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然昏迷了。
  方薇薇的情况比她要好些,很快就醒了过来,但是每天精神恍惚。
  像是回到了五年前,她晕晕乎乎从酒吧里回来,发现自己失去了贞洁一样。
  医生把她们两个的情况,都归类于刻意躲避和拒绝面对过去的刺激性回忆。
  方薇薇选择的方式是装聋作哑,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过日子。
  白悠然则是长眠不起。
  那天在臭水沟里,她吸收的浊水都被清除了,甚至她身体的一切指标都显示正常。
  但是唯一不正常的是,她没有丝毫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医生说如果她不醒来配合治疗,她身体的各项机能将会逐渐失去作用。
  最后,要变成植物人。
  斯承卧在她的床边,泣不成声。
  “妈咪,你醒过来看看斯承好不好,斯承这次被老师夸奖了。”
  他轻轻摇着白悠然的手,脸上满是隐忍的痛苦。
  霍沉渊则一直沉默不语,站在一旁。
  仔细看,他的肩膀有那么一刻是在颤抖的。
  她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嘴里还在念着什么,他凑近仔细听,听得出是他的名字。
  对不起,是他去晚了。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白悠然没有逃出那个仓库,当晚会发生什么。
  白悠然和方薇薇被送来医院的时候,顾锦苒穿着一身运动服,躲在一旁的走廊里看着。
  当郑奇最先抱着遍体鳞伤的方薇薇进去医院大厅时,顾锦苒高兴地几乎要尖叫出来。
  可是很快,霍沉渊搂着昏迷的白悠然也跟了进来。
  顾锦苒的兴奋顿时被兜头浇了盆凉水。
  白悠然除了头发散落,衣服上湿漉漉的,其他根本没有任何伤口。
  一点被凌辱过的迹象都没有。
  顾锦苒愤愤地回到周家,让周子安主动联系霍沉渊,自己也在准备下一步的计划。
  医院里,霍沉渊拍了拍斯承的手臂。
  斯承一直守在妈咪床边,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好孩子,回家吧,爹地在这里守着。”
  斯承顶着红肿的眼睛,倔强地摇了摇头。
  “不要,斯承不走,走了妈咪醒了看不到我怎么办?”
  他迈开腿,跨上了床,躺在白悠然身边。
  转身,看到妈咪的侧颜时,他还是忍不住流了泪。
  泪水从左眼流出,又流进右眼,冰冷又酸涩。
  霍沉渊替斯承掖了掖被子,而后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里,霍世宽的声音像是又老了十岁。
  他从院长那里了解了悠然的情况,自责不已。
  他该在新婚之前,让悠然住进霍家老宅的。
  “沉渊,你打算怎么办。”
  霍沉渊的低眉凛冽。
  “我要让凶手死。”
  可是当晚那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完事后早就不知踪影。
  除了昏迷的白悠然,只有方薇薇可以复述当时的情形。
  但是,她却疯了一样。
  霍沉渊走进方薇薇的病房时,她正蜷缩着身子窝在床脚。
  张姨拿来的骨汤也被她打翻在地。
  “我一开灯,她就拼命阻止,像是小狗一样要咬人要反抗,我生怕她这一辈子再也不能接受光亮。”
  张姨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
  霍沉渊眼眸一扫,看到了角落里垂头丧气的郑奇。
  郑奇的下巴已经冒出了胡茬,眼睛里也满是红血丝。
  霍沉渊把他叫出了门,扯了扯干哑的嗓子。
  “薇薇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了解过当晚的具体情形。”
  霍沉渊话音刚落,郑奇就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酸涩的微笑。
  “对不起,薇薇她什么也没说。”
  她像是变成了五六岁的孩童,只知道对着空气傻笑,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哭,到洗手间里拼命搓洗自己的身体,像是要洗清无形的污垢。
  更可怜的是,医生说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霍沉渊沉思片刻,开口猜测。
  “这件事,与顾锦苒脱不了干系。”
  这时,霍沉渊接到了周子安打来的电话。
  他约自己在城中心的咖啡馆见面,说自己知道了顾锦苒的致命秘密。
  霍沉渊马不停蹄地带着郑奇去赴约了。
  医院里,白悠然由斯承照顾着,方薇薇由张姨照顾着。
  晚上九点钟了,霍沉渊二人还没有回来。
  斯承等到很晚,熬不住了才上床睡觉,此前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问保镖要了感冒药吃下了。
  感冒药的催眠作用很快,而且也很管用,以致于晚上有人偷偷溜进病房时他也没有察觉。
  一个脚步轻快的护士推开门,戴着口罩拿着针管走到了白悠然身边。
  针管里的液体带着冰冷的温度,在针头刚要触碰到白悠然的皮肤时,床上的人儿猛然睁开了眼睛。
  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白悠然苏醒了。
  她在德国学习过女子防身术,三两下就把小护士制服了。
  眼见她就要叫保镖进来了,小护士随手拿了一剂麻醉药注射在了白悠然大腿上。
  白悠然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护士离开。
  她嘴里还压抑地呼喊着。
  “来人,快来人……”
  她足够幸运,在跌倒没半个小时,霍沉渊回来了。
  病房里一片漆黑,霍沉渊拿着饭食进门时一眼就看到了在床边挣扎的白悠然。
  “悠然!”
  他把手里的东西丢到一边,搀扶着白悠然起身。
  “你醒了!”
  白悠然摇了摇头,痛苦地指着门口,那是方薇薇病房的方向。
  霍沉渊会意,朝门口的郑奇吼道。
  “你去看看薇薇和张姨!”
  霍沉渊把白悠然打横抱起,放回到床上,倒了杯水给她。
  白悠然很快喝完了一杯,但是由于一直昏迷没有开口,说话也有些吃力。
  “刚才有人要害我……”
  霍沉渊眉梢一沉。
  “谁?有没有看清是谁?”
  白悠然摇了摇头,但是很快又拽住了霍沉渊的衣袖。
  她的脸上带着张皇和惊恐,眸子里挂着湿意,每每回忆起那晚的事情,连声音都带着恐惧到极点的颤抖。
  “那天绑架我们的人……是顾锦苒……”
  霍沉渊的动作一滞。
  他现在才清楚,周子安为什么今天把他约出去。
  说是掌握了顾锦苒的死穴,但是咖啡厅里支支吾吾半个字都说不出,眼睛还时不时飘向门外。
  他只是顾锦苒用来拖着自己和郑奇的工具。
  调虎离山。
  要是悠然没有及时醒过来,不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霍沉渊这才注意到一旁沉睡着的斯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收回了手。
  “我带斯承去输液,他发烧了,我让保镖进来守着你。”
  白悠然点了点头。
  霍沉渊带着斯承离开后,白悠然一直倚在床上看着窗外,没有合过眼。
  不知道薇薇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和她一样幸运地躲过一劫。
  不知道,自己坎坷多舛的命运,什么时候才能走上正途。
  霍沉渊把斯承安排好之后,给霍世宽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你了解周长雄,这次的事情,我需要你帮忙。”
  他必须要掌握主动权了。
  翌日清晨,白悠然在床上辗转反醒,刚想睁开眼,就感觉到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她立马回了回身,想看看是谁。
  那人脚步轻轻地踱到她床边,之后静默了半天,在白悠然快要重新睡着时才开口。
  “悠然姐,你怎么还没醒啊。”
  方薇薇摸着自己大了一号的病号服,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机。
  “我妈换班去睡了,我见沉渊哥不在我才敢进来的。”
  “悠然姐,其实我一直清醒着,但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因为我不干净……没有资格再让谁对我好……”
  方薇薇的声音哽咽。
  “王伟的婚我也退了,我要带着我妈离开云城了,所以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如果你记得我的话,不要把我们离开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郑奇,另外,悠然姐你也要快点醒过来,你比我幸福太多了。”
  闭着眼睛的白悠然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从醒来后就听说了薇薇的情况,但是为什么才几天,薇薇就坚持不住要离开了呢?
  方薇薇走后,白悠然从床上爬起来,给霍沉渊打了电话。
  霍氏大厦里,霍沉渊和郑奇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喂,悠然,怎么了?”
  “沉渊,薇薇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霍沉渊下意识看了眼憔悴的郑奇,压低了声音回复。
  “昨晚,你房间的护士被你赶走了,但是正好张姨换班,薇薇房间里没有人照顾,她……”
  白悠然心尖一抖。
  “薇薇她怎么了?你说啊!”
  霍沉渊深吸了一口气。
  “她被注入了重金属,恐怕……”
  白悠然的电话突然挂断。
  她缩在被窝里,手止不住地颤抖,小脸皱成一团,被子都被成汩的泪水浸湿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突然想起了薇薇刚才说的话,立刻跌跌撞撞出了病房,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但是她来晚了,方薇薇从她的病房里出去后就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张姨提前出院了。
  至于她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但是在病房的桌子上,她留下了一个玻璃瓶子。
  白悠然慢着步子,走到桌前拿起那个瓶子,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瓶子打开后,淡淡的芳香萦绕在空气里。
  那种感觉像是阳光的味道,像极了她第一次见薇薇的时候,那个天真无邪,笑起来落落大方的女孩子
  她把她的纯真和生命里的太阳,都舍在了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