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水利說
  姚輿
  今天下至不足者財也。至足憂者貧也。不知國貧。由於民困銀錢不足。由於積儲不充。蓋國家之賦稅皆取於民。民困不能。輸將。於是有民欠。一有偏災。勢必議捐議。而又不能給。於是小民飢寒交迫。則相率為非。長吏失於撫馭。遂至釀成事端。縻餉勞師。不可紀極。是國家有賦稅之名。而無賦稅之實。且不僅無賦稅之實。并有意外之縻。百姓不足。君孰與足也。若使民物康阜。仁讓風行。伏莽不生。輸將恐後。是國家有賦稅之實。絕無意外之縻。用者舒而生者眾。自無匱乏之虞。百姓足。君孰與不足也。至銀錢所以通布帛菽粟之有無。非以之禦饑寒也。所以古者貴粟重農。使民有三年九年之蓄。積儲已多。緩急有備。雖有水旱。不能為害。銀錢之所出有限。彼嬴則此絀。布帛菽粟產於地。生於人。取之不竭。生之不窮。且饑不可以為食。寒不可以為衣者。銀錢也。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置衣則寒者。布帛菽粟也。使銀錢少而布帛菽粟多。不難將布帛易菽粟。菽粟易布帛。一切器用。俱可有無相通。如銀錢多而布帛菽粟少。則此之所長。不能易彼之所短。雖坐擁厚貲。立有凍餒之虞。且布粟足而銀錢亦覺其有餘。非銀錢忽能有餘也。
  以其用少而銀錢自見其有餘。試以時事證之。道光三十年。南省米價至七千文一石。八口之家。每歲食米約計十五六石。合制錢百有餘千。設家藏百千。不足以糴米。他用無著。日形不足。乾隆時。南省米價不過千二三百文一石。八口之家所藏之錢。僅五十千。糴米十餘千。尚存三十餘千。足備他用。反覺寬裕。此布帛菽粟多。而銀錢日見其有餘也。獨是欲民富而積儲充者。則惟有亟興水利。輿請約言之。北五省自古帝王建都之所。民生庶富。未聞仰食於東南。蓋斯時川澤通。溝洫利。水旱有備。積貯無缺故也。自溝洫廢。川澤為民佔耕。始則以為開荒增賦。有益於官。而不察其為川為澤。聽其阻塞。年復一年。故道盡失。蓄洩無所。雨少則無從引水以濟之。勢必赤地千里。雨多則又無河道以洩之。甚至汪洋一片。旱澇悉聽於天。此所以多凶歲也。并有無知愚民。侵占大道。或取土壅苗。將大道變為溝瀆。往來大為不便。而地亦陰受其害。不知川澤相為體用。川主流。澤主聚。川則從源達之。澤則從委蓄之。有大川以洩水。則田不致澇。有大澤以蓄水。則旱不成災。此古之立國者所以先視山林川澤之利也。陝西河南大河之外。俱有小河。并有渠堰可以蓄洩。山東則有汶運沂瀨等河以洩水。亦有諸泉以灌溉。山西則有汾沁汭洚等河以洩水。亦有大澤以停蓄。如法興修。盡成沃壤。即直隸大小七十餘河。除東府數河各自入海外。餘俱會於天津。以達於海。若衛河即南運河。白河即北運河。永定河即盧溝河。又有二淀曰東淀西淀。又有二泊。曰甯晉泊。即北泊。大陸泊。即南泊。此皆諸水總會之所。永順流濁。故亦名渾河。康熙三十七年。直隸巡撫于成龍。以渾河衝半壁。近其祖墓。奏改河道迤東入淀。淀清渾濁。沙停河淤。衝決為患。
  雍正三年。上令引渾河別由一道入海。水患漸息。至道光三年大水。漂沒數百里。又費銀數百萬。為之修治。庶得疏消。近來小河多塞。水不能洩。大河淤淺。水不能蓄。伏秋暴漲。四處泛溢。治河諸臣。慮其衝決。為之加高河堤。不知此治其末也。蓋河之所以為患者。因河水多沙。河身日淺。愈積愈高。有與平地者。有反在地之上者。若不治其本。而但知加高河堤。河堤雖高。而河身愈淺。民地愈低。此所以多衝決之患也。輿以為現值國庫未盈。經費不足。一時難以修治。請先擇其緊要而可不費帑銀者。為之以收其實效。徐復圖其大局。以規久遠。所云可收實效者如何為之。輿謂大河不論外。凡小河與田間之水。俱有來去。觀其來在何方。洩在何方。何處可以停蓄。何處可以入河。於大道兩旁。各開深溝。溝中之土。即培大道。使水由彼而來。由此而去。或使停蓄。或使入河。停蓄處掘之使深。入河處攔之使塞。旱則引停蓄之水以濟之。澇則洩溝之水以消之。州縣小道。亦各處開溝。使水到處流通。欲蓄由我。欲洩亦由我。此即古溝洫之治。今不復其制。師其意獲其利亦可矣。然蓄水之所須在水來之處。旱則放之順流而下。隨處灌田。若蓄在最下之處。則逆行為難。亦不可不知。且西北地廣土脈厚。水源亦深。比東南塗泥上上數倍。如法治之。若非非常大水。歲必豐收。且大道高。行人往來亦便。兩旁各有深溝。戎馬不能橫行。十字口各設更柵。官兵守之。盜賊之風亦息。一舉而數善備。疆吏何久不為此。輿丁未抵都。路過河間。見有如輿所云治者。私冀觀感興起。可使直省盡成沃壤。
  戊申晤永定河道熊虛谷觀察。始知河間之所治。皆虛谷觀察為守時之所經畫也。迨升通永道。後任不理。仍復故常。然則事非不可為。亦非無人為。苟在上位者欲使之為。不過期年而大局定。雖熊觀察之所治尚未能一一如法。苟擇一知水利明地理者為之指使。無不盡善矣。或曰。小民不知治水。將何以為。輿曰。小民不知治水。無不知治地。治地即所以治水。蓋地治而水亦治也。或曰。小民性惰。又不知大局。焉能無費而使之治也。輿曰。小民不知大局。而自己之地則知之也。一經旱澇。則顆粒無收。已歷有年所矣。使之整治以後。從此旱澇無慮。利雖國之利。小民亦未嘗不利也。小民不知利國。豈有不知利己者乎。農隙之時。晨夕無事。而偶務勞於溝洫。即可歲歲豐收。雖至愚者亦必欣然樂從矣。由是則旱澇無災。地皆生殖。一歲之所出。足備歲餘之資數年。後家有蓋藏。不待南糧而自足食矣。至南省財賦莫盛於江浙。輿故先言之。江浙所最盛者。莫如蘇松常杭嘉湖六府。賴以奠乂者。全在太湖。太湖即禹貢之震澤。職方之甚區。計三萬六千頃。周圍八百里。居兩省之中。跨三州十縣。為諸郡蓄洩之所。吳淞江等處。乃太湖入海之口。故蘇松常無杭湖之來源。則水易涸。常嘉湖無蘇松之去委。則水四溢。所以蘇松入海之河道。通湖州入太湖之河道。塞則水患在蘇松常。并及嘉湖。此東南數郡之所以盈歉共焉者也。然此論大概水患。若欲治之。非假以歲月不能成功。為目前計。請亦先治其易為而有實效者。
  蓋五郡俱是稻田。田之圩大小不等。有數十頃。或數頃。並有一二頃者。田外俱是河道。十分之一是大道。大道向有官塘。今損壞者多。塘亦漸低。并有斷缺。行人往來。久已不便。田則更受其害。在小河者。或桑地。或田塍。或蕩阡。形勢高者十有六七。低窪者十有三四。高者可以禦水。然一處稍低。水即從低處入。所以大水驟至。田皆沈陷。自道光三年後累年水患。二十九年尤甚。為從古所未有。民之饑而死者不可勝數。三十年夏秋之交。已十大稔。八月十三四兩日。大雨如注。水勢陡長。將熟之禾。半為水淹。歲反大。輿以為官塘擇其有桑麻者。地主修之。無桑麻者。官僱人修之。費歸錢糧內扣除。如官捐修。則更善矣。田塍蕩阡之底者。圩中公派人修之。
  或加高二三尺。加一二尺。河旁低地。亦一律增高。地主主其事。督其工。所用之土。即於兜處或小河淺窒處取之。淤塞去則水道通。地土高則田地固。所謂一舉兩利也。雖水暴漲之時。鄉民亦晝夜用土培築。於臨時祇能築其人力所及。不能築其人力所不及。且衹能顧一方。不能顧全局。何如救於無事之時一一得效乎。外面河岸可以栽柳。柳根能固岸。柳枝可作柴料。田蕩阡。可以種桑。凡種桑樹者。歲必攆泥。一年可高二三寸。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