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头的负责人情绪激动地呼天抢地,闵天晴并没有做出过多的辩驳,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得好似一潭湖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对于负责人的百般狡辩,她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态度,却又是对自己方才所发表的言论极为坚定的,摆明了毫无退让。
“马腿烙印边上所沾染的血迹还没有干,这一点应该是不会在已经烙了两年的马上出现的。”
说着,闵天晴稍微退让开了几分身子,让他们得以观察到这匹马的马腿。
见着他们的视线均纷纷地望了过来,她安静地等待了几秒钟,待得确定他们观察完毕以后,就欲继续说明自己的想法。
然而,她偶然一转眼,却发觉霍靖深所望过来的目光并未看向那匹马,而是紧紧地锁定着自己的方向。
当前分明阳光灿烂,他眸底的色泽却始终如深夜下的海般幽深宁静,去又似乎藏着暗涌的漩涡,让人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吸附入内。
她此次实则是做了越矩的事情的,但看起来他的目光中并没有丝毫的谴责,反而沉浸着一种别样的包容和赞许。
闵天晴一愣,心跳不觉随着他的目光所至而毫无预警地乱了几拍。
晃神间,闵天晴只见着跟前的男人朝着自己轻轻地颔了颔首,似乎是在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
她抿了抿唇,好似也被这等动作赋予了极大的勇气和信心,眼中的光芒也愈发明亮起来,熠熠生辉:
“另外,这匹马的体格,并不像是三岁的马,至少也有四岁以上,并且肌肉的紧致度和马掌的磨损程度也与其他几匹都不一样,显然是经受过马场内正常程度的训练的,是马厩内的原生马。”
说着,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抚过马脊,眼神专注,语气尾音也断得干净利落,“虽然后期经受过紧急保养,但是毕竟毛皮的光泽度还是差了一些,结合在一起,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原物。”
虽然从始至终,她的情绪和语气并没有激烈的起伏,但无形之中却隐隐施加了一种莫名的威压,迫使得那个为洗脱嫌疑还欲反泼脏水的负责人闭了嘴,有些讪讪的。
但这毕竟牵扯到自己的工作乃至整个马场的问题,以至于那个负责人还是再度补充强调道,“阮小姐的马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一点我们敢用马场的信誉来保证。”
说着,他又轻飘飘地瞥了闵天晴一眼,见着她身上的穿着打扮虽然简单,质感却极佳,明显并非普通身家。按照牌子来看,也并非是那些个热爱追逐潮流的暴发户。
按理说,这么一个容貌美艳的女人,但凡是有点名气,定然是会广受关注的。但是,他很确定此前在国内的报刊杂志上却从来未曾窥得这个所谓“名媛”的身份,便也更加证实了他此前的想法。
说到底不过只是靠着霍靖深而起家的女人,聊聊珠宝首饰还算可以,对于马匹这些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有深入的研究?说不定只是想在霍靖深面前出出风头,才妄下评论的。
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那负责人已然在“得罪霍靖深的女人”和“维护马场名誉”之中做出了选择,当即也不再顾及,只立马板了板脸,口气也有些严肃了起来:
“闵小姐您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千万不能够这么口出狂言,妄加猜测啊。对您来说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是有可能损害的是我们的利益。”
状若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负责人又带着几分似笑非笑说道,“您既然是阮小姐带来的朋友,便也是咱们老板的朋友,可千万不能够砸自己人的招牌啊。”
听着双方你来我往,一旁站着的阮承媛的脸色也有些微变。
虽然对于负责人口中辩解的话语有些存疑,然而阮承媛下意识地便不想就此站在闵天晴的那一边,当即只轻咳了一声,转而朝向闵天晴说道,“这里马场的主人是我多年的好友,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来的。”
顿了顿,她又加重了语气强调道,“这里的每匹马都是我当年亲自挑选的,如果真的被调换了,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为了表达自己话语的准确性,她扫了一眼,立马如同发觉出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指到,“你看,这匹马的耳后也有一撮白毛,我是记得这撮白毛的,又怎么会有假?”
面对着阮承媛不信任的目光,闵天晴只是低了低眼,微微地调整了几分面上的神情,却并未表露出愠怒来。
然而便是这样的从容不迫,反而让跟前的阮承媛愈发的心里打鼓,不知道跟前这个女人到底还有什么花招要耍。
阮承媛正在心中思量时,已然听得那把带有几分标志性的清亮女声顺着风声而来:“我自然相信您与此处马场主人的友情,但是手底下的人是如何做事的,我想就算身为老板也不一定能够知道个通透。”
说到这里,闵天晴低了低眼,望向阮承媛放在身侧的那不自觉已经收紧了的拳头,微微一笑,很快便已经转过了视线去,“有关于这一点,我想阮小姐您处在管理层,应该是能够理解的。”
闵天晴答得不慌不忙,惹得阮承媛不觉也有了几分心虚之意,只转过头来瞪了一眼那个负责人,口气也不善了起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是你们以次充好想要蒙骗我?我当时挑的马到底有没有被你们替换?”
那负责人被这连声的诘问引得冷汗连连,最终却也只能苦着脸还在抱冤,“这真的是冤枉了啊阮小姐,我们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阮承媛目光转冷,正欲继续追问,却听得霍靖深在一旁轻轻淡淡地落下了一句,“确实并未以次充好。”
这样一句话,对于跟前已经身陷囹圄的负责人来说无疑于天籁之音,当即已经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连忙慌不迭地打蛇随棒上,“是啊,咱们如何会不知道阮小姐爱马成痴,又怎么可能拿次品来哄骗阮小姐呢?”
一面,他又拂拭了一把额头上隐隐冒出的冷汗,朝着阮承媛道,“阮小姐,您看就连霍先生也这么说了,您肯定不会对此再有所怀疑了吧?”
阮承媛已经被跟前各执一词的局面引得一阵心烦意乱,偏偏她虽然自小马术天赋还算优秀,但是实则对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研究,也早已然忘却了自己从前所挑的马到底是什么样子,故这时候也拿不出一个决断来。
此前在看到闵天晴那样信誓旦旦地保证的时候,她难免也有些发虚,几乎都要相信她的说辞了,但是靖深却也在这时候发话了,可谓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打了那个女人的脸。
看来,那个女人也没有那么本事嘛。
想到这里,阮承媛不觉松了一口气。
一面是闵天晴出风头的机会终于能够被打压了,一面是自己的马到底还是没有出事,要不然她可就不知道要怎么烦心了。
且不说一匹马的价值不菲,这些年来的供养费也称得上天价,就是这名声要是传出去,未免也太过丢人了一些。自己的马被朋友马场的人掉包,这把自己置于何地?
好在,目前看来霍靖深算是主持了全局。
霍靖深的话,总要比这个野路子的女人要可信得多。
深呼吸了一口气,阮承媛撇过头来,满怀感激和崇拜,“靖深……”
霍靖深的神色同样也是淡淡的,并没有理会阮承媛眼中的意思,只是继续平静地说道,“但是,这匹马的岁数的确如小晴儿所说,超过了四岁,接近五岁程度。虽然因为你们刻意选用了体格偏小的马来顶替,所以从外表上观察并不算明显,但是如果仔细观察,还是能够发觉。”
一语落下,在场的人面色均有些异变。
闵天晴虽然对于这个结果并算不上意外,然而却还是因而他的那句“小晴儿”而抬了抬眉,心中微微有些悸动。
这还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第一次这样以亲昵的称呼来唤自己,而他唤得偏偏又是那样的自然,使得她几乎有种错觉,他们已然是交往多年的情侣。
好在,这一次她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听得那一把冷清而磁性的声音以一种不紧不慢的姿态,徐徐传入她的耳蜗中:“……凭着这匹马的肌肉线条和牙齿,很容易分辨出马的岁数。你们可以看这里……”
说到这里时,他已然逐步地走了过去,最终落定在了闵天晴的身边。
见着跟前的小人儿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一时只觉得有些好笑,只抬起手来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发。
感受到头顶上那温暖的温度缓缓传来,连带着闵天晴此前还余存着几分紧张的情绪也消缓了一些,只抬了抬眼睛,以眼神表达了她的判断确定。
他因而她的挤眉弄眼而不由自主地弯唇一笑,以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好不好?”
霍靖深这样开了口,她哪里有拒绝的份儿。听到有人替自己开口时更时求之不得,只冲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亮晶晶的。
虽然其余的两人难以说服,但她知道他现如今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而那头的霍靖深此时此刻已经站在了那匹马的跟前,轻轻地掰开了马嘴,扫了一眼口腔以后,便将其展示给了他们看:
“很明显,如果这真的是三岁的马,仅仅只有不定门齿会被永久齿替换,但是上下门齿是尚未对齐的。而中切齿的齿冠磨损看起来更为显著,且咀嚼面逐渐变得光滑,而隅齿会有磨损的痕迹。就像是旁边这几匹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