吊胆,恐怕拦着赵如海这个恶鬼。
那县宫虽则被逼得没奈何,允许了赵如海的无礼要求,然心中总觉不甘。过不了多时,就是应该秋祭的时期到了,那县官如何愿意去向恶鬼叩头祭祀呢?因见赵如海葬进社坛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当中,并不再见有赵如海阴魂出现的事。有一般无知无识的愚民,以为赵如海是最有灵验的鬼,每遇家中有人病了,或有什么疑难不决的事,多擎着在牲香烛,到社坛里拜见赵如海。据求过药问过卦的人说,确是十二分的效验。靠社坛一二十里路附近,地方也非常安静,害邪崇病的完全没有了。
大家都说:赵如海从此真做好鬼了。县官因此也没把秋祭的事放在心上,县官这样一失信,就坏了。
这日,浏阳城里,陡然间又是狂风大作,走石揭沙。只刮得街上的行人,都立脚不住。许多屋瓦被揭得天飞。狂风是这般刮过了一阵之后,都立脚不住,接着就看见一个人,分明是赵如海,从城外走迸来,一路大摇大摆的走着。遇着生时认识的人,仍是点头含笑。只吓得人人躲避,个个深藏。不知道赵如海这番怎么扰乱?且待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