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耻的是刘芳几个人,他们终日在试图为王康"洗脑",给王康例举周娟的各种好:漂亮,成绩优异,性格温和且不随便,绝对的首选啊!这让王康开始关注周娟。
  刘芳几人绝对是想体验决策的快感,给王康制定一套套展开追求的计划,大力鼓动王康行动,否则会被他人捷足先登,这让我为王康祈福,希望他一切顺利。我说过我是自私的,我也在其中,不过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我原谅了自己。刘芳几人开始暗示或明示周娟对他仿佛有所好感,这让王康心情大悦。但世事难料,被208班的那个家伙一闹,算盘泡汤。
  如今看着王康茶饭不思的神色,我真替他难过,我说:"其实吧,周娟和你不怎么可能,她和你是两个世界的,注定难有交际,何况她本就应该好好读书的,然后上一个好的高中,然后再去好的大学,你也明白不是吗?"
  我很鄙视自己自己说出两个世界的话,这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唐乐,然后心情便陷入了沮丧。
  "呵呵,我懂,我要追也不能追她那样的女孩对吧,否则有可能是害了她?"王康苦笑,我有点触动,我估计触动他的自尊心了。
  "就像我和唐乐,也不太可能,所以我选择默默祝福她吧。"我想给自己一拳,我果然是自私到家了,我不敢追求唐乐是因为自卑吧?而王康不是。同时我怀疑自己是说话上瘾了,作为一个并没有多少主见的男孩,劝解和安慰别人让我隐隐有种成就感。甚至,我接受不了自己因为自卑而不敢太靠近唐乐的事实,我潜意识就不希望王康和周娟好,当我和王康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仿佛才觉得自己没有被孤立。
  我啊,多自私?
  日子一天天过,王康收敛了不少,最明显的变化是上课不再出风头,以前他习惯将老师讲的话娱乐化。比如当老师提问有同学知道阿尔卑斯山吗?他扯着嗓子喊,"我知道,老师,山上全是阿尔卑斯棒棒糖,随即引起哄堂大笑,这样轻蔑老师威严的态度让他没少受批评,而我担心他因此被老师清算。
  王康不再向我提起周娟,在同学故意囔着周娟的名字时他也是一笑置之,这使我怀疑他受到了打击。
  这小子上课开始认真做作业,向同学请教知识难点,这让我觉得他病的不轻。我为此隐晦地对他说:"最近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要是有可别掖着!"
  王康给了我一拳重击,"靠!我哪有什么事,我只是觉得要稍微改改了,不然怕被老罗惦记上。"
  我讪讪地说:"没事就好,我就随便一问。"
  王康的变化在暗示着,他已经悬崖勒马,且正向着好的方面改造。
  班上要搞黑板报,我被矮子拖着拉了进去,此外还有唐乐,王妮。
  我暗地里很高兴,我大概可以和唐乐说很多话了吧?
  我真容易满足哩?
  我和矮子负责黑板报的排版,唐乐和王妮主要负责涂料,另外我独立负责黑板报的大字,当我用粉笔横着在黑板上写出秀丽的字,有种小成就感,同学们会用欣赏的眼光看向我写的字,这对我而言是最大的鼓励。
  我们每天用下午的自习课来出黑板报,按照估计,大概要进行一周的时间。如果并非学校统一规定了时限,我多想拖延几天。我站在凳子上,唐乐会帮我递所需的工具,这个时候我和她会有一次短暂而简洁的对话和视线交流,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这天,突然有个女生站在教室后门冲我挥手,看起来很漂亮,这让后几排的不少男生冲我起哄,我惊讶之余走了过去,这个女生递给我一封信,然后说:"请帮我交给王康,谢谢啦!"女生甜甜地一笑,然后跑开。
  我笑了出来,这封信大概就是情书,我人生接到的第一封情书不是我自己的。有人满脸笑意地问我:"谁给你的情书啊,不拿出来看看?"
  我被他的话吓得心惊,我朝唐乐看去,她正在调制颜料,我松了一口气,我说:"别乱说,不是我的!"
  矮子凑了过来,很敢兴趣,我说:"王康的,要不,你去送给他,说不定他还会给你看?"
  我继续排版,我轻声对唐乐说:"王康要恋爱了,那个女生写了情书给他。"
  唐乐笑着看着我,"又没我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干咳一声,"我以为你有兴趣呗,你看矮后面这些男生好有兴趣!"
  唐乐白了我一眼,"赶快排版,后天就有人评分来了。"
  我有点小感叹,时间飞逝,很留恋这几天和唐乐出黑板报的场景,但时间无法停滞。
  老罗的确是神不知鬼不觉,他冷不防出现在教室靠走廊的最后一个窗户外时,我和矮子都被吓了一跳,出黑板报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讲话,哪怕不能随意胡扯,也能让我感觉轻松。而上课讲话在老罗的观念里是胡作非为,这使我和矮子在心里暗自揣测是否惹怒了老罗。
  我偷偷望去,发现老罗的视线并没有盯着我,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我的心再次悬起,老罗目光落在王康所在的位置,而王康正在看那封信。我有意将黑板刷甩到地上,突然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顿时引起很多人望来,包括老罗,我背对着窗户捡起刷子,一边朝王康打手势,他显然还没发现老罗,他冲我挥手,下一个动作让我感到不妙,他举起信封给我看。
  糟糕!我替王康捏起一把汗,但是他的举动太过显目。
  "砰"的一声,门被老罗用里推开,所有同学回头,看见满是怒火的老罗,知道老罗将要教训某个人。所以心里有鬼的同学马上的低下头看书,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能让他们稍微心安。
  老罗快步走到了往康的座位边,二话不说,就拽住王康的衣服往教室后面拖去。我再次见到老罗的野蛮——也只能野蛮这个贬义词来形容这样不近人情和暴躁的行为,我抑制不住的大为恼火。老罗将王康拽着,右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以老罗手掌的肥厚和力度,一掌落下,王康脸上五条手印瞬间浮现。王康想反抗,他满眼怒过的瞪著老罗。老罗再次扬起手掌扇了过去,大概王康此时满耳朵里响起嘤嘤声。不少同学都眼含怒火,这一幕能让他们胆寒。
  "你还想把这个班闹翻是吧?"老罗青筋鼓起,他像一头疯掉的恶狗,将所有情绪发泄在王康的身上。
  或许我们能够猜想一下,老罗的老婆正在打牌,老罗打电话过去让她老婆回来一趟,她老婆顶撞他几句或是说出让他有损脸面的话,老罗本就糟糕的心情因此更为暴躁,他走到学校,倘若看见所有同学都在认真学习或许他心中的愤怒会平息不少,但显然,最后并非如此,王康的举动让他勉强有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发泄自己的愤怒。王康运气不佳,成了老罗的出气筒,而老罗的行为与长期的经历相关,但这间接害了王康被痛打。显然老罗即使会内疚,也会找个理由安慰自己的暴戾——他没有尽到学生本分,我是在教育他。
  于是,想着想着,我觉得老罗也是一个自私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的暴力让我极其反感。我很想冲出去扯开他,但没勇气。我看向平时在背后痛斥老罗的同学,希望有个人站出来把拳头挥向老罗,那会赐予我足够的胆量。但是没有,矮子站在我旁边,同样攥紧着拳头,后面几个人让我目瞪口呆,他们竟然在偷笑。他们的样子很滑稽,在庆幸老罗没有拿自己出气的同时乐意看王康被打,毕竟那几乎是一场让人目不转睛的动作片。
  我突然失去冲劲,一瞬间像蔫了的白菜,我估计我冲上去后发生的一切只能成为他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这让我原本类似于要去推翻暴力统治的刺激感烟消云散,我还没翻起多大的浪就会被老罗扇倒在地,然后等待被开除的命运。没有人会因为我出自正义而想要替王康维持权力而认可我,被开除后我爸因为无法理解大概又会打我一顿,顷刻间想过这些,最后还是没敢冲上前去。
  老罗将王康拽着拉到讲台边,"还闹不?"
  王康红着的眼睛早已黯淡掉,他面无表情,"对不起,我知错了。"
  "朴"的一声,老罗肥厚的手掌落在讲台上,他因感受不到话中的诚恳而满眼愤怒,"你知没知错?说大声点!"
  王康打了个激灵,"知,知错了!"
  老罗斜视着王康,"下去吧!"
  我原以为老罗会在发泄愤怒后意识到自己的过分行为,会有所内疚,不会太为难王康,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老罗并没有打算让王康认为自己是教育心切,他始终是粗暴的态度,没有多少言语,谈不上是在教育,他似乎丝毫不担忧王康有所怨恨,这表明老罗要么是个自大狂,要么就是个蠢货。或许他早已"惦记"着王康,这个小子常常不开眼触犯他的威严,早就想整治整治。
  所幸,情书并未被发现,这让我觉得王康被打的有些"冤",毕竟"挥手"的罪名不至于被老罗这般痛打。
  王康的开始改变,准确的说算不上改变,是做回自我。他表露的迹象让我觉得他正在往从前走去,很快,我发现他比以前更夸张,他开始在除了老罗的每节课上出风头,诸如上述的阿尔卑斯山上量产阿尔卑斯棒棒糖的搞笑事件层出不穷。
  我相信不少话语传到了老罗的耳朵里,但老罗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我怀疑老罗在放任自流,有意让王康罪名堆积起来,最后有理由开除。我因为再次怀疑自己的性格是不是有多疑的成分,或者说这是一种天赋的体现?当然,天赋大都很难被人所接受,除非个个已然是天赋出色的人。
  这一天,王康带了一个让我们十分惊讶同时又难以置信的消息:初一一个男生被初三一个男生捅进医院,因抢救无效死亡。
  同学都鄙视他,"你就编吧,这么大的事学校能瞒得住,我们岂能都不知道?"
  王康发怒,手指着天花板,"畜生骗你们,绝对是真的!"
  同学都微微怔住,但还是有人不信,这消息来的太突然且事态严重,"哟,你还装得有模有样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相信发誓!"
  "不会吧,还真有这事?"也有人半信半疑。
  王康不忿:"我有骗过你们什么没?"
  "有啊,很多的。"众人狐疑的看着他,王康被看得都发虚,仿佛真的多次欺骗众人。
  这类消息时常有传,但都是有人造谣,其中有的版本比王康说的就刺激的多,刀光剑影、豪情飞天,最夸张的是说几十个初三的男生拿着砍刀和街上的流氓火拼,最后伤亡惨重,那些流氓连街边观看的群众都不放过,拿刀乱砍,全都杀红了眼,最后被从市里面赶来的警察抓获。至于为什么不是我们离城镇上的警察,有人解释了,这里的派出所里面平时就两三个人,别说枪,警棍都没一根。
  "王康你经常骗我,我的确不怎么信。"有人不给他面子,我一看原来是王强辉,王康丢了句粗话:"他妈的,爱信不信,过不了多久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不管到底信不信,大家在第一时间把信息传播了出去,其中矮子最夸张,他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前排很多人回头,他扯开嗓子喊道:"我们学校有个初一男生被初三的人用刀捅死了!"
  班上有个女生拿出手机打电话,手机还是稀罕货,很多人盯着羡慕的看着她,猜测她打给谁。这个女生叫陈艳,班上最胖最高的人,另外一个身份是老罗的侄女。她另一只手挡在耳朵边,"叔,哦不,老师,我陈艳哩,班上同学都在说初一有个男生被初三的砍死在医院里。"
  她旁边有个同学好意提醒她,"说错了说错了,是被人在学校砍了,送去医院抢救无效死的!"
  她又对着手机那端把同学的话重新说了一片,旁边有两个同学踮着脚竖直了耳朵靠在陈艳旁边听,那端的声音太小了,同学催促陈艳,你大点声,班主任应该听不清楚!
  陈燕于是把手机放在嘴巴前,以超出之前几倍的音量再次说了句。
  "你要吓死我啊!不懂小点声!我先前没开扩音!"手机传来老罗的咆哮,"你读书就读书没事少管闲事!"
  陈燕被老罗指责了一顿显然脸色不对劲,她手推开旁边的一个同学,"吵死啊!我打电话别乱说话!"
  "呃,你还有胆子骂我了啊,我马上回教室,你给我老实待着!"手机那端再次传来老罗的怒吼。
  "喂,叔叔,我不是对你说,喂,叔叔?叔叔?叔叔!"陈艳赶紧解释,但是那端已经被挂了。
  她瞪起眼睛,正要找人出气,周围的人早就退出几步远,赶紧散开。王康站在我旁边大笑起来,然后教室里很多人跟着笑起来。这笑声让陈艳十分羞怒,她盯着王康就走了过来。
  我赶紧提醒王康,他抬头看见陈艳愤怒地走了过来,脸色变得苍白,他说:"马上上课了别闹了行不行?"
  陈艳操起一本书就砸向王康,王康还真不敢还手,好在陈艳砸了他一下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看着王康想笑,"痛不?去找她要回来?"刚说完一本扔了过来,"啪"的一声打在往往右边脸上,靠,差点就打到眼睛了!我正想骂她有病,看着陈艳还准备动手就泄气了。在班里还真没哪个敢惹她,我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有人躲着笑,背对着陈艳,冲我勾起小指。
  我看见唐乐也在笑,她旁边几个女同学都看着我笑,看得我有些难为情,我摸了摸鼻子坐回凳子上。
  学校里很快传遍了这件还未经证实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王康笑很得意,仿佛在说:看到了吧,这都是哥传播出去的。
  这让我很唏嘘,直到几年后我才似乎有所体会。我给大家打个比方:
  有一个坏蛋压迫着几百个人民,有一天这个坏蛋碰见一个更大的坏蛋,他出言挑衅让那个大坏蛋觉得杀了他才能泄恨,就这样坏蛋死了。阿牛在暗中看见了整个经过,他跑回去不停地喊道:"坏蛋死了,坏蛋终于死了!"大家都跟着传:"阿牛看见坏蛋被人杀死了。"
  不久人所有受坏蛋压迫的人都已经知晓,阿牛好像突然间变了个人,他逢人就昂起鼻子,他觉得自己是大功臣,仿佛就是自己杀死了坏蛋。他似乎在说:"要不是告诉你们这一切,你们能有这么喜悦吗!"
  当然这只是比方,事实上王康远没有这个阿牛让人看不爽。
  老罗在下午自习的时候来到教室,他的愤怒不加粉饰,在红着的脸颊上彰显无遗。老罗挪了挪嘴巴,当然我怀疑他是在磨牙。他走到陈艳的旁边,敲了敲她的桌子,"你出来一下。"
  马上有同学露出兴奋的神情,仿佛将要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胖子双眼放光,"老罗要是陈艳都打了绝对是畜生,哦不,是禽兽!"
  胖子的话让我想起电视里播放的情节,禽兽这个词常被那个领域所运用,我趴在课桌上笑声的笑。
  当陈艳完好无损的的走进教室,不少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切",这代表好戏没有上演带来了失望。胖子不甘心什么都没有发生,"说不定老罗怕我们看出什么没有打陈艳的脸,可能打在其他什么地方!"
  我鄙视地看着他,这小子太会想且什么都敢想,我无语凝噎。
  老罗顺手将门关上,他走到讲台上,"刚才学校有人打电话给我,初三有个人被初一的捅进了医院。"
  下面很快有人响应,不少人嘴张成O型,"没搞错吧,还有这事?"
  "靠,还真有这事发生!"
  冬瓜转过身一掌拍向后面同学的书本上,"靠,没搞错吧!"
  王康对着身边几人说道:"怎么样,没骗你们吧!还不信我!"
  他前面一个人用手肘撞击他的课桌,提醒他老罗正在上边。
  老罗接着说:"在医院里抢救下初三学生活了下来,现在他的家长意思是要闹,如果有什么记者之类的找你们询问情况,你们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有人不会说话就躲着记者晓得了不?"
  有同学不忿,胖子就是,他哼了一声,然后冲老罗应道:"晓得了!"
  老罗走后不少同学鄙视地盯着王康,有同学说:"靠,你怎么听到的消息,简直是在散布谣言!"
  这果然是个荒唐的世界,在荒唐的地方总能碰见荒唐的事。
  中午吃完饭我和王康在后操场看见了龙哥和勇哥,王康走近后马上就囔到:"龙哥勇哥,你们知道不,初一有个人把一个初三的捅进了医院!"
  勇哥吐了一口烟,然后躺向草坪。龙哥苦笑两声:"那个人是学生。"
  王康显得很惊讶,但随即他笑了起来,"靠,是他啊,那最好,他逃不掉了,哈哈。"
  我很惊讶,更多的错愕,但勇哥和龙哥的表情让我感觉事情并不妙,"龙哥,嗯,你也有责任?"
  王康止住了笑,表情马上严肃起来,"不会吧,龙哥也有责任?靠,不会是学生那个杂碎要害龙哥你吧!"
  龙哥再次苦笑,"学生打的那个人是初三的,就是开学后第一次放假那天,在校门口那打的那个初三的。本来以为没什么事了,学生上次又主动去挑衅那人,那人受不住扇了学生几个耳光,当时学生只有两个人不敢干起来,事后说起了这事。他要我跟着上去看热闹,我给推了,我让勇哥带了几个人过去一趟,学生那边就带了一个人,现在出事了他估计会说是我在背后叫的人。"
  "靠,学生那个杂碎,我要是单独碰见他一定要搞死他!"王康有点气愤,他跺脚骂了起来。
  我也很气愤,不过觉得事情没那么糟,"龙哥,你要是和警察说清有用没有?"
  处于自私的一面,我尽量在心里将龙哥与这件事撇清关系,我一直无法理由动不动拿刀子捅人,我将学生归咎于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