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你的生命终将逝去,而要害怕它从没有开始。——格雷斯汉森
  “医生说如果这次手术治疗失败我就会死去。”苏羽脉平淡的诉说着,似乎是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一定会好的。”李泗彩只是单纯的说了些激励的话,就像勉励一个癌症晚期患者一样苍白无力,“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
  “嗯,我也相信这样,我会好的。”说道活着苏羽脉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总告诉我一些健康的人做的多姿多彩的事,她说轮滑很刺激,他说篮球很兴奋,尽情跳跃奔跑是多么欢畅。活着真好。”
  “他,是的。他是个不愿服输的人。”李泗彩望着这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心里有种敞开的滋味。就像当你饿的时候吃香喷喷的饭菜一样欢畅。他再一次体会到了生的可贵。第一次,是在朱仙去世的那天,他看见朱仙的眼神里那种渴望却逐渐暗淡的光,直觉的心在一滴滴坠落猩红。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不能再活久一点,兄弟,我们还有这大千世界没有看过,生命的意义不是刚刚才尝到妈?
  阳光在屋子里跳动着拥抱着两个正直放飞理想的青年。
  他们谈论着关于生命的话题,聊到护士来催着休息。
  “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明天见。”李泗彩将被子盖到苏羽脉的胸前,挥挥手告别离去。
  “谢谢。”苏羽脉躺在床上轻轻说道。慢慢闭上眼睛。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灯火扰乱着夜的安详。
  “他现在去哪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唐诗抚摸着鼓起的饱满肚子,想着即将出生的宝宝。
  “去旅行了。那时候我怕你会挺着大肚子奔过来,所以瞒着你。”李泗彩抱住唐诗,和她一起抚摸着小小的生命。
  沙发边玻璃缸里,两条小丑鱼慢慢游着,若是它们真的只有奇妙的记忆,就算是在鱼缸里呆上一生也不会觉得无聊吧。它们眨巴着嘴,总让人觉得无忧无虑。
  苏州的天,很晴。
  在郊外的小山丘上,苏羽脉穿着一身灰白相间的格子衬衣,背着纯黑色的画板,漫步在茂密的草地上,松软、舒适。
  山丘上绿树环绕,松柏成群。黄鹂、鹦鹉们在密林里穿梭着,它们尽情的伸展着它们的身姿,用华丽的姿势在天空里飞翔。
  微风拂过苏羽脉的脸颊的时候,苏羽脉感受到自然里生命跳动的气息,他望着山丘下湖面被风惊起的波澜中的小舟,他忽然有了创作的灵感和动力。小舟上那个穿着暗蓝色粗布短袖,带着草帽的渔夫正划动着木浆向湖中心驶去。虽然风不大但在湖泊的浪里,小舟还是摇曳的厉害。渔夫一边擦着汗,一边拉起残破的渔网。
  老人洒下网,网周围荡漾着一圈圈的波纹,向湖边散开。老人摘下草帽,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坐在船沿上,用草帽扇着风,脊背上的汗水已经透过衣服渗了出来。阳光明晃晃的照着他刀刻般深深的皱纹,黝黑的皮肤流淌出金色的汗水。
  苏羽脉麾下一笔金黄,深情的看着这一切,把他的情感挥洒在画布中,火红与金黄的融合一气,仿佛撼动着所有青春和热血,那种力挽狂澜的豪情。卷卷的发丝上落上了一点微红,眼神里火一般耀眼,炽热。
  阳光一点点的倾斜,太阳落到了云彩下方,当最后一抹阳光收起的时候,苏羽脉收起了画笔。湖面已经陷入了平静。
  漂流的时候总难免感到孤独,也许漂流瓶装着梦想远航的时候也会感到孤寂,感到一种被主人抛弃的怨恨吧。
  苏羽脉把画布放在一旁,躺在草坪上,他总会在灵感上涌的时候不顾一切的用喜欢的颜色铺洒画布,把所有的热情融入进画里,仿佛整个世界的美丽都聚成了一点。但当他创作完后又觉得一种莫名的空虚,仿佛一个干瘪的气球。他总会想起那个叫做母亲的人。他会在梦里呼唤,放声哭喊,但只有在梦里。他不喜欢别人看见他流泪的样子。
  他双手枕着头,躺了很久,直到星光零碎的洒在他的身上,直到月亮升起又落下画出一个弯钩,直到露珠沾湿了衣裤和发丝还有长长的睫毛,闻到淡淡青草的香味。他浅浅的呼吸着,带动着身体的起伏,他在安静的时候,总觉着自己是一个淡蓝色半透明的漂流瓶,任凭海浪推送到一个未知的世界。也许撞到一片礁石上击碎,也许被一个美丽的女孩捡起,打开木塞,取出他藏在内心里的东西……
  “小脉哥哥,长大以后你想做什么呀?”那个小女孩对他笑着。
  苏羽脉在孤儿院长大,听院长爷爷说他是从一场火灾里救出来的娃儿,那个时候只有三岁,是一个女火警送她来的。来的前几天嘴里只会喊爸爸和妈妈。他一直没有被人领养,因为他脾气很怪,总是默默无声的望着天空发呆,不愿和生人讲话,有几次几对夫妇都因为这样领回去了又把他送了回来。
  名字是院长爷爷起的。院长姓苏,他很疼惜这个孩子,所以让他跟了自己的姓。取名,羽脉。羽:飞翔,天空。:含情脉脉,眷恋。羽脉指的就是对飞翔、对天空的眷恋。
  如果要飞翔就放纵的飞翔,飞向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到孤儿院的时候,他是里面最小的男孩子,所以在取名后大家都叫他小脉。院里还有一个比他小的女孩,叫叶寻依,大家都叫他小依。可能由于年纪最小的关系,两个人走的很近,没事总会坐在院子大堂的阶梯上聊天。
  “到底是什么呀。”小女孩的声音总是甜美的像棉花糖一样。小依望着苏羽脉不动声色的撑着下巴,不说话,急的追问。
  “哦。”苏羽脉大多数情况下会将手放下拉下灰白相间的方格衬衣的一角做出这样的回答。
  “小脉哥哥又这样。”小依也习惯了,这样的小脉哥哥:“我长大了,一定要跟着小脉哥哥去最高最高的那朵云朵上。”
  听到这样的回答,苏羽脉转过头来望着小依。没有说话,只是尴尬的笑着摇了摇头。这时,苏羽脉七岁,叶寻依五岁。
  孤儿院斑驳的老墙里,总有着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
  那天,小依被一对商人夫妇领养,走的时候小依对羽脉说有空会去找他。羽脉向她挥手告别。那年苏羽脉九岁,叶寻依七岁。
  今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长到今天,苏羽脉都没有见到小依。
  那年,苏羽脉换上心脏病,在不停的吃药和挂水中度过了童年。
  十岁,苏羽脉认识了病床旁和他患同样的病的画家,从此,和她学习作画。她叫周梦惜。她二十三岁。
  十二岁,苏羽脉身体病情稳定出院,同年,周梦惜因心率衰竭死亡。这年她二十五岁。
  十六岁,苏羽脉搬出孤儿院,在无锡角落租下一间小屋,靠画画为生。
  十八岁,在画界已经小有成就,同年,由于心率衰竭住院,经过心脏移植手术,挽回了生命。
  苏羽脉静静的躺着,他想起了和小依去小溪边抓蝌蚪,他想起了和梦惜在病房里穿着同样的病服一起画苹果的日子,他想起院长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夸赞他聪明,会成为栋梁之才的时候。
  苏羽脉的眼角有一滴分不清是泪珠还是露珠的液体,坠了下去……
  一张画纸,接住了那滴泪珠。
  苏羽脉睁开眼睛,看着那幅画,有种亲切的感觉,画面左边是落落黄昏,右半边是沉沉星空,天空下画的是这片山丘,左半边老人撒网在捕鱼,这……和他昨天画的画尽然是同一个场景,右半边只有平静的湖面,他往画的中央看,原来画面主要描绘了一个男孩,卷曲的发丝,灰白相间的格子衬衣,双手枕着头,半眯着眼睛,似乎沉浸在梦里面,一半阳光环绕,另一半隐约的浮现在星光里,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留下了一滴眼泪。
  这……这不是自己么?第一次出现在山水画里如此真实的自己。苏羽脉意识到有人在窥视他,他双手撑起疲惫饥饿的身躯,四处张望着。山丘上一个女子正向他跑来。粉红色的衬衣使她显得很气质而洒脱,小脸蛋,大眼睛,小鼻子但鼻梁很高,五官都很精致,胸前凸起的地方,展示着青春的绽放。
  她看见苏羽脉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脚步,尴尬的笑了,“你……你好啊。”最后终于从嘴里结巴的吐出了一句话,手微微晃动着,做出打招呼的姿态。这让苏羽脉感到很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一晚上都在这里?”苏羽脉拉着衣角,诧异的问道。
  风温和的吹着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树林里鸟儿们早早起床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唱着一首动听的的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