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人会阻止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不会有人拿他珍视的东西来威胁他,可是——母亲原本就是他最珍视的人之一。
慕靳辰突然大笑了起来。
都是他的错,全都是因为他。
他居然在请完全城的亲朋来参加完他的婚礼之后,马上又要请他们来参加葬礼。
他歇斯底里地,却不能做任何事,只能任凭自己陷入无比的自责当中。
“都是假的,假的!”
慕靳辰甩开了顾依依的手,转身就走。
他不要看见母亲的尸体就这么躺在自己的面前,更不要接受这个所谓的现实。
现实与梦境,谁又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靳辰——”顾依依连忙喊他。
他只走出去了几步路,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靳辰!”顾依依连忙跑了过去。
慕靳辰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依然昏了过去。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样脆弱的时候,顾依依不知所措。
……
慕靳辰昏迷了整整一天,等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贝贝和瑾轶两个孩子。
“爹地,你终于醒了!”
他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
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切恍若一场梦,他头痛欲裂。
或许,是在做梦吧?
“爹地,你还好吗?”贝贝担心地问他。
他愣愣地看着这两个孩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睡了多久?”他张开口,嗓子却是沙哑的。
在梦里,他似乎大声地喊过母亲,可是,母亲没有回应他。
母亲大约对他是无比失望的吧,他一次又一次忤逆了她的意思,甚至不惜用手段,从她的手里夺权。
不知道母亲在最后的弥留时刻,是不是也还在恨着他?
他们最终,还是连一对和气的母子都做不成啊。
慕靳辰苦笑了起来。
瑾轶告诉他:“爹地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医生说你是急火攻心才会昏倒的,妈咪哭了很久,家里都快一团乱了。”
“你们妈咪呢?她在哪儿?”
“妈咪现在去警察局了,要去做笔录。还有警察叔叔要彻底搜查老宅,妈咪拦了下来,等着爹地你醒了以后再做决断。”
慕靳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问:“那……她呢?”
贝贝和瑾轶疑惑了一会儿,才明白爹地说的“她”,应该是指奶奶吧。
瑾轶回答他:“警察叔叔说奶奶是被谋杀的,所以好像要解剖尸体。”
他眼中寒光一闪,解剖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他立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是他在床上躺了太久,四肢无力,一下床,竟然跌倒。
“爹地,你别吓我。”贝贝的声音又带了哭腔。
她没有见过爹地这个样子,脸色惨白惨白,眼底是一片空洞的苍凉,连站都站不稳。
慕靳辰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交代瑾轶照顾好妹妹,然后立刻穿了外套走了出去。
顾依依早就吩咐过家里的佣人,慕靳辰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不让他开车,也不让他去别的地方。
当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管家连忙要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开!”
三五个佣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
他直接拉开了车门,一脚油门横冲直撞而去。
顾依依刚从警察局里出来,就接到了佣人的电话。
她连忙给慕靳辰打电话,却没能打通。
她实在是担心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连忙派人四处去找。
然而,慕靳辰是直接奔着警察局来的。
他母亲的尸体,被警方从医院拉到了法医解剖室。
慕靳辰是唯一的直系亲属,要解剖尸体,只有等他签字。
“靳辰!”顾依依在警察局门口等到了他的车。
他脸上的神情阴沉得可怕,只问了一句:“我母亲呢?”
“在……在停尸间。”
警察将他带了过去,在那个冰凉狭小的房间里,他见到了母亲。
停尸间里的温度很低,冷得人手指都要发抖,他就这样用发抖的手,掀开了母亲脸上蒙着的白布。
尸体的嘴唇和眼下已经泛出青色,除此之外,她苍白皮肤下的青紫血管亦清晰可见。
法医告诉他,这是中毒之后尸体显现的现象,从血管泛青的颜色来看,凶手给她注射的毒药剂量,足以杀死一头大象。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她有这样深刻的仇恨,要将她如此这般至于死地?
“慕先生,对于死者,我们很惋惜。现在需要你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警察在一旁对他说道。
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俯下身去,轻轻抚摸母亲的脸。
母亲很注重自己皮肤的保养,虽然已经年近六十,但是皮肤依旧像三四十岁的妇女。
只有眼下,有医美也掩盖不住的皱纹,显露出她岁月的痕迹。
或许就是因为母亲长得比同龄人看起来更加年轻些的缘故,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母亲已经老了,而且终有一天,会离开他。
可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方式。
“慕先生,您知道慕芳女士生前有跟谁结怨过吗?又或者说,关于她的人际关系问题,您了解多少?”警察问道。
他摇了摇头。
母亲的脾气一向不太好,纵横商场多年,要说得罪过的人,应该也不少,可是,那些人又怎么可能用这样狠辣的方式杀死母亲?
要真说母亲最近跟谁结过怨的话,那个人也是他自己。
警方的盘问一句接一句,他全都回答了,同样的问题,顾依依刚刚在做笔录的时候也说过一遍,与他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边需要您签一个字,同意我们对遗体进行解剖。”法医将解剖同意书递到了他的手里。
他没有去接,要是在这上面签了字,他就再也见不到完整的母亲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大约总想要留个全尸,可作为儿女,他却连这样的小事都无法做到。
这一面,是最后一面。
“妈,我知道你爱漂亮,但是现在为了找出真凶,你得委屈一下了。”他温柔地抚摸母亲的脸,与她对话。
她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样温和地跟母亲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