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病房里寂静到只能听见仪器的声音,就仿佛是在提醒着唐染,病床上的人,曾经与死亡做过怎样的殊死搏斗。
这一路上沉沉浮浮的心反而因此平静了下来。
唐染的脚步在病房门口凝滞了半分钟,随后才像是被按下什么开关似的,倏然醒神,快步跺向病床旁边。
离得近了,她才能将沈亦川的模样看的更加仔细。
只是他脸上的氧气罩近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随着他的呼吸,氧气罩的表面时不时被雾气所覆盖。
她能够看清的,此时也只有他脸上毫无生气的惨白,还有他闭着眼睑时,那双鸦羽一样漆黑的睫毛。
沈亦川昏睡时的样子真安静,没有了凌厉可怕的气势,也没有了逗她玩时眼底的那抹戏谑。
看着这样的沈亦川,唐染的心不禁再次被潮湿覆盖,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摸住了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在昨天的时候,这只手掌覆在她手臂上时还是带着点温度的,现在唐染的双手捧着它,竟像是捧着一块冰块。
干燥,且毫无温度,掌心各处还有一层薄茧,唐染指腹捏住他的指尖细细摩挲,就仿佛这样做能为他渡去点温度似的。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天真,过去了好久也仅仅只是令她更适应了他的温度而已。
唐染的心情,终于迟钝的由潮湿转变为酸涩。
看着他身上粘着的各种仪器,还有他被包裹的严丝合缝的手臂,唐染就知道,沈亦川受了很大的苦。
从中了那两枪开始,到现在为止,他一定在忍受着常人难以容忍的痛苦和折磨。
而他之所以会历经这么大的风险,遭遇如此的变故,竟然都是因为她…
何止沈老先生会迁怒于她,就连她都会忍不住责怪自己。
唐染将他的手紧紧的攥在手里,想起昨天她甚至还曾怀疑沈亦川不会来救自己,她就为她自私而狭隘的想法感到自责跟压抑,他不仅来了,还救了她们母子,为她受了枪伤…
想到这个男人差点就可能为自己死掉,唐染的心,猛然就被刺痛了。
“乔霁月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她的眼角迅速泛起色泽,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这本来是跟你无关的事情…是我害了你…”
可恨她还一次又一次想要让沈亦川成为她的依仗,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是她任性,也是她自私。
从此以后,唐染大概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去利用他再为自己谋求庇护了…
“对不起…”她旁若无人似的自言自语。
看着沈亦川触手可及的苍白面容,唐染眼底的光芒碎裂成了一片,心底也跟着沉甸甸的痛…
唐染在沈亦川病床跟前枯坐了一下午,夜里沈家派人来的时候,她才悄悄的撤离。
一整天的时间过去,从头之外沈亦川都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言喻告诉她,医生说过,沈亦川的情况至少要三四天以后才能醒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晦暗的光线压抑的人有些透不过气。
唐染辗转回到孩子的病房,秦时正陪着醒来的小歌玩闹。
听到门口传来声响,病房里的一大两小都齐齐回过头来看向她。
小歌和子墨一怔,眼底瞬时流溢出光彩,“妈妈!”
唐染心中一恸,两个孩子一个大病初愈,一个脚踝还扭伤了,不敢让她们太激动,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唐染忙加快了脚步回到病床边缘。
两个孩子紧紧的扑在了她的怀里,埋着头不说话,也迟迟不肯松开。
子墨和小歌性格迥异,但是每次往她怀里扑的动作,倒是每一次都特别的默契跟整齐。
唐染压下心底的酸楚,抬手分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嘴角扯起的笑容有些泛酸,“你们两个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昨天夜里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难为她们现在的情绪还能这么平静,不作也不闹。
唐染去沈亦川的病房那么久,两个孩子醒来以后竟然也没有一个嚷嚷着要找她。
到底还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不称职。
仔细一想,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身边的人都因为她的缘故一次又一次受到伤害…
小歌和子墨,半晌都一起摇了摇头,小歌的声音软糯软糯的,将唐染放在她头上的手摘下,捏在了自己的小手里,语气很心疼,“小歌不难受了…妈妈有没有吓坏…”
唐染听到孩子稚嫩的嗓音,喉头有些发滞,嘴角勾起的笑容用力的扯着,差点扯出眼泪来,“妈妈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他们那伙人吓到…”
子墨也拽住了唐染的另一只手,漆黑的眸子里有掺杂了细碎的莹芒,“妈妈?老巫婆她们后来为难你了吗?”
唐染摇了摇头,想起唐洛心她们声音有些放空,“她们走了…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搅我们了…”
唐染的这个回答让两个孩子似懂非懂,但听到老巫婆以后都不会出现,她们的小脸显然都振奋了许多。
回国这几年唐家一家人对唐染的所作所为,两个孩子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有那么一天,在地下车库,子墨和小歌亲眼目睹唐山用力的掌裹了唐染一巴掌,那一幕对两个孩子来说,恐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心结。
算上这次的绑架事件,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想让子墨和小歌对他们的恶行释怀简直太难了。
振奋过后,子墨的脸又忽地沉下,小拳头捏的紧紧的,“我一定得快点长大,才能早一些保护你们。”他再也不想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
对于子墨的话,唐染略感欣慰,她也很庆幸,两个孩子跟在她身边一路历经波折,到最后三观依然可以这么健康。
秦时在一旁看着一家三人温存的画面,也看出了子墨的眼底的认真和坚毅,忍不住发自内心赞扬,“子墨真像男子汉。”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担当,子墨和小歌逃出来的经过,他们都听言喻说了,这次小歌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子墨功不可没,否则再多耽误哪怕半个小时,小歌都未必会是现在这样神采熠熠的状态。
唐染一回来,小歌和子墨的精神显得更好了。
秦时这才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唐染身上,缓缓走近她,看着她看向孩子时柔和许多的侧脸,低声询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情况还好吗?”
唐染面容一顿,知道秦时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沈亦川,心情沉下去些许,但表情还是基本不动声色,“医生说脱离了生命危险,悉心照料的他的话,大概三四天以后就能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