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他每次和母亲聊天,最终都总是以争吵结尾。
  母亲从未想要过去理解他,而他,也偏偏要逆她而行。
  这么多年来,好像这成了他们母子的相处常态。
  总以为终会有一天,他们能够和解,可是原来,上天再不会给他机会了。
  甚至没有给他道别的机会。
  顾依依悄悄对警察和法医说:“能不能给他们母子单独的几分钟,让他们独处一会儿?”
  警察同意了。
  他们一起退了出去,只留下慕靳辰一个人,面对母亲。
  隔着停尸间厚厚的毛玻璃,顾依依看见慕靳辰的身影渐渐低了下去,他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泣。
  慕靳辰大约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出来,他出来的时候,双眼是猩红的。
  他看起来很平静,一双血红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涟漪荡漾,好像了无生气一般。
  “解剖吧。”慕靳辰从法医手里拿过了同意书,洋洋洒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另外我们需要对案发地点,也就是慕家老宅进行详细的调查搜索,也请慕先生配合。”
  他点了点头,警方要怎样查案,都可以。
  总之,必须要找出真凶。
  从警察局里出来,慕靳辰脚步一个踉跄,顾依依生怕他会摔倒,急忙扶住了他。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她扶。
  慕靳辰刚刚是开着车来的,走的时候,他却完全没有想要去碰车。
  他只是独自一人走在前面,顾依依不敢去阻拦他,只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就这样不停地向前走,不停地向前走,没有转弯,也没有停止,就这样穿过了三条街。
  他终于停了下来。
  “你说,是不是我害死了她?”慕靳辰突然抬起头来,问道。
  顾依依急忙走上前去,对他摇了摇头。
  他自嘲般苦笑了一声,究竟是什么人害死了母亲,不仅警方毫无头绪,就连他自己,也完全不知道。
  就算他有满腔的悲愤怨恨,也不知道该向谁发泄。
  只好发泄给自己。
  “靳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杀人凶手,而不是在这里埋怨自己。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凶手!”顾依依说道。
  他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顾依依只得继续跟上去。
  慕靳辰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担心。
  她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走了这么多路,他越走越快,可是她的体力却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慕母出事之后,慕靳辰就一直在昏睡中,她一边要照顾他,一边又要安顿慕母的后事,还要配合警方,而且集团那边,也需要出公告安抚,从昨天到现在,她连一个小时都没有休息过。
  终于,顾依依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能靠着路边的广告牌喘息。
  然而,这广告牌只是立在那儿,底下的支架没有放稳,轻飘飘被人一靠就倒。
  广告牌倒下去的巨大声响,让慕靳辰转过头来。
  他看着站在原地喘气,不知所措的顾依依,便又走了回来。
  倒下的广告牌正是慕氏集团旗下某产品的广告,前几天才开了新品发布会,慕母亲自提出的广告词,被印在宣传页面上,铺满了全国的各个繁华商业区。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如同这个巨大广告牌的倒下,他从前以为不可能被打倒的母亲败在了他的手里,而现在,母亲再也不会赢了。
  他盯着那个广告牌,良久,都没有动。
  警察在慕母居住的老宅里进行了地毯式搜索,老宅的监控有死角,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些死角,绕开了门口的保安,偷偷溜了进去。
  在后院隐蔽的花园草丛里,发现了凶手遗弃的注射器,经化验正是用来行凶的凶器。
  但是,注射器上没有半点指纹。
  这个凶手显然十分细致,除了一个注射器外,竟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后院的监控只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穿着黑色连体工装裤,戴着棒球帽,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警方的调查毫无头绪。
  “听说这种新型毒药在国外的黑市上也并不容易被买到,如果从这方面下手能不能查到线索?”顾依依提出了一个方向。
  可是,警方却依旧难办。
  他们给的答复是:“烈性毒药的跨国贸易,十分难查,更何况这并不是大量毒药的采购,如果有人偷带入境并且躲过了海关的话,基本就无迹可寻了。”
  线索就此中断,就连法医的解剖结果,也并不能给案件带来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而慕靳辰只是呆呆地站在老宅门口,既没有进去,也不愿离开。
  ……
  三天后。
  管家在接了电话之后,对慕靳辰说:“警方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最后一轮尸检结果也已经出来,老夫人的遗体不宜存放太久,咱们可以接老夫人回家了。”
  他没有应声。
  慕靳辰只是在沙发上坐着,手里握着一串手链,那是从母亲的遗体上取下来的,算是遗物吧。
  他终日就只是守着这个遗物,一动不动。
  慕氏集团的市场部经理、公关部经理都到家里来找了他几次,慕母去世的消息,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桩悬案,街头巷尾几乎都在议论这件事,集团里面人心不稳,连股价都跌了好几个点。
  这个时候,集团需要总裁站出来主事。
  可是,他只是在家里坐着而已,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
  杀害他母亲的凶手,一直没有找到,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顾依依送走了公关部经理,慕靳辰什么事都不管,跟他说什么话他都好像听不见一般,这些纷繁冗杂的事务,只好由她硬着头皮来做。
  可是,她也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靳辰,我们出发去接你母亲吧。”顾依依对他说。
  他依旧只是坐着,没有动。
  接母亲回家?呵,人都已经死了,被解剖了,要如何接她回家呢?她已经再也不会说话,不会站在他的面前了。
  “靳辰,你母亲要是还活着,一定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慕靳辰还是没有反应。
  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