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11月的一天晚上,他们又走进“疯狂大舞厅”想暖暖身子,门外的阵阵小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到脸上火辣辣的疼;舞厅里已是爆满。能听到一片污言秽语相互叫骂的话声,所有的桌子上都坐满了客人,桌子之间也站着人,到处都是人,简直像是人肉市场;那些想入非非迷恋秀色的人们倒可以享享眼福了。夫妇俩人兜了两个圈子也没找到一张空闲桌子,于是他们决定先站在那里,等待着有人离去,便可坐下了。古波身穿肮脏的工衣,头戴一顶无檐子呢便帽,身子摇摇摆摆地站在那里,不觉之中他挡住了走道,一个消瘦的年轻人用肘碰了他一下之后,擦着他的大衣袖子闪身而过,生怕沾染上古波身上的油腻污物。
古波气恼地把烟斗从满口黑牙的嘴里抽了出来嚷了起来:
“喂!您难道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说?就因为我穿着工衣,您不但不道歉,还装出恶心的模样!”
那个年轻人回过头来,打量着古波,古波却继续说着:
“小白脸,您该放明白些!工衣是最漂亮的衣服,是啊!正是我干活儿穿的衣服!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先赏您两个耳光,再替您擦净您的大衣谁见过这般下作的人,竟敢污辱一个工人!”
热尔维丝尽力劝他别发火,而他却解开自己破旧的人衣,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嚷道:
“这工衣里有男子汉的胸膛!”
于是那个小伙子钻进人群走了,临走时嘟囔了一句话:
“真是个肮脏的无赖!”
古波真想追上去抓住他,他不能再容忍这个自命不凡的坏小子随意欺负人!他该为他的出言不逊付出代价!披着一张廉价的人皮,就去拐骗女人,竟不花一个铜子。如果他捉住那小子,一定要他跪下来向穿工衣的人施礼赔不是。但是厅里过于拥挤,实在无法走动。热尔维丝和他慢慢地绕着跳舞的人群兜着圈子;许多红男绿女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一起,脸上放出兴奋的光彩,津津有味地观看着舞者,当某一个舞男做出猥亵的舞姿,或者某个舞女跷起大腿下部尽显无遗,围观者便哄然而起,眉飞色舞,他们夫妇俩个头都不高,为了能看得更真切,两人便踮起脚尖,但也只能看到女人们的发带和男人们的帽顶在神经质般地跃动着。乐队用手中的铜管乐器奏出嘶哑的乐曲,那乐曲都是些如风似雨的狂乱调子,震得舞厅不住地抖动,脚下的舞步步点像巨石滚过一般隆隆作响,惊起一阵阵尘埃,让头顶上的煤气灯更加昏暗而呆滞。厅里的热浪和人声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您瞧呀!”热尔维丝忽然说道。
“瞧什么?”
“那边,那顶绦绒帽子。”
他们两人更高地踮起脚尖。从左侧的人群里见到了一顶旧丝绒帽子,帽子上插着的两根破损不堪的羽毛不停地摇摆着,活像灵车上插的那种羽毛。他们始终只能看见那顶帽子放荡不羁地上下翻飞着,时隐时现,跳跃着,旋转着。一会儿消失在疯狂人群攒动的人头之中,一会儿又从另一伙人群之中冒了出来,它的放肆无礼近乎滑稽,围观它的人群发出阵阵疯笑,人们只看见那顶飞舞的帽子,并不知道帽子下面是何许人也。
“哪又怎么样?”古波问。
“你难道认不出那帽子下面的发髻吗?”热尔维丝喘着粗气,嘟囔着说。
古波用力向前挤去,分开人群。娜娜!可不是吗!那个舞者正是娜娜!她竟打扮得如此妖艳!她只穿着一件旧丝长裙,裙据的后摆上还被咖啡馆的桌子染上了污物,留下她放荡的印记,裙边上脱落的花边拖在地上。再看她的上身,没戴披肩的臂膀裸露着,一件贴肉穿的小胸衣显出她丰润的胸脯,紧绷的胸衣扣深陷在肉里。这个贱丫头原先还有个老头儿能照管她,而现在竟沦落到这种田地,不知跟上了那个坏种,说不定整天还挨打受气呢!无论如何,她还是那样艳丽可人,她散乱着头发像一只娇小可爱的卷毛狗,一顶透着荡妇气息的大帽子下面那张绊红的嘴分外醒目。
“等一等!看我怎么替你收拾她!”古波又说。
自然娜娜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瞧呀,她正起劲地扭动着身子!她那性感十足的屁股触电般的一会儿扭向左边,一会儿又摆向边。她还不时地屈膝弯腰向众人施着大礼,时而大腿又高高踢起,几乎要碰到男舞伴的脸,看上去像要把自己的身躯劈成两半似的!众人把她团团围住,对着她鼓掌喝彩,这更使她激情盎然,于是双手抓住裙裾,直撩到膝头,又是一阵撩人魂魄的剧烈摇摆,接着便陀螺般地打起转来,忽然旋转戛然而止,那纤纤玉体弯腰探颈几乎要伏倒在地面上,接着髋部和胸部做出美好的扭动,一段轻柔精巧的舞步又起。那舞姿和神态简直叫人馋涎欲滴,恨不得把她掠到角落之中恣意妄为地抚摸亲吻!
此时,古波愤愤然冲进舞场,扰乱了舞步,也遮住了众人的视线,有人把拳头落在他身上。于是,他大声嚷了起来:
“让我过去!那是我女儿!”
此时恰巧娜娜身子背对着他向后退去,她正弯下腰,帽子上的羽毛几乎在扫着地板,绷圆的臀部在他眼前性感地摆晃着,为的是更显撩人的媚态。忽然间,她的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脚,她猛然直起腰来,认出了眼前的父亲和母亲,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哎哟!真是倒霉!
“出去!”舞者们大声起着哄。
然而当古波认出她女儿的男舞伴就是刚才那个穿大衣的瘦青年时,便把众人的哄赶的吼叫置于脑后,破口大骂道:
“喂!贱丫头,是我们来了!没想到吧,嗯!在这里叫人搂搂抱抱,还和这个刚才对我无理的小白脸在一起跳舞!”
热尔维丝咬着牙推了他一把,并且说:
“别说了用不着给她多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