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癸巳,司马光上太后及帝疏曰:『窃惟今日之事,皇帝非皇太后无以君天下,皇太后非皇帝无以安天下,两宫相恃,犹头目之与心腹也。万一奸人欲有开说,涉于离间者,当立行诛戮,以明示天下。』帝初以忧疑得疾,举措或改常度。其遇宦官尤少恩,左右多不悦者,乃共为谗间,两宫遂成隙。太后对辅臣尝及之,韩琦因出危言感动太后曰:『臣等只在外,见得官家内中保护,全在太后。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得安稳。』太后惊曰:『相公是何言?自家更切用心。』琦曰:『太后照管,则众人自然照管矣。』同列为缩颈流汗。或谓琦曰:『不太过否?』琦曰:『不如此不得间。』有传帝在禁中尝失事,众颇惑之。琦曰:『岂有殿上不曾错了一语,而入宫门即得许多错?』琦固不信也,传者亦稍息。
《龟鉴》曰:母子之间,人所难言。自魏公一倡而欧阳修继之,吕诲王畴继之,司马光又数数继之。既以保佑之语勉太后,又以顺承之语勉天子,幸也。慈圣以慈称,英宗以孝闻,非魏公之功而谁功?盖亦伟矣。然魏公虽有其功而不自有其功,他日门人亲客燕坐,从容语及定策事,公正色曰:『此仁宗神德圣断,为天下计,皇太后母道内助之力。朝廷定议久矣,臣子何预焉?』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公之襟量盖可想见。《久旱喜雨》诗曰:『须臾慰满三农望,却敛神功寂若无。』公之口不言功,于此见之矣。
秋八月庚辰,王珪议上大行皇帝谥曰『神文圣武明孝』,庙号仁宗。司马光言:『人君之职,有三而已:量材而授官,一也;度功而加赏,二也;审罪而行罚,三也。材有短长,故官有能否;功有高下,故赏有厚薄;罪有大小,故罚有轻重。此三者,人君所当用心。』
九月辛亥,皇子光国公仲鍼为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淮阳郡王,赐名顼。
冬十月甲午,葬仁宗皇帝于永昭陵。
十一月丙午,祔仁宗神主于太庙,庙乐曰《大仁之舞》。以王曾、吕夷简、曹玮配享庙庭。方帝疾甚时,云为多错,往往触忤太后。韩琦归自陵下,太后遣中使持一封文书付琦。琦启之,则帝所写歌词并宫中过失事。琦即付使者焚毁。及进对帘前,太后呜咽流涕,具言之,且曰:『老身殆无所容,须相公作主!』琦曰:『此病故尔。病巳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不怿。欧阳修继言曰:『昔温成骄恣,太后处之裕然,何所不容?今母之不间,反不能忍邪?』太后意稍解。他日,琦等见上,上曰:『太后待我无恩。』对曰:『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而独称舜为大孝。惟父母不慈爱而子不失孝,乃可称尔。政恐陛下事太后未至,父母岂有不慈爱者?』上大悟,自是亦不复言太后短矣。
十二月己巳,始御延英阁,召侍读、侍讲讲《论语》,读《史记》。刘敞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因陈说曰:『舜至侧微也,尧越四岳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其孝友之德光于上下。何谓孝友?善事父母为孝,善兄弟为友。』辞气明畅。上竦体改容,知其以讽谏也。左右属听者皆动色,太后闻之,亦大喜。庚辰,命翰林学士王珪、贾黯、范宁修《仁宗实录》,集贤校理宋敏求、直秘阁吕夏卿、秘阁校理韩维兼充检讨官。
校勘记
[1]垂拱原作『重拱』,据《长编》卷一八四改。
[2]断道坞原作『继道坞』,据《长编》卷一八五、《宋史﹒仁宗纪四》改。
[3]东西原作『东北』,据《长编》卷一九二改。
[4]赦者原作『赦书』,据《长编》卷一九四、《司马公文集》卷十八《论赦及疏决状》改。
[5]今后原作「今岁气据《长编》卷一九四、《司马公文集》卷十八《论赦及疏决状》改。
[6]『先是』以下《长编》卷一九六在本年二月。
[7]占破『破』字原阙,据《长编》卷一九六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