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愉快地表示同意,于是就一块儿去找那两个姑娘。科拉在迎接这位新的、多少有些奇特的保护人时,不论怎样,态度还是客气的,就连艾丽斯在感谢海沃德的照顾时,苍白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她平时那种狡黠顽皮的神色。海沃德又乘机告诉她们,他已在情况许可的条件下,尽力为她们做了一切,同时认为她们尽可放心,因为他相信并没有什么危险。最后,他又高兴地向她们表示,待他率领部队向赫德森河行进几英里之后,一定会来和她们会合;说完,他便立刻告辞走了。
这时,撤退的号声已经响过,英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在行动。号声使姐妹俩感到惊慌不安,她们朝四周望了望,只见穿白色军服的法军警卫部队已经占领了城门口。就在这时,她们感到似乎有片乌云突然在她们头顶经过,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原来站在一面飘扬着的宽大的法军军旗之下。
“我们走吧,”科拉说,“这儿已经不再是一个英国军官的孩子呆的地方了。”
艾丽斯挽着姐姐的胳臂,被周围的人群簇拥着,一起离开了阅兵场。
当她们走过城门口时,知道她们身分的法国军官们,都频频低头鞠躬行礼,但是井没有打算给予她们任何关心,他们老于世故,知道关心了也许反而会讨个没趣。由于所有的车辆和牲口都已被伤病员占用,科拉决定自己忍受劳累,徒步行军,不再去剥夺他们的那一点儿舒适了。事实上,因为缺乏必需的运输工具,还有不少伤病员,只好拖着病弱之躯,跟在队伍的后面,在荒野中一瘸一拐地走着。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走动了;伤病员痛苦地呻吟着,他们的伙伴们忧郁地默不吭声,女人和孩子们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他们对自己的前途一无所知。
一片混乱而又心凉胆战的人群,离开堡垒的防护堤,来到了空旷的原野上,这时,整个场面就都立刻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右边不远处,稍微靠后的地方,法国军队荷枪实弹地笔挺站着,原来蒙卡姆一等他的警卫部队占领了城堡,就在这儿集合了他的全部人马。他们默默地注视着战败者的行列离去,遵守着约定了的军事礼节,没有对这些不幸的敌人进行侮辱或嘲笑。英军大约有三千人,他们分几路慢慢地越过平原,走向一个共同的集中地,最后渐渐地汇合在行军的出发点,这儿,两旁全是参天大树,通往赫德森河的大路,开始伸进森林。沿着连绵不断的森林边缘,聚集着无数印第安人,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正在通过的敌人,像一群兀鹰似地在附近盘旋着。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朝这些牺牲品直扑过去,只是由于有一支比他们强大的军队在约束着他们。他们中有几个人,甚至插进了被征服者的行列中,铁着脸不满地跟在一起走着;不过眼下他们还只是注视着这一人流,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由海沃德率领的前卫部队,已经到达隘道口,跟着就慢慢地看不见了。这时,科拉突然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朝争吵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有一名本地的士兵,带着一些财物开了小差,可是离队后就遭到休伦人的抢劫,由于不从,他付出了代价。这人是个身强力壮的大个子,非常贪财,不经过一番搏斗,当然不肯放弃那些促使他开小差的财物。于是,双方都有人出来干预了,一方的人是要阻止这种抢劫,另一方的人则是来帮助抢劫。争吵的声音愈来愈高,愈来愈愤怒了,而休伦人的人数也像变魔术似的,刚才还只有十几个,一转眼就变成了上百人。就在这时候,科拉看到麦格瓦也在他的族人中钻来钻去,用他那毒辣而巧妙的口才和他们说着什么。女人和孩子们都停下来了,她们像受惊的小鸟似的,拍着翅膀飞到了一块儿。可是,那个休伦人的贪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于是,人们又缓缓地向前行进。
现在休伦人开始向后退去,看来准备让他们的敌人过去,不会再来打扰了。可是,这时妇女的行列走近他们的身边,一条颜色鲜艳的披巾引起了一个粗野无知的休伦人的注意。他毫不犹豫地奔上前去抢这条披巾。那个女人见状急忙用它裹住手中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中,这显然是出于恐惧,并非舍不得这条披巾。科拉正要开口,想劝她赶快放弃这件小东西,休伦人却突然放开披巾,把那哭叫着的婴儿从她怀中抢了过去。那女人扔下一切,任凭周围那些贪婪的家伙去抢夺,像发疯似地冲上前去,想要回自己的孩子。那休伦人狞笑着,伸出一只手,表示愿意交换,另一只手倒提着孩子的脚,举在头顶挥舞着,好像要以此来勒索更多的赎金。
“这儿……这儿……你看……全部东西……所有东西……一切东西!”那个急得喘不过气来的女人尖叫着,用颤抖着的、不听使唤的手,撕下身上的小物件,“全拿去!把孩子还给我!”
那休伦人根本看不起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这时他发觉那条披巾已被另一个休伦人抢走了,于是脸上那嘲弄和恶毒的奸笑立刻变成一团杀气,他把孩子的头朝一块石头上砸去,然后把颤动着的尸体扔到了她的脚下。刹那间,那做母亲的一动不动地僵住了,像一尊绝望的石像,疯了似地低头注视着脚下那具惨不忍睹的小尸体,就在不多一会之前,他还偎依在她怀中,向着她微笑的啊!接着,母亲抬头仰望着天空,似乎在祈求上帝,要他来惩罚这穷凶极恶的罪人。可是她被免除了这样一次祈祷的罪过;那休伦人因失望而怒火中烧,加之看见鲜血更受到刺激,便举起战斧,朝她的脑门猛砍下去。母亲应声倒地,立刻就死去了,但她还是搂住了自己的孩子,仍像活着时那样深深地疼爱着他。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麦格瓦突然把手放到嘴边,响起一声令人丧胆的不祥的呼哨。散布在四周的休伦人听到这一熟悉的暗号,像听命前去追逐猎物的猎犬似的,应声一跃而起,接着,平原上和森林的穹隆下,立刻响起一片同样的这种简直不像从人嘴里发出的呼叫声。这种声音使人听了胆战心凉,几乎就像听到死神的召唤。
听到这声暗号,两千多休伦人从林子里疯狂地冲了出来,顷刻之间便布满了这片不祥的平原。跟着而来的是可怕的、血腥的屠杀,这我们就不必细说了。死亡笼罩着每一寸土地,其恐怖和残酷的程度已经到了极点,抵抗只会使杀人犯火上加油,就连已经死去的人,他们也要猛击几下方始解恨。到处血流成河,简直像洪水泛滥,这番景象使得那班土人更加激动,更加疯狂,他们当中不少人甚至跪到地上,痛快地、狂热地、狠毒地吸吮起来。
受过训练的部队立刻收缩成密集的队形,试图以战斗的阵势来吓退他们的袭击。这一做法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一些成功,尽管许多士兵徒然地为了平息休伦人的怒气而让自己的空枪被人从手中夺走。
在这样一场可怕的情景中,没有人再有闲来注意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实际上也许只过了十分钟,但却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科拉和艾丽斯看到这种场面,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仿佛被钉在地上似地一动都不会动了。在暴行开始的时候,女人们便尖叫着一齐向姐妹俩这边拥过来,挤得她们无法脱身,而等到恐惧和死亡又把多数人驱散,她们也想乘机逃跑时,却只见到处都是敌人挥动着的战斧,已经变得无路可走了。周围是一片尖叫、呻吟、哀求和咒骂的声音。这时,艾丽斯突然看到父亲高大的身子,飞快越过平原,朝法军方向奔去。事实是他正冒着一切危险,想去找蒙卡姆,要求他履行诺言,保证撤退。无数闪闪发光的战斧和带着倒钩的长矛威胁着他的生命,但他的地位和镇静,还是受到了土人的尊重,即使在他们怒火冲天的时候。他们那些可怕的武器,都被这个老军人沉着有力的手纷纷推开,有的则只是做了一下威吓的模样,但没有胆量下手,最后还是自动收起了。幸运的是,当那个渴望复仇的麦格瓦来到这堆人中,寻找他的屠杀对象时,老军人已经离开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