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拿你的丝帕把若兰的脸遮住。”白小悦吩咐道,抽出自己的丝帕蒙在脸上,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
  若兰的脚步有些踉跄,白小悦叫玲儿扶着若兰,她自己扶了幽兰走在前面。刚走到长和宫的殿门口,白小悦看见了陶远致。
  “公主。”陶远致向白小悦行礼,眼睛却盯着蒙在白小悦脸上的丝帕,仿佛能透过丝帕看到她脸上的血痕。
  “陶侍卫,保护好母后。”白小悦在保护两字上咬重了字音,她深深地和陶远致对视一眼,迈着从容的步子离开了。
  折腾到现在,太阳竟然已经落下去了,向西方看去,天空中只剩下丝丝晚霞,橘黄的颜色慢慢变红变暗,直到被黑暗吞没。
  白小悦经过矜悠殿的时候,对幽兰嘱咐了几句,让她回去伺候温雅宁了。听着矜悠殿里传出的丝竹声,白小悦猜想,想必是皇上正在温雅宁这里,放松心情吧。
  回到梅羽殿,周太医竟然已经在这里等候了。白小悦略有些惊讶:“周太医你直接来这里了吗?”
  周太医的目光瞥向若兰,脸上的兴奋之色,就像是小孩子见着糖豆一样:“回公主,微臣赶回太医院抓了药回来,已经让宫女们熬着了,只是关于若兰姑娘配的药还有几个疑问,想让若兰姑娘不吝赐教。”
  白小悦偏头看看若兰,为难地说:“若兰需要休息,周太医有问题,还是等若兰好些再请教吧。”
  “哦,好,是微臣考虑不周。”周太医失望地说。
  周太医转身欲走,若兰笑了一声:“周太医,请留步。”她摘下脸上的丝帕,对白小悦说:“看周太医求知若渴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装柔弱了。公主,我就跟周太医讨论讨论吧,正好周太医帮我再把把脉。”
  周太医眼睛放光地看着白小悦,眼中满是恳求,和平时里见到的稳重的周太医一点儿都不一样。白小悦失笑:“好,那你们去吧,不过周太医,天色已晚,你不能在梅羽殿待的时间长了。还有,好好看看若兰的伤势,也别让她的脸上落了疤。”
  若兰嘀咕着:“祛疤这事还是靠我自己吧。”周太医嘴里应着白小悦,跟着若兰就走。直到若兰打开房间门转身要关门的时候,这才发现跟在她后面的周太医:“喂喂喂,你得让我换身衣服吧。”
  周太医看一眼若兰沾着污血的衣服,讪讪地住了脚,若兰砰地一声关上门,差点打到周太医的鼻子。白小悦忍俊不禁,叫小林子把周太医领到了花厅。
  众人现在也不讲什么规矩了,围在一起吃了饭,就在花厅里暂歇。若兰帮白小悦重新清洗了伤口,涂了药,这才跟周太医探讨起配方来。平安端着熬好的药来,白小悦伸出手接药碗,平安却不放手。白小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平安直勾勾地盯着周太医,后者并没有察觉到痴迷的视线,继续和若兰争得面红耳赤的。
  “咳咳,平安,可以放手了。”白小悦不得不提醒平安一句。
  平安回过神来,看到白小悦促狭的眼神,连耳朵根都红了,一扭身跑了出去。跑到门口这才发现手里还端着药碗,她快步走回来,把药碗往玲儿手上一塞,头也不回地又跑了。
  这下连玲儿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周太医和若兰奇怪地瞅瞅两人,莫名其妙,继续讨论。
  庭院中的宫女内监在小林子的指挥下收拾着东西,林侍卫站在门口,倚着门框,不时与小林子说两句话。花厅里,周太医和若兰坐在角落的小几两边进行专业交流。跑出去的平安拿着一块抹布进来,擦拭着屋中的器皿,眼睛却总在周太医身上打转,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白小悦伸着手,看玲儿在专心给她修着葱管似的指甲。
  “玲儿,这样多像一个家,真好,尤其是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后,我真想放弃报仇,就这样生活下去也挺好。”白小悦轻声说,眼中流露出的,是知足的幸福。
  玲儿拿着小巧的锉刀,小心翼翼地侍弄着白小悦长长的指甲:“公主,这样真的很幸福。只是,人生在世,总有很多不得已,不是你想怎样,生活就按照你的想法过。祸从天降这句话不是没有根据的,你可以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小窝里,不害任何人,但是不代表没有人打你的主意。”
  这些话白小悦都是明白的,就是有时候很累,她不免就松懈下来。每到这时,玲儿就会适时提醒她,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更成了玲儿以此来说的例子。
  “公主,你看,今天的事涉及到了毒药和巫毒术的问题,这在后宫中是及其敏感的,如果是在别的宫中发生了这样的事,皇上肯定不会姑息。你想想,皇上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这件事?”玲儿小声问道。
  白小悦手里撕着凤仙花花瓣,扔到一个碟子里,玲儿拿着一个小玉杵,在碟子里加了一些明矾,一下一下地砸起来,砸碎的明矾和砸烂的凤仙花花瓣合在一体,慢慢被砸成一团花瓣泥,红色的汁液,染红了小碟子,染红了洁白的玉杵。
  白小悦看着玲儿捣烂花瓣,慢悠悠地说:“一个皇后,平阳王之女,他的皇后。一个是他心中有愧一直想要弥补亏欠的女儿,他的女问,父皇当然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你明白就好,你之所以在皇后面前不吃大亏,全是因为皇上。那为什么皇上能保护你呢,因为皇上手中的权利。公主,你要想立于不败之地,首先要有自己的权利。当然,你可以不比亲手握着权利,假借于他人,让他人成为你的保护屏,更好。”玲儿脸上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听得心中一跳一跳的。
  白小悦伸出手,看玲儿用凤仙花汁染红她的指甲。耳边还是若兰和周太医的争论,只不过不时会夹杂一声“嘣”“啪”的声音。她看过去,发现两人争论到某处,若兰伸出手用力拍周太医的后背,发出“嘣”的闷响,“啪”的声音呢,则是若兰拍在了周太医的脑门上。周太医吃痛地倒吸几口凉气,嘴上毫不退让,倒是急的旁边的平安不住跺脚。
  白小悦轻声笑了,玲儿瞥了一眼,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公主,选择一个保护屏,很重要。”
  “父皇不就是我的保护屏吗?”白小悦不看玲儿。
  玲儿攥了一下白小悦的手指,白小悦痛的低呼一声:“玲儿,十指连心的,痛。”
  “你还知道疼啊,疼在你心,痛在某人心。”玲儿继续低头给白小悦染指甲。
  白小悦眼珠转了转,嘿嘿贼笑:“玲儿竟然也说这样的话哦。咳咳,别瞪我,我知道啦,你说的是陶远致对不对?他心痛什么,此时说不定正在安慰那个谁谁谁呢。”皇后的称号,还是不要随意说的好。
  玲儿放下手中的物什,盯着白小悦的眼睛说:“我说的保护屏,不是皇上。我说的心疼的人,不是陶远致。公主,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白小悦不敢与玲儿对视,她干笑两声:“那还能有谁啊,玲儿你看,平安瞪若兰的眼睛在冒火呢。”
  “公主。”玲儿沉声叫道。
  白小悦脸上故作轻松的表情垮掉,她无奈地看着玲儿说:“我不想再和雪月国有什么瓜葛。”
  玲儿笑着摇摇头:“那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归宿问题啊。”
  “大仇未报,我没有心情想这些。”
  “是吗,那公主为什么要把昙花的花瓣风干收藏起来?为什么清晨喜欢在远处偷偷看他舞剑?为什么公主吩咐宫人在秋千前面种上青竹?公主找他合作固然是因为他八皇子的身份,但是公主做这些事,仅仅是因为,他是尚云泽对吧?”玲儿满意地看到,她每说一句,白小悦的脸就红一分,到最后,她的脸红的跟一只煮熟的虾子一样了。
  白小悦屈起腿,把头埋在膝盖里。她以为,她做的那些事没有人知道……
  玲儿轻声叹口气,拿了指套套在白小悦的手指上,免得她把指甲上的花汁蹭掉。她拍拍白小悦的肩膀,低声说:“躲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要为了所谓的大义忽略了自己的心。不管怎样,你自己做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我去给你做碗杏仁酪来,小心不要碰到脸上的伤口。”
  白小悦听到玲儿起身的声音,听到她跨出门槛的声音,听到若兰和周太医依然在争执的声音,甚至听到了平安咬牙切齿的声音……
  皇上已经修书给雪月国的君王,尚云飞和白晓霜的事情他没有说,只提了希望两国交好的期待,“顺便”说了尚云飞和白晓霜“两情相悦”的事情。不能说皇上没有君主范儿,显得自己巴不得想把白晓霜嫁给尚云飞一样――虽然事实上是这样――自己的女儿不争气,他这个当父皇的不得不用面子换点什么……
  雪月国的皇上自然是同意的。消息传到白小悦耳边的时候,她正在和温雅宁讨论晚上要穿哪件衣服。手指在一件件丝绸薄衫上滑过,白小悦扬起调子说:“晓霜的命挺好的,能嫁给雪月国的太子。”
  温雅宁瞥她一眼,好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吗?未必吧。”
  “嗯?尚云飞可是太子呢,以后雪月国的皇上,到那时晓霜就是皇后了。这样的命,难道还不好吗?”
  “我倒是觉得,尚云飞更想娶你。”
  白小悦心中一沉,脸上却显出羞涩和失望交加的表情:“温雅宁总拿我说笑,他要是更想娶我的话,怎么会和晓霜发生那样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