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
  趙翼
  意大理亞國。在大西洋中。萬歷中。其國人利瑪竇至京師。為萬國全圖。言天下有大洲五。第一曰亞細亞洲。凡百餘國。而中國居其一。第二曰歐羅巴洲。凡七十餘國。而意大理亞居其一。第三曰利未亞洲。亦百餘國。第四曰亞墨利加洲。第五曰墨瓦蠟泥洲。而域中大地盡矣。大抵歐羅巴諸國。悉奉天主教。天主耶穌。生於女德亞。即古大秦國也。其國在亞細亞洲之中。西行教于歐羅巴。其始生在漢哀帝元壽二年庚申。閱一千五百八十一年。至萬歷九年。利瑪竇始泛海九萬里。抵廣州之香山澳。其教漸行。二十九年入京師。以方物獻。并貢天主及天主母圖。禮部以會典不載大西洋名目駁之。帝嘉其遠來。假館授餐。公卿以下重其人。咸與交接。利瑪竇安之。遂居不去。三十八年卒。其年以歷官推算日食多謬。五官正周子愚言大西洋人。龐迪我熊三拔等。深明歷法。其書有中國所不及者。當令採擇。遂令迪我等同測。自利瑪竇來後。其從來者益眾。有王豐肅陽瑪諸等居南京。以其教倡行。官民多從之。禮部郎中徐如珂惡之。奏請逐回。四十六年。迪我等奏。臣與利瑪竇等泛海九萬里。觀光上國。臣等焚修行道。尊奉天主。豈有邪謀。敢墮惡業。乞賜寬假。帝亦不報。而其居中國如故。崇禎時歷法益舛。禮部尚書徐光啟請令其徒羅雅名湯若望等。以其國新法相參較。書成。即以崇禎元年戊辰歷為歷元。
  其法視大統歷為密焉。其人東來者。大都聰明特達之士。意專行教。不求祿利。所著書多華人所未道。故一時好異者咸尚之。其徒又有龍華民畢方濟艾如略鄧玉函諸人。皆歐羅巴國之人也。統而論之。天下大教四。孔教。佛教。回回教。天主教也。皆生于亞細亞洲。而佛教最廣。亞細亞洲內。如前後藏準噶爾喀爾喀蒙古等部。悉奉佛教。中國亦佛教盛行。亞細亞洲外。如西洋之古里國錫蘭國榜葛刺國沼納朴兒國。南洋之白葛達國占城國賓童龍國暹羅國真臘國。東洋之日本國琉球國。皆奉佛教。俱見明史外國傳又增迦刺國馬八兒國。俱有佛舍利。見元史亦黑迷失傳其餘海外諸番。則皆奉天主教矣。回回教。亞細亞洲內。惟烏什葉爾羌喀什噶爾和闐郭酣巴達克山控噶爾克食米爾退木爾沙等國奉之。見椿園氏異域瑣談外洋則祖法兒國阿丹國忽魯謨斯諸國奉之。亦見明史外國傳孔教。僅中國之地。南至交趾。東至球琉日本朝鮮而已。是佛教所及最廣。天主教次之。孔教回回教又次之。孔子集大成。立人極。凡三綱五常之道無不該備。乃其教反不如佛教天主教所及之廣。精者惟中州清淑之區始能行習。麤者則殊俗異性皆得而範圍之。故教之所被尤遠也。試觀古帝王所制禮樂刑政。亦只就倫常大端。導之禁之。至于儒者所言。身心性命之學。原不以概責之庸眾。然則天道之包舉無遺。固在人人共見之麤。而不必深求也哉。
  改天主堂為天后宮碑記
  李衛
  自明季萬歷間。大西洋利瑪竇入中國。造為天主之名。而其教遂蔓延於愚夫愚婦之口。其徒之入中國者。遂大興土木。營建居室。於通都大邑之中。我朝定鼎以來。聖祖仁皇帝念其人生長海外。遠來就化。雖為說不經。然皆具心思知識。未必不可教導。居之京師。使沐浴聖朝德化之盛。久而幡然改悟。歸以教其國中之人。咸知天經地義之正。此覆載深仁。不遺一物之義也。豈知荒誕狂悖之見。固結而不可解。我皇上御極之初。洞燭其奸。黜其人皆歸南澳。不得盤踞內地。而直省之所為天主堂者。以次而改。顧其制皆崇隆巍煥。非編戶之所可居。空之又日就傾圯。去荒誕狂悖之教。而移以奉有功德於蒼生之明神。不勞力而功成。不煩費而事集。此余今日改武林天主堂。為天后宮之舉也。雖然。自利瑪竇之入中國。迄今幾二百年。浸淫沉溺。惑其教者。未必一旦豁然有悟。即悟矣。或以為不妨存而不論。以見天地之大。無所不有。是其得罪於天而為害於人心風俗者。卒未大白於天下也。夫不申其罪。無以服附和之心。不誅其心。無以破奸詭之膽。夫教稱天主。是風雲雷雨陰陽寒暑。彼皆得而主持之也。不知未有天主之前。將竟無有陰陽寒暑風雲雷雨乎。抑別有主持之者。俟天主出而授之柄乎。此其謬一也。入其教者。必先將本人祖宗父母神牌。送與燬棄。以示歸教之誠。不知天主。生於空桑乎。抑亦由祖宗父母而生也。彼縱生於空桑。亦不得率天下之人而盡棄其水源木本之誼。況人之所以敬天奉天者。
  以天實能生人生物耳。今以生我之父母祖宗而棄絕之。尚何取於生人生物之天而敬之奉之。此其謬二也。棄絕父母祖宗者。欲專其敬於天主也。然聞西洋之俗。亦有君臣。有兄弟朋友。且生生而不絕。則何不盡舉而廢之。而所以事天主者尤專且篤。而獨父母祖宗。棄若敝屣。此其謬三也。西洋之教。一技一能。務窮思力索。精其藝而後止。設所得止及於半而死。則舉而授之其子。脫其子猶有未就。則復舉而授之其孫。或一傳。或三四傳。其藝始精。則然推而奉之。以為此可以行教之人矣。今之入中國者。悉此類也。夫一技一能。原無當於生人日用之重。至於奇技淫巧。尤為王法所不容。今既不知有祖宗父母。則為其祖宗父母者。當亦不復以子孫視之。獨至奇技淫巧之事。父忽念其為子。而不啻箕裘之授。子忽念其為父。而不啻堂構之承。此其謬四也。藝既精矣。遂可出而設教行道矣。夫既祖宗父母之盡棄。其他漠不相識之人。復何關欣戚。而必窮數世之精力。以利他人之用。此其謬五也。然此雖足為人心風俗之害。而弊止及於惑其教之人。其罪猶小。若其居心之險。則尤有大不可問者。西洋去中國數千萬里而遙。非經歲不得達。又有大海風濤之險。去故鄉。離妻子。跋涉而來。以人情論。必有所利而為之。故帶土物。造作器用。其誑中國之金錢。誠不可數計。乃聞入其教者。必有所資給。人有定數。歲有定額。勞心焦思。取中國之財。而仍給之中國之人。圖利者恐不若是之拙也。或云每年紅毛船到。必廣載其國中之金錢。以濟其在中國行教之人。或又云。彼來中國者。皆善黃白之術。以彼國之金錢。而用之中國。夫以此數人之行教。而國中居守之人。肯傾資以佐其用。則其所圖者非利也。彼既以天主之教惑人。而復借黃白之術。以要結人心。是其設心。殆有在矣。或又為之說曰。彼其志欲行教耳。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何難去故鄉。離妻子。蹈不測之大海。以博後世之名。夫好名之人。或有捨其身以徇人者。然一人好名。何為盡一國之人。亦皆好名。而傾貲以佐之也。且絡繹而來。其居天主堂者。所在而有。抑何好名者之多也。此非無所為而為之者。一見其技於噶爾巴矣。再見其技於呂宋矣。又幾肆其技於日本矣。
  為行教計耶。抑不為行教計耶。且愚夫愚婦。未有不以禍福動其心者。今日本於海口收港登陸之處。鑄銅為天主跪像。抵其國者。不蹈天主像。則罪至不赦。夫既為天之主。而受海外一國如此蹂踐毀蔑。卒亦無如之何。其不能禍福人明矣。所精者儀器。而璿璣玉衡見之唐虞矣。所重者日表。而指南車周公曾為之矣。所奇者自鳴鐘銅壼滴漏。而漢時蚤有之矣。所駭人者機巧。而木牛流馬。諸葛武侯已行之。鬼工之奇。五代時亦有之。至今尚有流傳之者。是其說不經。其所製造。亦中國之所素有。其為術又不能禍福人。吾不知何為而人之惑之也。西洋人之居武林者。聖祖仁皇帝曾有白金二百兩之賜。此不過念其遠來而撫之。彼遂建堂於此。而顏其額曰建。夫曰建。必奉特旨建造。今以曾受金。遂冒竊建之名。內外臣工。受白金之賜者多矣。以之築室。遂可稱賜第乎。干國憲而冒王章。莫此為甚。他復何可勝道耶。荒誑狂悖者宜去。則有功德於民者宜祠也。冒竊建之名者宜毀。則列在祀典者宜增也。天后之神。姓氏顛末。見於記載者。雖亦未可盡信。然我朝以來。海外諸國。獻琛受朔者。重譯而至。魚鹽商賈。出入於驚濤駭浪之中。計日而至。刻期而還。如行江河港汊間。而天后之神。實司其職。神之靈應。呼吸可通。德功之及民。何其盛哉。誕罔不經者去。而崇德報功之典興。毀其居室之違制者。改為祠宇。撤其像塑之詭秘者。設以莊嚴。夫而後武林之人。目不見天主之居。耳不聞天主之名。異端邪說。久且漸熄。其有關於風化。豈淺鮮哉。
  上慧方伯書
  喬光烈
  回民本西域種族。雜入中國。散居秦地。雖沐王化。特性與人殊。其飲食衣冠婚姻時節。若所奉神祅。一守其故俗。尤善奸利。敢於為惡。縱官府得治之。然急則易訌。而少弛又易恣。其在渭南者。具有田廬。或託業廛市。其與土著之民。情暌視異。兩不相下。欲遣去之。勢所不能。任而處之。又切隱患。往者待之等於縻。未嘗思所以變而化之之術。嘗觀古人守交州日南。皆蠻夷地。為設學興教以柔馴之。獷野夙成者。咸知向學。久皆順義。夫回民雖驁黠。亦猶人耳。今年七月。請於大中丞。為回民設學館七處。招其子弟。捐給膏火。欲使聞聖人之教。知詩書之旨。悟本俗之非。慕華風之美。竊謂列縣回民多有。以此推行之。啟其顓蒙。誘其知覺。奇邪鷙戾。一旦更易。皆吾良民。然此不可驟期。必需以歲月。漸臻成事。所謂有徐以變化之人者此也。
  天主教論
  邱嘉穗
  三代而上。異端皆出於真。三代而下。異端皆出於偽。出於真者。每執其實見之差而誤人。出於偽者。又反陰竊前人之緒餘而陽排之。以欺罔天下。雖其為教。亦各以意見相抗。而究其蔽陷離窮之心。以定其罪之差等。則真異端之稱霸於前。猶溺於氣質之偏。而不自知。而偽異端之篡統於後。乃不勝其矯誣之私。而所謂小人無忌憚之尤者也。嘗觀衰周以來。自楊朱墨翟為孟子所距外。復有老聃莊周列禦寇之徒。紛紛以其說爭鳴於世。皆所謂執其實見之差而誤人。非其本心之不然。而謬為大言以欺世而盜名者。獨釋氏之書。東漢時始入中國。其說日新月盛。延蔓以至於今而不絕。自是以來。道家者流。尤而效之。一切煉養服食經懺符籙之說。皆假而託之。老子雖鄙俚●淺。不逮釋氏遠甚。而其亂人國家者。猶有如張角孫恩柳泌趙歸真林靈素之徒出焉。況近日泰西天主一教。又踵釋道之故智。撰造其書。誑罔中國。而忍不一言以杜之乎。今亦無論其他。而姑與其一二立教之大旨。皆竊于釋氏老莊者而言之。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釋氏偈曰。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其所恃為修淨土以超三界者。實本諸此。而天主教亦且陰祖其言而為之說曰。天主者生天生地生神生人生萬物。一大靈明之主也。但天主之所重者人而已。故為之生天以覆之。生地以載之。生神以護之。生萬物以養之。因詭託天主。以漢哀帝元壽二年庚申。降生其國。雖分門別戶。而大意互相倣效已如此。老子曰。谷神不死。莊子曰。不亡者存。釋氏因從而為之說曰。人死而精靈不可滅。上界為天堂。以處善神。下界為地獄。以處惡鬼。中界人物。皆以其因果緣業。而輪升降之。惟修佛法而得其真者。則可免於輪之苦。而超三界得淨土焉。而天主教則謂物死而精靈已滅。本無輪。人死而精靈不滅。乃有輪。天主常視其生前善惡。而賞之以天堂。罰之以地獄。
  以其私意小智。稍刪釋氏之半。而乃襲其因果緣業。天堂地獄之說。以號召天下者又如此。而彼方且居之不疑。反嘵嘵焉力闢釋氏諸誕妄。若將以是而自附於吾儒之所謂太極上帝鬼神云者。而究其受誤之由。類皆知有氣之靈幻。而不知有理之虛實。知理之無為而不畏。而不知氣之有覺者。終無久聚而不復散之理。既不可與儒者同年而語矣。及考其歸。乃又與釋氏無以異。亦但以識神不滅。生死事大。聽命於土木偶人。使人逐逐於大齋小齋。日事禱祠。以求身後之福利。而漠然不復知有民義之可務。雖陽排釋氏。而其篡竊之跡。反有欲而彌彰者。是不但同浴而譏裸裎。而又有盜憎主人之情狀也。宋人有偽作子書以自售其私說者。而近世媒利之夫。假為古器古字以眩俗者尤眾。皆三代而下異端之心跡也。而其矯誣殆有甚焉。然則楊墨老聃莊列者。孔孟之罪人。而其情猶有可矜者也。道家天主教者。又老聃莊列之罪人。而其篡竊之心。固王法之所必誅。而不以赦者也。抑又有大可慮者。今聞京師中。既許立天主堂。而直省郡邑。亦皆所在創造。聞其國主於登州海上。歲齎金銀以百萬數。津遣其徒。散布州府。號為神父。三歲一交代。每以數金煽誘人士為弟子。登名於冊。四季命題勸課。而一衣一食。皆自給辦。不以累人。竊恐數十年後。黨與日眾。乘隙而動。其患將有不可測者。明季徐如珂為南祠曹郎。時有泰西王豐肅者倡其教於金陵。如珂曰。此漢之米賊。唐之末尼也。宜亟屏之。豐肅又自誇其風土物力。遠出中華上。如珂即以紙筆畀其徒。兩人隔別雜書。竟舛誤不相符。一時士大夫從其教者。皆口噤無以應。而放黜之議始定。此其識慮之深遠。實與晉之江統郭欽齊驅。亦今日心世道者。所宜鑒觀而取法云。
  西學四庫全書提要
  西學凡一卷。附錄唐大秦寺碑一篇。兩江總督採進本明西洋人艾儒略撰。儒略有職方外紀已著錄。是書成於天啟癸亥。天學初函之第一種也。所述皆其國建學育才之法。凡分六科。所謂勒鐸理加者文科也。斐錄所費亞者理科也。默第濟納者醫科也。勒義斯者法科也。加諾搦斯者教科也。陡祿日亞者道科也。其教授各有次第。大抵從文入理。而理為之綱。文科如中國之小學。理科則如中國之大學。醫科法科教科者皆其事業。道科則在彼法中。所謂盡性致命之極也。其致力亦以格物窮理為本。以明體達用為功。與儒學次序略似。特所格之物。皆器數之末。而所窮之理。又支離神怪而不可詰。是所以為異學耳。末附唐碑一篇。明其教之久入中國。碑稱貞觀十二年。大秦國阿羅本遠將經像來獻上京。即於義甯坊敕造大秦寺一所。度僧二十一人云云。考西谿叢語。載唐貞觀五年。有傳法穆護何祿將祅教詣闕聞奏。敕令長安崇化坊立祅寺。號大秦寺。又名波斯寺。至天寶四年七月。敕波斯經教。出自大秦。傳習而來。久行中國。爰初建寺。因以為名。將以示人。必循其本。其兩京波斯寺。並宜改為大秦寺。天下諸州郡有者準此。冊府元龜。載開元七年。吐火羅國王上表。獻解天文人大慕闍。智慧幽深。問無不知。伏乞天恩喚取問諸教法。知其人有如此之藝能。請置一法堂。依本教供養。段成式酉陽雜俎。
  載孝億國界三千餘里。舉俗事祅。不識佛法。有祅祠三千餘所。又載德建國烏滸河中有火祅祠。相傳其神本自波斯國乘神通來。因立祅祠。祠內無像。於大屋下置小廬舍向西。人向東禮神。有一銅馬。國人言自天而下。據此數說。則西洋人即所謂波斯。天主即所謂祅神。中國具有記載。不但有此碑可証。又杜預注左傳次睢之社曰。睢受汴東經陳梁譙彭城入泗。此水次有祅神。皆社祠之。顧野王玉篇。亦有祅字。音呵憐切。註為祅神。徐鉉據以增入說文。宋敏求東京記。載甯遠坊有祅神廟。註曰。四夷朝貢圖云。康國有神名祅。畢國有火祅祠。或曰石勒時立此。是祅教其來已久。亦不始於唐。岳珂程史。記番禺海獠。其最豪者蒲姓。號白番人。本占城之貴人。中國以通往來之貨。屋室侈靡踰制。性尚鬼而好潔。平居終日。相與膜拜祈福。有堂焉以祀。如中國之佛。而實無像設。稱謂謷牙。亦莫能曉。竟不知為何神。有碑高袤數丈。上皆刻異書如篆。是為像主。拜者皆嚮之。是祅教至宋之末年尚由賈舶達廣州。而利瑪竇之初來。乃詫為亙古未睹。艾儒略作此書。既援唐碑以自證。則其為祅教。更無疑義。乃無一人援古事以抉其源流。遂使蔓延於海內。蓋萬歷以來。士大夫大抵講心學。刻語錄。即盡一生之能事。故不能徵實考古。以遏邪說之流行也。
  又辨學遺牘一卷。二十五言一卷。天主實義一卷。畸人十篇一卷。交友論一卷。皆明西洋人利瑪竇撰。七克一卷。明西洋人龐迪我撰。按歐羅巴人天文推算之密。工匠製作之巧。實逾前古。其議論夸詐迂怪。亦為異端之尤。國朝節取其技能。而禁傳其學術。具有深意。其書本不足登冊府之編。然如寰有詮之類。明史藝文志中已列其名。削而不論。轉慮惑誣。故著于錄而闢斥之。又明史載其書于道家。今考所言兼剽三教之理。而又舉三教全排之。變幻支離。莫可究詰。真雜學也。存其目于雜家焉。
  讀通典職官
  沈大成
  余讀杜氏通典職官。而曉然於西教之誕妄矣。其入中國也。唐高祖時已然。不自明之末造也。而徐光啟之徒。未嘗讀書。以為創見寡聞。從而尊奉之。甚矣其惑也。今攷職官之視流內。視正五品薩寶。視從七品薩寶府祅正。杜氏之注曰祅。呼煙反。祅者。西域國天神。佛經所謂摩醯首羅也。武德四年。署祅祠及官。常有番人奉事。取火詛。貞觀二年。署波斯寺。至天寶四年七月。敕波斯經教。出自大秦。傳習而來。久行中國。爰初建寺。因以為名。將欲示人。必循其本。其兩京波斯寺。宜改為大秦寺。天下諸州郡有者。亦宜準此。開元二十年七月。敕末摩尼法。本是邪見。妄稱佛教。誑惑黎元。宜嚴加禁斷。其西胡等。既是鄉法。當身自行。不須科罪者。沈大成曰。佛經摩醯首羅天。華言大自在。三目八臂。騎白牛。執白拂。有大威力。能知大千世界雨滴之數。即彼教所謂天主也。祅祠者。說文。關中人呼天為祅。今之天主堂也。末摩尼法者。天主教也。薩寶。教頭也。祅正。守堂者也。西番者。西洋人也。其初本託浮屠。以入中國。故其所居曰波斯寺。大秦寺也。其曰取火詛。其職在巫史卜祝之間。故雖視流內而卑猥雜。陪臣之賤者也。其在唐時已有誘人入教之事。故嚴加禁斷。第許彼國之歸化者自習之。本朝之柔遠人。其令甲亦猶是也。今其說曰。耶蘇刑死而為天之主。則又利瑪竇私立名字。以為神奇。不知適誣其先耳。而徐光啟等。從而尊奉之。其惑甚矣。夫天帝之號。見於禮經。周禮大宗伯職曰。以禋祀祀昊天上帝。鄭康成謂冬至祭天於圜丘。所以祀天皇大帝。今會典所載圜丘壇。所祭皇天上帝是也。帝無形與氣。特有號耳。佛氏之說。荒唐妄誕。而利瑪竇等。又偽造耶蘇其人以實之。其叛經蔑古。慢神誣天。罪可勝誅哉。故因讀通典。而特疏其始末。既以祛天下後世之惑。且笑徐光啟等之愚陋。遂成其惡。抑亦士大夫之恥也。
  論回民啟
  陸燿
  遵查回民多寡。向無案卷可稽。近年編查保甲。亦未將回民分別造報。就本司衙門。現充書役人等。逐加詢問。亦不能明白登答。大抵此種回民。隨處多有。在東省則濟南省會之地。及臨清東昌濟甯等水陸馬頭。人煙湊密之處。聚集尤眾。青州武定曹州兗州沂州泰安等府次之。登萊二府又次之。其作奸犯科。毆行竊。犯案纍纍者。不盡在通都大邑。聚集人眾之所。即稍僻州縣。如定陶商河等處。間有百家數十家。聚居一處。即易生事。急則訌。弛則恣者。其習然也。雖聚眾三人以上。無不從重定擬。法令已極森嚴。而究無以革其桀驁之性。化為善良之俗。本司竊謂此非可旦夕期也。今奉飭查。本司尚未知憲意所在。但姑就愚陋之見策之。則其法約有三端。一則保甲宜另為一冊也。前此奉旨清查保甲之時。並未分別是回是民。則此內恐有脫漏未查之煙戶村莊。遂自以為身在編查之外。犯案到官。亦無兼坐保長甲長之罪。因而益肆為匪者有之。然當無事之時。清查之吏突至。亦慮致生驚擾。愚見即於回民中。籍其武學武生。及各衙門現充書役之人。委以保長甲長之任。令其自行編查。出具保任結狀。如有前項不法情事。除本犯照例定擬外。保長甲長一併連坐。如此則冒犯觸禁者宜少矣。一則聚處至數十家。
  宜設義學以資化導也。昔湖南巡撫喬公光烈任秦州時。為回民立義學七處。招其子弟。捐給膏火。使讀聖賢之書。講中國之教。制府下其法於全陝。變而為善者甚多。秦民至今頌之。今宜仿行其法。使所在州縣。訪尋篤實而有學行之生貢。使為之師。教以聖諭十六條。並小學孝經。務使成誦在口。講說無差。則禮義已油然自生。而後潛奪彼教中。所傳天方之書。惑人之術。使其自相賤棄。不肯奉行。然後明下一令。勒將所藏之書。獻出銷燬。則其教宜熄矣。一則回民婚配宜與百姓一體相通也。查回民之入中國。千餘年矣。而男女婚姻。未嘗與中國相通。緣中國之人。鄙夷之不屑為伍。回民亦遂有自外之心。而轉若傲睨我中國。而不欲為婚者。其實必非其本心也。今回民宮室衣服器用財賄。以及科名仕宦。一切欣慕乎我人。取資乎百姓。而惟嫁娶一節。不能相通。特拘於其教而已。今如明下一令曰。有以女適民間者。給之花紅。娶民間之女為媳者。給之羊酒。一甲之內。有通婚姻至五家者。州縣給甲長匾額。一保之內。有通婚姻至三十家者。知府給保長匾額。有之則加獎賞。無之不許抑勒。如是而姻亞之間。先通和氣。所生子女。皆染華風。三十年後。可盡革回民之俗。無向者急則訌。弛則恣之患矣。今因飭查此事。而不得其由。敬抒謬論。以備採擇。
  傳聞少實
  紀昀
  海中三島十洲。崑崙五城十二樓。詞賦家沿用久矣。朝鮮琉球日本諸國。皆能讀華書。日本余見其五京地志。及山川全圖。疆界袤延數千里。無所謂仙山靈境也。朝鮮琉球之貢使。則余嘗數數與談。以是詢之。皆曰東洋自日本以外。大小國土凡數十。大小島嶼不知幾千百。中朝人所必不能至者。每帆檣萬里。商舶往來。均不聞有是說。惟琉球之落漈。似乎三千弱水。然落漈之舟。偶值潮平之歲。時或得還。亦不聞有白銀宮闕。可望而不可即也。然則三島十洲。豈非純構虛詞乎。爾雅史記。皆稱河出崑崙。考河源有二。一出和闐。一出蔥嶺。或曰蔥嶺其正源。和闐之水入之。或曰和闐其正源。蔥嶺之水入之。雙流既合。亦莫辨誰主誰賓。然蔥嶺和闐。則皆在今版圖內。開屯列戍。四十餘年。即深巖窮谷。亦通耕牧。不論兩山之水。孰為正源。兩山之中。必有一崑崙。確矣。而所謂瑤池懸圃。珠樹芝田。概乎未見。亦概乎未聞。然則五城十二樓。不又荒唐矣乎。不但此也。靈鷲山在今拔達克善。諸佛菩薩骨塔具存。題記梵書。一一與經典相合。尚有石室六百餘間。即所謂大雷音寺。回部游牧者居之。我兵追勦波羅泥都霍集占。曾至其地。所見不過如斯。種種莊嚴。似亦藻繪之詞矣。相傳回部祖國。以銅為城。近西之回部云。銅城在其東萬里。近東之回部云。銅城在其西萬里。彼此遙拜。迄無人曾到其地。因是以推。恐南懷仁坤輿圖說。所記五大人洲。珍奇靈怪。均此類焉耳。周編修書昌則曰。有佛緣者然後能見佛界。有仙骨者然後能見仙境。未可以尋常耳目斷其有無。曾見一道士游崑崙歸。所言與舊記不殊也。是則余不知之矣。
  左氏春秋釋疑
  汪中
  左氏春秋。典策之遺。本乎周公。筆削之意。依乎孔子。聖人之道。莫備於周公孔子。明周公孔子之道。莫若左氏春秋。學者其何疑焉。然古者左史記事。動則書之。是為春秋。而左氏所書不專人事。其別有五。曰天道。曰鬼神。曰災祥。曰卜筮。曰夢。其失也巫。斯之謂與。吾就其書求之。楚子庚侵鄭。董叔言天道多在西北。南師不時必無功。叔向以為在其君之德。有星孛於大辰。西及漢。裨曰。宋衛陳鄭將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瓚。鄭必不火。子產不與。明年鄭火。裨曰。不用吾言。鄭又將火。子產以為天道遠。人道邇。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豈不或信。遂不與。亦不復火。由是言之。左氏之言天道未嘗廢人事也。隨侯以牲牷肥腯。粢盛豐備。謂可信於神。季良以為民。神之主也。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民和而神降之福。齊侯疾。梁邱據請誅於祝固史嚚。晏子以為祝不勝詛。由是言之。左氏之言鬼神未嘗廢人事也。鄭內蛇與外蛇。內蛇死。申繻以為妖由人興。人無釁焉。妖不自作。隕石於宋五。六鷁退飛過宋都。內史叔興以為是陰陽之事。非吉凶所生。吉凶由人。由是言之。左氏之言災祥未嘗廢人事也。晉獻公筮嫁伯姬於秦。史蘇占之。不吉。及惠公為秦所執。曰。先君若從史蘇之言。吾不及此。韓簡以為先君多敗德。史蘇是占。勿從何益。南蒯將叛。筮之得坤之比。子服惠伯以為忠信之事則可。不然必敗。易不可以占險。由是言之。左氏之言卜筮未嘗廢人事也。衛成公遷於帝邱。夢康叔曰。相奪予享。公命祝相。甯武子以為相之不享於此久矣。非衛之。不可以間成王周公之命祀。晉趙嬰通於莊姬。嬰夢天使謂己。祭余。余福女。士貞伯以為神。福仁而禍淫。淫而無罰。福也。祭其得亡乎。祭之之明日而放於齊。由是言之。左氏之言夢未嘗廢人事也。此十者。後世儒者之所執以疑左氏春秋者也。而當時深識遠見之君子。類能為之矢德音。蔽疑。而左氏則已廣記而備言之。後人其何疑焉。若夫瓊弁玉纓。子玉弗致。庶乎知道。而卒之兵敗身死。臧會為僭。僂句告吉。而終後臧氏。天網恢恢。吉凶之應。有時而爽。策書舊文。謹而志之。所以明教也。問者曰。天道鬼神災祥卜筮夢之備書於策者何也。曰。此史之職也。其在周官。大史小史內史外史御史。皆屬春官。若馮相氏保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