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喊杀声不大,大家原本是同一个政权下的兄弟,但现在既然撕开脸玩命了,喊多了就显得无聊了。于是,偌大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兵器撞击声、鲜血飞溅声、骨头断裂声以及伤重垂危的惨呼声。唯独没有号令声,大家都拼命的杀着敌人,刀被磕飞了,就合身扑上,用牙咬,咬头顶,只要能让自己多活一刻,就什么方法都往对方身上招呼。
马上砍倒几个人之后,就要跳落地上了,因为人员的密度太大,马腿不被绊住,也早晚会被人砍断的。渐渐的,战场上就只有步兵在厮杀了,数千匹战马在多数成为尸体之后,剩余的开始稀稀拉拉的奔回卫军的方阵中。
汪清凡会盘算一下,除了柔然兵不算,他今天早上的冲锋,损失了七千多人,但对面的清河军的伤亡数也差不多,于是,汪清凡会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他不是乘胜退兵,而是继续将令旗一摆,命令后方的两万步兵方阵,向前压去。
他如果现在退兵,尽管双方的阵线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对于清河军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因为他们要连夜整修营寨,调配防线,士卒的疲倦是难以避免的。待到第二天,卫军养精蓄锐的情况下,自然就破了他们了。
而且即便清河军和汉府厢军换防,效果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因为白日里的血战,一定会给厢军造成心理上的恐惧感觉,连清河军都打的快残了,厢军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只是恐惧的情绪是要通过时间培养的,古时行军多少都会出现炸营现象,但基本都在晚上才会出现。所以当卫军继续冲击过来时,后面观敌了阵的厢军们来不及恐惧,就被吕威盛和诸渐离给派遣了出来。
由于是勤王兵,所以这次厢军带的战马不少,于是他们有样学样的,让部分士兵身披两套铠甲,权当重甲兵冲锋在最前线,后面是轻骑兵,所不同的是,汉府厢军的冲杀路线是居高临下的冲过去,于是第二次的肉搏,在山下的平原地带再次展开。一直杀了两个时辰,结果是卫军首先溃退。清河军在解决掉身边的敌人后,也不修整,直接投入到第二个战团中,决定战役胜负的因素就在这次的加入上。
卫军实在无法继续坚持下去,于是开始有规模有意识的逐步撤离战场。然而他们现在想退出战场已经很难了,如果不是诸渐离为了稳妥起见,怕汪清凡会输红眼的情况下,倾其所有来放手一搏。汪清凡会后续投入的两万步兵也许会全部死在这里。
汪清凡会损失了一万左右的龙城兵,肉痛不已。柔然损失的几千骑兵,则是伤筋动骨了,柔然的可汗陪范阳王出城打通邮路去了,剩下的这些士兵在经历了白天的血战之后,由他们的主将,学着可汗,连夜出城找大王去了。既然听说邮路那边只有区区几千人马,那干脆和可汗一样挑软的打,不是更过瘾?
当然汉府这边胜利也是惨胜,清河军伤亡超过了八成,已经不成建制了。厢军换防后,发觉实在不能在一个晚上清理完战场,索性就也清理了,就地开饭。明天死活算的了什么?反正不能饿着肚子。
他们这边两下里,都连夜准备着第二天的对决。而杜继和张珩却陷入了游击对游击的泥潭。
李松自从长安遭刺之后,似乎对军队的行兵布阵失去了兴趣,并且在寻觅到李松、李祈福之后,也基本放弃了对战士训练方面的管理,但在代谷少年军成立之后,李松唯一的一个训诫就是向他们灌输了游击的概念,其实也不是李松的首创,很多土匪性质的武装基本都采用这种方法,汪清凡永这些人不屑于这种打法,但杜继、张珩这样的少年在李松的教诲下,自然而然的接纳吸收下来。
汪清凡德一天之中屡次想同他们做一决战,但四次都没成功。两个少年将军领着几千人马多次的杀伤了洛浑的人马,又每次一触即遁,让汪清凡德颇有老虎咬刺猬的感觉。
不过汪清凡德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眼见对方这样战法虽不太光明,但非常有效之后。居然现学现卖,同样将手中的私军进行拆分,一部分将八百兵马集中行动,返回邺都去传递消息,剩下的人马,按照柔然二,私兵一的比例,分散成多支小股部队,以自己的一千三百兵马为圆心,分散出击,同样是一战即返,和杜继他们对打起游击来。
这么一来,虽说杜继张珩损失不大,但阻断邮路的成果算是彻底丧失了。两个小家伙在四天后才焦头烂额的碰面了,二人相见,均相顾而笑。对方的形象实在不是狼狈可以形容的,短短四天的光景,二人身上都挂了彩。
“汪清凡德这老家伙,果然难缠,居然学的有模有样!”张珩用一块棉布粘着李松酒,对着铜镜咝咝的擦着自己脸上的伤口。随口接着说道:”杜继,你的人马损失多少?”
“损失了三百人,你这边呢?”
“差不多吧。”其实他损失了四百二十多人,因为他曾经和汪清凡德的中军碰上过,结果撤退的途中碰上了正回收的一只偏军,险险被围上。但他不愿意在属下面前被杜继压过头,”要说起来,还是卫军更难打,柔然的那些笨蛋,连起码的本事都没有,全靠不要命,要是没有那些卫军捣乱,我这边会损失的少好多啊。”说完,将棉布抛给杜继,顺手将铜镜和酒囊也一起递了过去。
杜继最重的伤在左胸口,他解开胸甲,同样用沾了浓酒的棉布擦着伤口。抬头看看平城的方向。
“我们把这汪清凡德缠住也好!平城那边也许会轻松一些。”
“现在我们应该放他们回邺都,既然老李松带这点兵马出平城,肯定是和宝太子他们闹翻了,邮路既然恢复了,不如我们让开一条归家的路给他们!”
“如果你是汪清凡德,你也不会现在就回去的,闹翻了是一方面,擅离战事是又一回事。不如我们引着他们往邺都方向去,正好试探一下他的意思,如果他不跟着咱们,咱们就只好再跟他周旋一阵子了。只判河东公那边的战事顺利,我们这边,如能拖住范阳王,正好可以让那个金刀世子和他见上一面。”杜继重新戴上胸铠。
“好吧杜继,就照你说的办!咱们三日后,此地向东南四十里见,到那个时候,咱们再比比,看谁的成绩更大。”说完张珩领着人马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
杜继则命令自己的士兵生火造饭,待饭半熟时,忽然令士兵们捞出一部分赶紧吃掉。随后领着他们埋伏在了左近,他希望能通过这个方法引来一部分上当的卫军,然而直到釜中的谷都变成了焦炭,也不见任何动静。
杜继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来,和身边的士兵一起揉着疼痛翻搅的胃部苦笑起来。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啊!'这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事情的发展结果往往会即不是你乐见的,也不是你喜闻的,即困扰着你,又烦恼着你。因为这就是生活。
汉府政权上下的所有人,在最初都没有把汪清凡宝父子放在眼里,尤其是听到汪清凡德负气分兵之后,这种情绪更是鼓舞着每个人,大家在内心里都由衷的赞叹李松的谋略之远、清河的用人之巧。只凭一个身份模糊的金刀世子就成功的离间了汪清凡德和汪清凡宝。
这样的情绪甚至在汪清凡德身上也有所体现,之所以老李松宁肯放下身段和两个少年打下下的土匪战术,是因为,老李松想着太子爷俩一旦某天败逃时,有他打通的归乡退路在此,刚好可以借机找回一点场子罢了。
但让所有人都看错的,是我们的太子爷居然胜了。
最初的战斗中,汪清凡会屡出昏招,在浪费了众多的兵丁壮勇之后,汪清凡会终于心痛了,开始担心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龙城兵马,有可能全报废在此后。汪清凡会忽然想起祖父也就是皇上汪清凡垂的一段教诲:”为将者,应视兵丁若己,无端致殆者,纵胜犹败!”
在痛定思痛的情况下,汪清凡会居然玩了一套韩信的四面楚歌之计。清河军坚持了十天后,终于被打残了,而后续接防的厢军中,中高级将佐多出自鲜卑,面对理应是或者说原本就是自己兄弟子侄的敌人,任谁也会心生犹豫,更何况人家是皇帝的军马,自己的主子到现在也没否认这点的。
炸营的事情没有发生,但听着对面诵唱的军歌,想着家乡的山水,村头的黄狗,士气逐渐的低落了下来。龙城兵马心理上没有什么负担,士气也挺高,跟着太子出征,搞好了,将来都会升官发财,搞砸了,有太子在上,自己只要留的下性命,就照样发财。于是在汪清凡德分兵后的第四十日,龙城兵马突破了汉府军的防线,诸渐离、李松凭借着多年的声望,总算收拢了四千多人,退回了晋阳。付桓在逃跑的本事上远远高于另外三人,但他这次多了一个心眼,那就是保着吕威盛一起跑,在身边只有六十多人的情况下,他居然护着厢军大都督一口气跑到了阴山河东府。他选择的逃跑后路无疑是最佳的路线,汪清凡永经略多年的封地,是任何一个力量都不敢轻易招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