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我们在这儿啊!”艾丽斯看到父亲从不远处经过,但好像没有注意到她们,便大声地尖叫起来,“爸爸,快到我们这儿来呀,要不我们要被杀死啦!”
她一再这样叫喊着,那叫声,就连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决不会无动于衷,但结果却毫无反应。有一次,老人显然已经听到了这叫声,因为他停下来倾听了一会。但这时艾丽斯已经失去知觉,昏倒在地。科拉俯身跪倒在她那毫无知觉的身子旁边,温柔小心地看护着她。孟罗失望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奔去,一心去执行自己那崇高的任务。
“小姐,”大卫说,他虽然已经是手足无措和无能为力,但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这儿是魔鬼狂欢的场所,不是基督徒逗留的地方。我们还是起来快走吧。”
“走吧,”科拉回答,依旧注视着不省人事的妹妹,“你自己快逃命去吧。你对我已经帮不了忙啦。”
大卫看到她说话时那种简单明了的手势,知道无法再动摇她的决心。他抬头朝周围正在疯狂杀戮、浑身黝黑的休伦人看了一会,然后把身子挺得笔直,胸口起伏着,脸上的表情兴奋激昂,充分说明支配着他的那种感情的力量。
“既然那个犹太少年大卫能用琴声和圣歌制服扫罗身上的恶魔,”他说,“那我也不妨在这儿试试音乐的力量。”
于是,他就用尽力气放开嗓子唱了起来,他的歌声如此高昂有力,甚至在这屠场上的一片喧嚣声中,人们也能听到。有几个休伦人冲到他们身边,想抢劫这两个没有保护的姑娘的服饰,剥取她们的头皮,但当他们看到这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镇静自若的奇怪人物时,却都停下来听着他唱歌。他们先是惊讶,接着很快就变成了钦佩,对这个白人战士能这样坚定地唱他的死亡之歌,他们公开表示赞赏,因而也就离开这儿,转而去另找那些胆小的人做他们的牺牲品了。大卫在这一成功的鼓励之下,误认为他的歌声中有着神圣的力量,因而就更加使劲地唱了起来。可是他这种异乎寻常的歌声,传到了远处的一个休伦人的耳中,他正在人群中奔来奔去,好像那些人都卑微得不屑他一顾,而是想找一个更值得一显他威风的牺牲品。此人就是麦格瓦,他看到过去的俘虏重又落入他的手中,不禁高兴得叫喊起来。
“走吧,”他用血淋淋的手拉住科拉的衣服说,“休伦人家里的门还开着哩!那儿不是要比这儿好得多吗?”
“走开!”科拉喝道,用手掩住眼睛,不愿看到他那令人作呕的样子。
那休伦人嘲弄地一笑,他举起沾满鲜血的手答道:“这手上的血是红的,可它是从白人的血管里流出来的!”
“魔鬼!你的灵魂上沾满鲜血;这场流血惨案就是你引起的。”
“麦格瓦是个伟大的酋长!”休伦人得意洋洋地回答说,“黑头发姑娘愿意去他的部落吗?”
“休想!你要杀就杀,要报仇就报吧!”
麦格瓦犹豫了一下,接着这阴险的休伦人突然抱起艾丽斯失去知觉的轻盈的身体,飞快地穿过平原,向森林奔去。
“放下!”科拉大声叫喊着,发疯似地跟着追了上去。“把孩子放下!恶棍!你要干什么?”
但是麦格瓦对她的叫喊丝毫不加理睬,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所以决心坚持这么干下去。
“等一等……小姐……等一等!”大卫跟在发了疯似的科拉后面喊着,“神咒已经开始起作用,这种可怕的骚乱马上就要过去啦!”
忠诚的大卫见科拉没有理他,于是就紧跟在她后面,同时又高声唱起圣歌来,一面还用他那长长的手臂起劲地打着拍子。他们穿过逃跑的人群,踩着受了伤的或者已经死去的躯体,就这样越过了这片平原。那个凶恶的休伦人抱着他的俘虏,毫无阻挡地朝前奔去,科拉却不止一次地险遭毒手,幸亏在她的后面跟着这么个怪人,使那些土人感到害怕,认为他身上一定有魔法保护。
麦格瓦是懂得怎样避开危险和躲过追踪的人的,他通过一处深谷进入了森林。在这里,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两匹“纳拉甘西特”——就在不久之前被这几个旅人放弃了的坐骑。有一个和他一样狰狞可怕的土人为他守着,等他到来。麦格瓦把艾丽斯放到马背上,然后打着手势要科拉骑上另一匹马。
科拉虽然眼前有着这么个可怕的暴徒,但因为此刻已经离开平原上那血腥的场面,这对她倒也未始没有一些宽慰。她跨上马背,伸出双臂,要把妹妹也抱过去。她那副充满恳求和姐妹之情的样子,就连麦格瓦也感到没法拒绝。于是他便把艾丽斯抱了过去,把她放到科拉的马上,自己牵着缰绳,开始向森林深处走去。大卫看到自己一人给丢了下来,完全没人理睬,仿佛是件毫无用处的东西,连毁坏它都不值得。于是他便提起他那瘦长的腿,跨上扔下的那匹坐骑,沿着崎岖的小道,朝他们追了上去。
过不多久,他们便开始上山。由于一路颠簸,慢慢地使艾丽斯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科拉一面细心地照料着妹妹,一面倾听着平原上还在响着的叫喊声,以便判明眼下他们正在前进的方向。可是,当他们登上山顶的那片平地,到达靠东首的悬崖边时,科拉发现,这原来就是那位好心的侦察员领他们来过的地方。麦格瓦让她们在这儿下马;这时,她们虽然自己做了俘虏,但那种和恐怖似乎分不开的好奇心,却诱使她们去看一看平原上那令人难过的情景。
平原上的暴行还没有受到制止。遭受捕杀的人,在无情的暴徒面前东逃西窜,而那支信奉基督的国王的军队,却依然无动于衷,按兵不动。这种冷漠的态度始终没有得到解释,这也就在它的司令的美名上,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污点。直到贪婪控制了复仇,死神才收住它的利剑。这时候,杀人者的呼喊和被害者的惨叫慢慢稀疏下来,最后,那恐怖的叫声终于听不见了,淹没在胜利的休伦人响亮、悠长和尖厉的欢呼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