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严肃的印第安人集会上,决不会再有急于追名逐誉的人,为争个人荣誉而敢抢先发言,来鼓动参加会议的人进行某种草率的,也许是不明智的讨论了。这种鲁莽冒昧的行动,只会导致早熟的才子永世不得翻身。只有年岁最大、最有经验的人,才配来给大家宣布大会的内容。在这样一个人还未有所行动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仗恃他的战功、天资或者是辩才,逞能来插上两句。在眼下这种场合,就连原来那位有资格说话的老年战士,也都默不作声,看来他也由于这件事情的重大而显得心情沉重。时间耽搁得很久,已经大大超过平时常有的会前等待时间;但即使是最小的孩子,也没有流露出不耐烦或者是惊异的样子。多数人都低头看着地下,偶尔也有个别人抬起头来,朝一所特别的棚屋瞥上一眼,其实它和周围的屋子并没有多大不同,只是在防御风雨方面特别考究一点罢了。
终于,传来了一阵惊动了大家的低语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这时候,刚才讲的那座棚屋的门打开了,有三个人从里面出来,慢慢地朝会场走来。这三个人的年纪都很大,他们的岁数甚至已经超过在场的最老的人;尤其是走在中间的一个,他由两旁的人搀扶着,已经到了人类很少可望达到的高龄。他那曾经是像雪松一样颀长挺直的身躯,现在已经在超过期颐之年的重压下弯曲了。在他的动作里,已经看不到印第安人那种灵活轻快的步伐,而是艰难地一寸一寸在向前移动。一张满是皱纹的黝黑的脸,和技拂在肩上的雪白的鬈发,形成了强烈而奇异的对比,他的头发如此浓密,看起来像是有几十年没有修剪了。
凭他的高龄,他和人们的血缘关系,以及他对人们的影响,这位老人完全可以担当起旅长的称呼。他的服装华美庄严,但又严格遵守这个部落的简朴风尚。他的披肩是用最好的兽皮做的,表面的毛已经全部去掉,以便画上那些代表他早年战绩的花纹。他的胸前挂满各种勋章,不少是银质的,其中有一两枚甚至是金质的,这都是他漫长的一生中,从白人君王那里得到的奖赏。他手臂上还戴着金手镯,脚脖子上也戴着金脚镯。他头发全都留着,没有剃去,这表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战了。他头上戴的是顶镀金的王冠模样的东西,上面镶挂着一些更小巧、更耀眼的饰物,顶上插着三根染成黑色的油光乌亮的鸵鸟羽毛,和他那雪白的头发形成了动人的鲜明对照。他的战斧几乎嵌满了银子,猎刀的手柄闪闪发光,简直像一支纯金的号角。
这位可敬的老人突然出现引起的激动高兴的嗡嗡声,稍微平息下来,“塔曼侬”这个名字便在众人口中低声传开了。麦格瓦对这位贤明、正直的特拉华人闻名已久。在流传很广的传闻中,此人甚至被认为具有和大神秘密交往的罕见能力;后来,他的名字传到了这片古老土地上的白人侵略者耳中,不过已经多少有些走样,而成为这个广袤的帝国想象中的一位守护神了。于是,休伦酋长急忙从人群中跨出几步,站到离他较近的地方,以便能仔细看一看他的面貌,因为此人的决断,对他未来的命运很可能会有很大的影响。
特拉华族族长。
美国人有时称自己的守护神为“塔曼纳”,即为此处所说这位着名酋长名字的讹传。有许多口头传说讲到塔曼侬的品格和非凡的能力。
老人的眼睛是闭着的,仿佛他对人类自私的热情已经看得太多而感到厌倦了。他的大多数族人虽然都有文身的习俗,而他则几乎全身都刺满了复杂而又美妙的花纹,因而他的肤色与周围大多数人不同,而是更加黝黑,更加多彩。他毫不在意地,从默默地注视着他的麦格瓦身旁走过,扶着他那两位可敬的同伴的肩膀,来到了聚集着人群的高地上,带着一种君主的尊严和父亲的感情,在自己的族人中央坐了下来。
对这样一位几乎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物的突然到来,人们的敬爱之情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经过相当时间表示礼仪的肃静后,几个主要的酋长便起身来到老族长的跟前,虔诚地捧过他的手来放在自己头顶,像是求他赐福。比较年轻的酋长则只要能用手摸一下他的披袍,甚至只要能靠近一点,呼吸到一点这位年高德劭、正直勇敢的人物周围的空气,也就心满意足了。但就连这样的荣誉,也只有年轻战士中最出色的几个人才有资格享受;绝大部分群众,只要能向这位最敬爱的长者看上一眼,就认为够幸福的了。这些表示敬爱的礼仪完毕后,酋长们重又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整个营地里便又一片肃静。
过了一会,陪同塔曼侬一起来的两位老人中,有一位向几个年轻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这几个年轻人便起来离开人群,走进那座棚屋,也就是今天早晨以来那个引起人们深切关注的地方。几分钟后,他们押着几个人从里面出来了,正是因为这几个人才为这次审判做了这一切隆重的准备。人群让出一条通道,等他们进去以后,大家又重新围了起来,用人体连成一条密实的长带,围起了一个大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