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空气里都弥漫着炙热的气息。乔初提着果篮,驻足在人民医院门口,正午的阳光投射下来,脚下的影子在不断冒着热气的地板留下一小片阴影。
透过茶色的墨镜镜片,乔初愣神凝视着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神色匆忙的人们。她从小就不喜欢医院,从前是因为闻不惯消毒水的味道,长大后则是因为这里充斥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和人情冷暖。
她的步子迈得很慢,三言两语从小护士嘴里问出了父亲病房所在的楼层,便朝着电梯口走去。两部电梯门口都站满了人,有的神色木然,手上拎着保温盒,看起来应该是病人家属。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乔初站到了墙角处。
屏幕显示的楼层不断向下,"叮"的一声停在了一楼。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电梯里的人陆续的走了出来。突然,人群里的一个身影蓦然让乔初僵住了身子。
林曼青依旧是那副雍容华贵的打扮,一身得体的打扮让她的气质凸显了出来,一个黑色的手包捏在手上,只是半敛的眼角藏满了担忧。远远的,她朝着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走去,看着母亲疲态尽显的背影,乔初的眼睛酸涩了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道胶着的目光,林曼青旋身朝着自己的方向望来,目光辗转了一会儿,才欺身坐进了车里。
电梯旁那堪比人高的发财树后面,乔初死死的捏着果篮,泛白的指尖和紧咬的牙关暴露着她此时的凄哀情绪。良久,直到双腿有些发麻,她才平静了情绪,顺着人群走进了轿厢。
透过病房门口的透视窗,乔初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梳得光整的头发比从前花白了不少,鬓角的那点斑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不少。乔振东倚靠在病床上,偏过头直视着骄阳似火的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皱纹横生的手背上扎着针,那里一片乌青,可见遭了多少罪。看着精神如此不济的父亲,乔初原本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瞬间夺眶而出,悲戚间,果篮不慎落在了地上,缤纷的水果洒了一地。
"谁啊?曼青吗?"乔振东虚弱的声音传来,目光落在病房门口,却看见了刚把水果拾起来放回篮子里的小女儿。满脸的泪痕,不时抽泣着,就像她小时候因为怕黑而抱着玩具熊出现在房门口的模样。
乔振东一时有些激动,颤抖着就想拔掉输液管下床,乔初快步上前,按住他的动作。"爸……"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和悲伤在这一声称呼后终于无处遁形,化成泪水悉数从面颊滑落。
"小初,这么些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赫歧珩那里也不愿意透露什么……"从察觉事情不对劲开始,他便暗中找了人探查,可迟迟查不到乔初的下落。而出于不能暴露乔初跟乔家的关系这一顾虑,自己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乔初哽咽着声音,抬眸望向乔振东,曾经严厉澄澈的眼神如今因为病魔的折磨而变得有些混沌,凹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泛着红血丝,包含着无限的担忧之情。
"爸,我都知道了。"避开关于离开的事情,乔初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不敢去看乔振东即将露出的震惊神色,"关于我是私生女的事情。"
握着自己的手骤然收紧,仿佛连空气也跟着凝固了起来,乔振东陷入巨大的惊动中。他艰难的开口,气息紊乱不堪,"你,你说什么?"
"上次您住院的时候,爸,对不起。那时候一声不响的离开,是小初不孝。"乔初抬手抹了一把泪,一头扑进了乔振东的怀里。
对于父亲,这个记忆里时而严厉时而柔和的亲人,是她留学国外时最想念的人之一。虽然她从来不明白父母为什么对姐姐很是偏爱,但她也没有怨怪过他们。这些日子里,乔初不停的问自己,撇开那些上一辈的过往,自己对这个父亲的亲情到底是几分?
答案是百分百,从得知重病消息的那一刻,她更加确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犹豫不决。那一刻,自己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回国!
"是爸对不起你,小初,看在我病到这个份儿上,你愿意原谅爸爸吗?"乔振东心里也是忍不住的内疚,但对于乔初的亲生母亲,他并不打算提及,那些年轻时候的糊涂事,现在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不是吗?
"爸爸直到自己错得离谱,可也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对于你,爸爸是无法补偿了,那份正式的遗嘱里写了你的名字,等到我……"
"爸,别说了!"乔初泪流不止,她不管什么遗嘱不遗嘱的,听着父亲这副口吻,自己的心就像被揪住一般的疼,让她喘不过气来。
后来,乔初离开了医院。这一次的见面,俨然成了他们父女两人的秘密,随着夕阳的沉沦,就这样被掩埋在时光里。林曼青必定是厌恶自己的,甚至于从小送自己出国的主意都是她出的。哪怕知晓这些,她最怕的却仍旧是母亲嫌恶自己的目光。
飞机降落,乔初跟张年凉在I市短暂的逗留之后便飞到了A市。张年凉看着一路消沉的乔初,提出了请她吃火锅的提议,虽然她兴致不高,但他也不会让她饿着肚子。
虽然已过十点,但火锅店的生意也十分火热,或许是因为处在商业中心的地段。换下了惹眼的墨镜,乔初扒拉了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给自己戴上。加之厚重的齐刘海,整个人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呆愣的职场新人,懵懵懂懂的。
捡了个屏风后面的位子坐下,不久,热气腾腾的鸳鸯锅便被端了上来。张年凉吃得不辣,他慢条斯理的将菜下到红汤里,自己却只是偶尔动动筷子,大部分时候,都在替乔初涮着。
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一天没怎么进食的乔初这会儿食指大动,一顿下来吃了不少。等两人走出火锅店的时候,偌大的商场已经冷清了不少。出于慎重,她仍旧戴上了口罩,张年凉瞅了她一眼,然后夸张的跳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