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问话的男孩子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见她支支吾吾的都我不出个半天来,男孩伸手推搡了她一把:“问你话呢,你来月事没有!”
  这怕不是个结巴吧?
  还没有拔掉的小乳牙,有些委屈的咬着被冻的青紫的下唇,小小的喻文墨抬眸,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什、什么是月事啊?”
  没有人教她如何保护自己,也没有人教她如何防备别人。
  俞家,这所谓的本家,教会她的,只有仇恨和欺压,除此之外就只有干不完的活儿。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小男孩愣了一愣,旋即,他捧腹大笑,忙向那些仍在打雪仗的孩子们走去。
  笑得他肚子疼,险些走路一个踉跄,跌倒下去:“哈哈哈哈哈……喻文墨她都十岁了,居然连什么是月事都不懂,怎么会有人那么蠢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传入耳中,无疑,对于年幼且脸皮极薄的喻文墨,是一种羞辱和奚落嘲笑。
  眼眶里已然溢出了泪花,她倔强的眨着眼睛不让它落下,衣角几乎要捏皱,她一路低着头,小跑着跑开了。
  可谁也不知道,这短短的三个时辰。
  流言居然会从“喻文墨不懂什么是月事”,演变到了如今“喻文墨不来月事”,甚至是一句恶意的“路大少爷的未婚妻就是个连月事都没来的石女”。
  但其实,事实的真相去掩埋于漫天的流言蜚语中。无辜的喻文墨得来的是一纸退婚文书,还有俞家人更惨无人道的虐待、使唤。
  .
  将一切目睹,尽收眼底。喻文墨,这个借尸还魂、穿越而来的21世纪特工喻文墨,沉默了。
  方才的熊熊烈火,几乎是灭成了灰烬,——这影片过去的重现,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灌下来。
  让她置身冰窖,浇的她透心凉、心飞扬。
  所以,原主本来就不是石女。只不过是因为长期吃不饱、穿不暖,导致宫.寒来迟了月事,才被人以讹传讹成石女的谣言,然后被退婚,再就是悲剧的发生。
  她穿越而来,只和一个人发生过那啥啥的关系,那这个孩子……只能是顾以沉的了。
  不能留!
  思及此,喻文墨眸色陡然一厉,一个手刀,猛然用力地向自己的腹部劈去。
  然而,就在那手刀离腹部只有0.01公分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手,没再继续往下。缓缓地,就像是放慢的镜头,喻文墨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宿主,你心软了?”502系统不解的问。
  “不。”喻文墨美眸微微眯起,盯着树林前方,“有人来了。”
  “走了,502,帮忙清理一下痕迹。”瞟了一眼地上已经干涸成紫色的血迹,喻文墨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她本来是想先避一避。
  但是还没有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道叫嚷声:“喻文墨,你给我站住!”
  这个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喻文墨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来人压根不是她所想的猎人,而是村长一家啊。见状也跑不掉了,喻文墨索性放弃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反正,502系统也已经把痕迹扫除了。
  到底,喻文墨还是失算了。
  她本以为,小碧莲出来幽会定然不会告诉村长夫人的。而后,面对小碧莲的失踪,村长家肯定只是会随便寻找了一会儿,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对于小碧莲的消失,村里的人也根本就不会感兴趣。
  她是如何也不会想到,现下居然被抓了个现行。
  如她所想的,村长夫人上来就是揪起喻文墨的衣襟,目光凶狠:“说,小碧莲在哪里?你是不是把她……”
  要知道,小碧莲可是刘霜花用银子买回来的,她怎么也不可能对小碧莲不闻不问。突然,刘霜花的视线落在了喻文墨的身后。
  ——只见喻文墨身后不远处,隐约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那一片银白的雪地里,分外的显眼。
  看到这里,村长夫人也不管喻文墨了,直接撒丫子就往那个黑影处奔去,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一块墓碑,村长夫人咬牙:“好你个小蹄子,喻文墨你说,你是不是把她活埋了!?”
  活埋?
  这个操作把喻文墨搞的一脸懵,她和村长童阿楠二人一同走了过去。看到刘霜花面前的墓碑,喻文墨了然,这附近有很多无名冢,若是想杀死小碧莲,活埋也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毕竟这里这么多墓碑,到时候就算有人有心来寻,也找不到是哪一个。
  可是……
  当刘霜花凑近一看,却无意间瞥见了墓碑上被雪掩盖的部分字迹。她看见了什么?她居然看见了一个顾字?!
  这安陵镇弹丸村十里之内,她就只知道一家姓顾的人。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想法,刘霜花颤抖着手一点点的扒开墓碑上的积雪,手指已经被冻得通红,看着墓碑上“顾长卿之墓”这五个大字,她无声地红了眼眶。
  “喻……喻文墨,那个酒鬼他……是不是出事了?”
  村长夫人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话,让喻文墨沉默了片刻,倏尔,她看着墓碑上的刻字,道:“……是。他被赌坊的人打死了,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喻文墨觉得,得知顾长卿死了,刘霜花应该会很高兴才对,毕竟和离的夫妻,十之八.九都会反目成仇,看到仇人去世,刘霜花岂不是高兴的快要飞起来。
  可她错了,且错的离谱。
  “为什么,为什么顾家人没有给他办丧事?为什么要瞒着?顾以沉不是说他会护着顾家一辈子吗,他不是说为了这救命之恩,他可以一辈子任劳任怨的吗,啊!?”
  刘霜花几乎是把这句话吼出来的。
  这是……不问小碧莲了?刘霜花突然回头,冲她吼了这么一嗓子,借着月光,看清了刘霜花脸上的泪痕,喻文墨怔住了,为什么……刘霜花会反应这么大?
  见此,小小的童阿楠刚想上前一步安慰一下自己娘亲,村长就先一步把跪在墓碑前的刘霜花扶了起来:“好了,别哭了,你不是说小碧莲私自出逃去了山林吗?现在没有见到人,想必小碧莲已经去了安陵镇了吧,我们回家,好吗?”
  麻木的像是一个被牵线的木偶人,刘霜花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墓碑,她哑声道:“……不要。”她要陪着他。
  这句话很轻很轻,可喻文墨却听得真切。
  所以,是小碧莲看完信就直接扔了,被他们捡到了,误以为小碧莲出逃私会,所以才追了过来?喻文墨盘了半天的逻辑,却盘不出来为什么刘霜花哭得这么厉害。
  这也不像是在猫哭耗子,刘霜花也没这个必要啊。
  “……娘。”
  突然,刘霜花的衣角被童阿楠轻轻的扯了扯,童阿楠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一个墓碑哭得这么伤心:“阿楠饿了,娘回家给阿楠做红薯好不好?”
  “好,你们先回去,娘一会儿就回家。”垂下眼睑,刘霜花眼底满是晦暗。
  知道刘霜花对顾长卿旧情未泯,正植伤心,村长也没有强求什么,只是默默的把童阿楠抱了起来,看也没有看喻文墨一眼,就直接往回走。
  “长卿、长卿……你说过的,你这辈子不会离开我的,你怎么能先我一步……”指尖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墓碑上的顾长卿三个字,刘霜花哽咽着,丝毫不理会一旁的喻文墨。
  “长卿,我……我来陪你,好不好?”
  这句话轻若未闻,喻文墨却瞳孔微微一缩:“慢着,你不要……!”
  “砰——!”
  “娘!”
  怎么回事?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喻文墨眼睁睁的看着眼前一头撞死在墓碑上的刘霜花,额头上留着血,顺着墓碑躺了下去,嘴角的微笑凝固在了倒下去的那一刻。
  没有走远的村长和童阿楠刚刚一回头,就瞧见这一幕。
  童阿楠跳下自己亲爹的怀抱,迈着小短腿奔向了刘霜花的尸体,他哭得比平日里笑得还要难看,抱着刘霜花的尸体,不停的晃着她的肩膀,童阿楠哭成了个泪人儿:“娘,娘!”
  又看着走回来的村长,童阿楠不停的扯着村长的衣襟:“爹,娘她怎么了?娘是不是睡着了,娘刚才还说要给阿楠做红薯的,阿楠、阿楠不要红薯了,阿楠想要娘亲……”
  看着刘霜花的尸体,村长心里格外的难受,可他不能哭,他是个男人,他只能自欺欺人的安慰道:“……阿楠乖,你娘她、去了另一个地方,我们以后会见到她的,阿楠要乖,不哭,我们回家,爹给你做红薯,好吗?”
  今晚,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村长把哭得不成人样的童阿楠带走了之后,喻文墨仍然没有动手。
  “宿主,这孩子得趁早打掉。”502系统表示,它是一个只劝分不劝和的系统。
  “不了。”敛眸,喻文墨眸色淡淡且语气淡淡,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顺溜,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吐出三个字,“我怕疼。”
  怕疼?
  流过血受过伤,比吃过的饭都要多,甚至还做过大型手术的21世纪特工,她会怕疼?!这样的谎话,别说是唬502这样的系统机器,怕是连唬小孩子都唬不到吧。
  反正,这个孩子,它是无辜的。
  反正,顾以沉现在恨她入骨,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瓜葛,就像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一样。
  喻文墨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若是这个孩子以后会成为她的累赘,甚至软肋,那便托给冯纹抚养吧,好让冯纹老有所依。
  毕竟,被赶出顾家的喻文墨实在没地方去,更没法儿去冯纹家了,现在,她杀了小碧莲,自然不会去连累冯纹,可她又怕冯纹孤老终生。
  好在山上有她之前找到的窑洞,那里安静偏僻,倒也是个不错的休息之所。
  窑洞好是好,唯一不足的就是这里没什么食物,没办法,喻文墨将自己的细软收好之后,这才自己走了出去,打算找些食物屯在窑洞里。
  好巧不巧,喻文墨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一个老熟人,之前在镇子上戳穿她卖仿的假字画的丞相,司楠衣。
  这人的身形有些狼狈,可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尊贵之气。
  司楠衣也看见了喻文墨,这茫茫的雪山之中,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人。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熟人,他下意识地冲向了喻文墨向他求救:“诶诶诶你等等,我之前肯定见过你的!姑娘,我现在被人追杀,实在没地方去,不知你可有方法带我躲过一劫?”
  司楠衣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看看自己的身后方,似乎是生怕有人追来。
  这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冬夜,似乎一切都被冻结成了永恒,包括,那干涸在雪上的血。
  在这大雪之中逃生最好的一点就是,他的脚印很容易会被大雪掩盖,可就算如此,他也必须提高警惕,毕竟那些死士都不是吃素的。
  一国丞相,来这偏僻的小边城,肯定会惹得朝中死对头的追杀。
  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司楠衣还是失算了,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狼狈。
  一双不含温度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下司楠衣,喻文墨轻轻嗤道:“得了吧,丞相大人,每次我遇见你都没什么好事,逃命这种事情,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切,喻文墨可还记着上次在镇上发生的事情呢,再说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并不想帮助和自己有过节的人。
  有过一次过节,就不要轻易对人释怀,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抱着怎样的心思接近你。
  正如小碧莲,这是血的教训。
  “别啊,你又何必这样?虽说上次我拆穿了你,可也没给你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不是吗?”
  听到司楠衣说的这番话,喻文墨突然愣了愣,说实在的,司楠衣这番话说的也有道理,说到底,骗人也是她的不对。
  仿字画,也是出于无奈。
  她记得,她刚开始还是挺抵触的。
  但是……看着面前的司楠衣,喻文墨突然很想给他一巴掌,明明现在是这个家伙有求于他,可这人压根儿就不会劝说,说的全是些她不爱听的。
  转身就要回窑洞的喻文墨,刚走两步便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转身一看,司楠衣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喻文墨内心在天人交战,许久,她总算是被自己的良心打败,带着司楠衣一块儿回了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