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尔维丝温和而呆滞地先后望他们两人,起初,当她丈夫把她的旧情人推进店里来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双手掩住脸,就像暴风雨中雷声乍响时双手掩面的样子。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似乎觉得四周的墙壁会坍下来压到众人一般。当她看见窗帘都纹丝未动,两个男人都坐了下来,又忽然感到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肚子里的鹅肉开始作怜,她实在吃得太多了。这反而分散了她去想别的。一阵懒惰感使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跌坐在桌子旁,只希望不再有人打扰她。天啊!为何要提心吊胆呢!别人都对此不以为然,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何苦要作践自己!于是她站起身来,去准备咖啡了。
后面的房间里,孩子们都已经睡熟了。奥古斯婷在孩子们吃餐后水果时,不时与孩子们过不去,还抢夺他们盘中的杨梅,并且威胁他们,不许孩子们声张。眼下她肚子难受脸色苍白地蹲在一张小凳上,不做声。胖乎乎的宝玲把脑袋依偎在艾蒂安的肩上打着瞌睡,艾蒂安趴在桌上睡熟了。娜娜坐在床前的地毯上,用一只手搂着维克多的脖子,紧紧靠在他身上,也紧闭双眼睡着了,还不时地用微弱的声音发出梦呓:
“啊!妈妈,我难受!哎哟!妈妈,我难受呀!”
“呸!”奥古恩婷喃喃自语之时,自己的脑袋也已歪倒在肩上:“大家都醉倒了;孩子们也像大人一样唱着歌昏睡过去。”
热尔维丝看到艾蒂安,心头为之一震。她感到呼吸急促了起来,又想到了孩子的父亲此时正在吃着蛋糕,都不要求来吻一吻自己的儿子。她差点儿想叫醒艾蒂安,让儿子投入父亲的怀抱。又转念一想,少惹些事倒也安生。酒席几近尾声之时,如果惹出是非真不划算。于是她拿了咖啡壶还是回到了店面的餐桌旁,为郎蒂埃斟满一杯咖啡。他似乎并不注意她。
“那么,该轮到我了,”古波的舌头已不太好使了,“对啰!大家觉得我会唱得很好,这才让我最后那就好吧,我就给大家唱支《肮脏的孩子》。”
“对,对,就唱《肮脏的孩子》!大家嚷了起来。”
喧哗声又起,郎蒂埃像是被人遗忘了。女人们预备好了自己的。子和餐刀,好在伴唱重复歌词时用。古波作出一个下流的姿势,跷起两条腿,大家未等他张口便笑出了声。他用近乎老太婆的声调唱了起来:
每日早上,当我起床,
心中烦闷像乱麻一样;
我差他去格莱弗河买一尾鲜鱼,
给了他四枚铜钱。
三刻钟过去,
回来的时候,
半瓶烧酒被他偷喝:
肮脏的孩子!
肮脏的孩子!
金滴街上的人,此时也加入了合唱。《肮脏孩子》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对面的钟表匠、杂货店的几个伙计、卖牛肠的女人、卖水果的娘儿们都会唱这个曲子,于是众人合着歌声,还开玩笑地相互打起耳光来。说实在的,古波家的酒肉气味把全街的人都熏得欲醉欲癫了。此时,宾客们的确已经酩酊大醉。喝过面条汤之后,又一杯纯酒下肚大家的醉意便越加重了,是终场的时候了,众人挺着塞得满满的肚子,在两盏吐出炭气的赭色灯光里吵嚷着。纷乱的喧哗声竟掩住了深夜呼啸而过的车声。两个警察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骚乱,忙不迭跑了过来;当他们见到布瓦松时,又急匆匆地点头施礼,接下去便一同并肩沿着漆黑的店面走开了。
此时,古波又唱起了另一段歌词:
星期天骄阳退尽,
我去帕蒂维奈;
一个清洁工的家中,
他是我叔叔蒂耐特;
向他要了些樱桃核;
刚刚回家就被他偷;
唉!肮脏的孩子!
唉!肮脏的孩子!
响亮的歌声把屋子震得生响。在温柔安静的黑夜里,众人高声叫嚷,还夹杂着喝彩声,没有人能像他们那样嚷得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