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途,总是越接近,越觉得漫长。
爸,你还好吗?
记得我走的时候你刚做完化疗,那时带着贝雷帽的你,凹陷的眼眶,十分的让人心疼。当我看到你光秃秃的脑袋的时候,你还是逞强的对我笑,只是没有以前那般神气了。
爸,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大男子主意的人,不希望妈妈受苦,所以拼命的想赚钱,可开了几次店,几经周折还是没有做出一番事业来。我知道你感到自己没有做好一个丈夫。让母亲为了一家的生计,在化工厂里劳作。所以在家里有空就会帮着做家务。
回家的时候,我经常看见你叼着着一支烟对着你们的婚纱照发呆,有时候还会眼眶红红的,看见我的时候就会慌乱的把脸转过去用父亲该有的语气,假装没事的说,“你回来啦,吃饭吧。”
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而且很能干,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最坚硬的大山。
你会修水电,机器,会做桌椅,会砌墙盖瓦,会让我骑在肩上,让我翱翔。
得知你得了食道癌时,我心里并没有很慌乱,我知道你一定能撑过去。
后来癌症转移到了淋巴,我一下子荒了神,我忽然觉得你变得沧桑了不少。
在住院的那段日子,你和我说了很多自己一辈子领会的人生的道理。你说做人要有骨气,可以没有钱没有权,但一定不能丢了骨气。你说和同学,将来和同事的之间不能冲,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纵容我。
我想起了在一家牛杂店打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领班,她叫张曼婷,她总是很包容我。不论我做错了什么,都很护着我,我很感谢她,我希望她一辈子都会过的很幸福。
记得我那个时候考上大专,所有人都在质疑我,虽然他们都没说但我知道,他们一定认为我将来成不了气候。
我想我的死使得这些流言终止了,可我不甘心,我要证明他们是错的,别总用他们的有色眼睛看人。我想用我自己的努力告诉他们,有志者,事竟成。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分数就能判定一个人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其实我只是想让爸妈能开心,你们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生病后你对我说,如果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只想简简单单,退休后和妈妈每天逛公园,看细水长流。
我当时哭了。没想到你也有柔情浪漫的一面。
我从小就不聪明,我知道那些说我聪明的人都是敷衍你。你总是怕我成不了气候,以后会不成家不成事,甚至怕我养不活自己。你总说我像三岁小孩一样,还会整天缠着你,问你要糖吃。我当时笑了,要是我一直像小时候一样多好,只要躲在你肩膀下面什么也不用管。我知道这些是很自私的想法。但我真的不想长大。
长大以后太多事情令人不解,那些人际关系我不想懂,为什么说真话也有错,明明是这样干嘛要颠倒黑白?我时常会对着苍穹笑,笑着世间的愚昧。
我走后我知道你很难过,或者说是声嘶力竭的悲伤,我告诉你让你不要难过,我觉得我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笨,话多了只会让你更伤心吧。我只是祈祷你不会悲伤地垮下,但很庆幸,我曾经和李泗彩一起做了器官捐赠协议,如今我可以再次见到你。我只想再一次的见到你。现在我回来看你了。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爸。我的爸爸。
苏羽脉让几个兄弟都先回去。他说他想一个人去见朱仙的父母。兄弟们也没多说什么,把朱仙家里地址给了羽脉。便各自辞去了。
苏羽脉按着地址终于找到了,山前九路119号204室。楼梯的扶手上布满了灰,像是很久没人擦过了。
苏羽脉的眼前是一扇木门上面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福”,外面生锈的铁门没有关在风里吱吱呀呀的叫着,与对门的防盗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苏羽脉在外面站着,试想着等等进屋的场景。毕竟还是第一次见面,他们会接受我吗?该怎么打招呼?叫叔叔阿姨?还是叫爸爸妈妈吧。苏羽脉是真的很想这么叫的。在心底里默念了千万遍。
“你是………”突然,身后一个老迈的男人声音。
苏羽脉心里一颤,连忙回过头去,“我……”望着这位清瘦的头发半白的男人穿着蓝白细条衬衣,倒是说不出话只觉的心里堵得慌,两拳紧紧握着,像是要说什么。
“是朱仙的朋友吧,进屋吧,坐会。”男人说着上了楼梯,从裤带里掏出了一串钥匙,缓慢的把门打开了。
光照进屋子里,屋子有些凌乱,几个塑料袋顺着开门时的风飘动了一段距离发出沙沙的响声,大厅桌子上还摆着中午吃剩下的鱼汤,还有一直碗里残留着些面条。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霉味和些许鱼腥。
苏羽脉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那种难以实现的期待甚至是愿望成真后的兴奋,还有不安和焦虑混合在一起。苏羽脉睁大了眼睛,仔细凝视着父亲的两,看着上面被风雨冲刷雕刻出来的每一条皱纹,每一缕一丝,仔细的看着,那种眼神就像闪烁着金色的光。忽然,他身子往朱正华的怀里冲,一下楼住了他依然厚实的背。
朱正华心里一惊,眼神充斥这惊讶,双手欲本能的将其推开,忽然感觉脖子上一滴冰凉的东西滚落,沿着脊背滑下,手从苏羽脉胸前松开:“你………”
“爸。”苏羽脉带着哭腔从内心深处向外呼唤道。
朱正华的双眸震颤的张大,手颤抖着,垂在两侧。他感觉离得那么近,他觉到全世界的花,草,树都在瞬间生长开来。他有些害怕抱住了却是一场虚空,他有些怀疑似曾相识的真实感。他是欣喜的,也是惧怕的。
“我是你的儿子,我还在这里。”苏羽脉放声的叫着,喊着。
“你……”朱正华呆立的像个木头,望着这个陌生的感觉如此亲近的人,不会错的他感觉到了儿子的心在炽热的跳动。
然后,朱正华紧紧的抱住了苏羽脉,“儿子……儿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他只觉得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他像是在抓住一个美丽的梦一样,搂着苏羽脉。
相逢过后,感慨万千,苏羽脉说明了事情的来由。朱正华觉得一切比想象的变得美好的多。他欣喜的笑的开环,像曾今的童年里在无数的绿地里找到了一颗四叶草一样,幸福而激动的足以让人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爸,你身体还好吗?”苏羽脉激动的说着。
“嗯,还算过的去,之后没有扩散的迹象,一直都不错的。”
“嗯。”苏羽脉点了点头。
“妈,她还好吗?”苏羽脉望着频频咳嗽的父亲问道。
“嗯,只是这些年苦了她了。我倒是没帮得上她,反而总像是个累赘。只能做些轻活,可一大把年纪了,人家都看不上。”
“爸,别再逞强让妈担心了。其实,你好好的她就算再苦也很知足。妈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她不图什么名利。她这一辈子,就跟着你,就爱着你。”
“是我欠她的太多,一辈子也没给她过上幸福的日子,你呢,这些年怎么样?”
“我?都挺好的。”
“你和他有两个思想?”朱正华还是不解其中的事,就像无法破解的烦乱的达芬奇密码。
“我就是他啊。爸,我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你了。我很想你。”
“傻孩子,休息会儿,你妈可是要回来了呢。等会她见着你一定是会高兴坏了。”父亲摆摆手让苏羽脉休息去。
“我还是收拾下家里。”苏羽脉环顾家中,开始收拾起来,“爸,你去床上歇着吧。”
“嗯,你别累着了,稍微弄弄,反正也不急。”
“恩,知道了。”
苏羽脉收拾朱仙房间的时候,看见了许多的信,许多花花绿绿用来写情书的信。
苏羽脉看了一下落款都是给一个叫许诺的人写得,内容是一些对她钦慕的话,算是情书吧。信封是清一色的巧克力图案,但已经都沾上了很厚的灰。
“许诺………许诺。”苏羽脉小声在嘴里念叨着。
他想起了一个背影,那个魂牵梦绕的背影,总是越走越远。
他还收拾出许多和兄弟们一起拍的照片,他想起了以前在学校舞蹈队的日子。看见李泗彩和唐诗的照片是他欣慰的笑了,自己的错还造就了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想想自己也没白荒唐。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朱仙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正了正领子。正对着镜子顾影自怜。
“哦。是要分手么?”电话那头一个女声萎靡的说着。
“算是吧。那就这样,我挂了。”朱仙没有在听那个女孩说些什么直接按了挂机。他又拨通了一个号码,一只手抓着凌乱的头发,摆弄着发型,“喂,等会一点轮滑场见。”,“对去轮滑”,“嗯嗯,好的。等你啊。”
中午的天气很热,穿着短袖衬衣,还是感到会有汗珠咕噜咕噜的从皮肤里渗出来。
轮滑场门口一个体态优雅,眉目清秀的女子正站在门用她口的阴凉处,她用手挥散身边的热气。
朱仙穿过篮球场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来晚了。”朱仙傻愣愣的笑着看着许诺。
许诺是个美人胚子,平刘海下两个漆黑的大眼眸子,淡眉,只是皮肤比一般女孩子黑一点,个子挺高,一米六五的样子。“没事的,进去吧。”许诺手里挥着两张门票,抿嘴一笑,样子十分可人。
“嗯。”朱仙点了点头。跟着许诺后面进去了。
检票的老伯撕下副票,嘎嘎嘎拉的拉开铁门,放他们进去。
里面光线很昏暗,只有上面几个射灯随着音乐闪烁着。中间有个两米径直的圆形舞台是给技艺高的人秀帅耍酷的。
朱仙只能说滑的比较溜,要说技艺高也称不上。
两人换上鞋子,在轮滑场里转悠开来,两人滑在一平面,滑着滑着手就牵了起来。
许诺不大会溜,晃晃悠悠倒也给了朱仙不少机会。
音乐激情的放着,两人随心的游着,绕着轮滑场一圈一圈又一圈,像时钟的针在放快镜头,一圈圈,似乎没有停歇的腰转过几个世纪。
天气是有些燥热,汗水已经沾湿了衣袖。两人都甜蜜的哈哈笑着。
突然,朱仙看见一个身着银灰色衬衣,淡蓝色牛仔裤的男人从厕所里冲了出来。那个男人一头湛蓝的发丝。像是个装b的二流子,奇怪的是他穿着一双板鞋,更奇怪的是他正瞪大了眼睛怒视着着自己,正向自己径直冲过来。
“干什么!”朱仙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