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突然给敲响了,张晔始料未及,急忙抽出自己胳膊上的银针,放回皮囊里,动作飞快,待一切都藏好放好了之后,张晔才拉开了门。这是好些医生的通病,看到需要帮助的病人会生起怜悯之心,施与帮助,但是却不想给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就好像心理医生,出现在病人面前的时候总有种超凡的心平气和感,绝不会让人看到他跟其他人一样心灵脆弱的一面。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那说明他想休息了,或者必须休息了!
特别是一想到门口站着的人可能是陈兴,张晔顿时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想让那个始终都不肯叫他一声在张医生的傲慢无礼的家伙看到原来他有伤在身,再追溯起他受伤的原因……张晔会感觉自己的心灵也跟着受伤的。
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之前说过话的小五,另一个看起来更年轻点的应该是小六或小七,当然也可能是小八九十。张晔看这些面孔都觉得很生,如果不是说过几句话的,张晔可能完全没有印象。像是在回答张晔的疑问一般,小五用胳膊撞了身旁的人一下:“小六,你站着发什么呆?还不快把张先生需要的药材拿进去?”
张晔这才发现小六和小五手里都拎着东西,是包装起来的药材。张晔侧开身体,让出路来:“我要的药材都找齐了?”张晔眼里有诧异,只是一下午时间而已,就找了那么多药材回来,还真是神速。“还有两味,有好几家药材铺都说买完了,我明天再开车去问问。”小六低头说着,自从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晔给小五骂了后,他就没有再看过张晔。
“不知道……”小六顿了顿抬头看张晔,眼神慌张,“不知道那两味药材重不重要?会不会……”小六又低下头去,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弄得张晔稀里糊涂的。张晔转头去看一旁的小五,小五对小六的表现也很惊讶,不过却还是帮小六问了出来,“张先生,小六的意思是那两味药需不需要加入给老爷的汤药中?如果不需要的话,今晚就可以给老爷服药了。”
“那得看是什么药材了!”张晔说着朝小六投去询问的目光,小六浑身一怔,有些慌张地去看身旁的小五。小五的脸色在这时难看了下来,丢给小六一个懊恼的目光后,继续笑着对张晔说,“张先生,是这样的,小六他不小心丢了您开的药单,所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买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乱买,到底少买了多少,明天还请张先生再开一剂药单,我会让小六好好保存着的!他要是再丢了,我就去告诉陈管家!”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给小孩子撞了我一下,那药单才会丢的!我等下去问问他!”小六憋了半天憋了那么句话出来,脸红得好像西红柿似的。小五白了他一眼,“那不过是个路过的小孩而已,你到哪里去找啊?东西不见了是死的,张先生是活人嘛,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呢?还是问张先生再写张药单吧!”
“不是……我认识他,他就是那天和张先生同桌吃饭的小男孩,他当时还……总之我记得是他,他现在就住在村外的旅馆里。”小六似乎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说那孩子说了什么让他特别有印象,但是一抬眼竟然发现张晔正在看他,到嘴的话立刻吞了回去,换做内疚,“对不起!我会找回药单的,不会麻烦您……”
“听你五哥的吧!药单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看少了些什么,直接告诉你明天得补些什么药材不就好了吗?”张晔笑得有些无奈,说完话叹了口气,怎么他长得很凶悍吗?竟然吓得小六问他要张药单的勇气都没有,这对张晔的英俊潇洒与人无害的脸还真是一种讽刺。
“可是……我总觉得那孩子是故意撞我的,也是故意拿走那药单的!”小六皱着眉头,说完话低头思索起来,看他陷入回忆的样子,似乎是想确定那孩子撞他是否别有居心。张晔则忍不住笑了笑,“一个孩子而已,淘气下没什么的,你别太放在心上了!”
嘴上是那么劝小六,张晔的心里却同样是个疙瘩,那个小精灵鬼撞小六是故意的,悄悄偷了小六的药单也是故意的,目的也许是在提醒张晔,他们对张晔的行踪了若指掌,张晔身边有什么人,他们也一清二楚,如果张晔不按照他们所说的做,那么他们会采取行动绝对不是随便吓唬他的。
“可是现在药材不全,能不能为老爷熬药啊?”小五也觉得小六总是在想那小男孩别有用心的一撞很搞笑,于是切入正题,朝张晔投去征询的目光。“我看看!”张晔说着将最近的药材打开了,小五和小六见状也帮忙打开药材等着张晔去辨认,张晔从中抽出了好几味药材又在秤杆上称了足够的分量,然后看着小六。
“我称出来的这几味药材先用明火熬两个时辰,再用小火熬一个时辰便可盛起给陈老爷服用。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张晔语气平静,带着些许笑意。小六和小五对此皆是惊讶,小六还没开口,小五便抢先一步道,“还是让我来吧!以前陈管家吩咐我熬过好些次药,我对火候的掌握比小六清楚。”
“那好吧!你去熬,小六你也在旁看着。作为将功补过,我希望下次由你亲自为陈老爷熬药。这次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们也不用在陈管家面前提起。”张晔说道。语毕,突然想起些什么,抬眼继续问道,“对了,陈管家呢?还没回来吗?我似乎一下午没看到他了!”
“还没回!我来找张先生也就是想告诉张先生这事,陈管家打电话回来说他有急事,今晚回不来,让我们听张先生吩咐照顾好老爷。”小五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口齿清楚地跟张晔说着,张晔却觉得听不清楚,“陈管家他有急事不能回来?是陈老爷的事?”身为管家的,该忙的自然是主子的事,可是小五的表情告诉张晔不是那样的,陈管家真正忙的是他自己的事,或者是别人的事。
“陈管家的事情,我们从来不会过问,就好像我们只听主人的吩咐,不问为什么一样。”小五冲张晔露了个抱歉的笑,然后拿着张晔称好的药材离开,小六跟在身后,临走前看张晔的神情很奇怪。张晔以为他不会说话,他却在张晔转身之际说道:“谢谢你张先生!我明天一定会补回还需要的药材的!”
张晔回头时,小六已经快步离开去追赶小五了,张晔忍不住呼了一口气,这小六似乎是个执着的人吶!一点都不像其他的手下,至少不像个现代人的手下,像是宫廷戏里说的那些王孙贵胄的手下,从小就被人严格训练过的,对主人必须唯命是从的,一旦没有按照主人的吩咐去做,就会等着被主人怎么处决一般,根本不像现代。
张晔念叨着,关了房门,继续为自己扎针,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天黑了。打开灯后张晔竟然感觉在屋内没办法正常呼吸,他须得到外面走走,于是上了阳台。看着天空中挂着的那轮皎洁的圆月,算算日子,今天是十六,难怪圆得不像话,也难怪昨晚他看到的月亮是给乌云遮住的。
十五的月亮从来不算圆,可是它可贵的就在于很多时候都看不见它,每逢十五天空不是阴气沉沉的,就是已经下雨了,或者天上根本就找不到月亮的影子,好像它待在家里,没有出门一般。至于每年八月十五的月亮,张晔更是从来都没有得见过,就好像那天出的不是月亮,而是嫦娥一般,张晔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一次完整的月亮呈现在眼前。据他老爹说,有一年是出现的,不过那年因为张晔身受重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于是错过了一道很美的风景。
应该也就是在那年,张晔跟蓝玫走到了尽头,果然是错过了很美的风景,蓝玫走了,张晔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所以没有去找过她。现在能在杭州再次遇见,是上天恩赐的缘分才对!但是为什么上天还是那么地薄情?在施舍可怜人恩赐的同时又要剥夺了些人们觉得重要的。
现在蓝玫在医院里,不知道醒了没有,与他相隔没有千里,但之间却有着张晔怎么也跨越不了的鸿沟,想要靠近却毫无办法,面对着张晔的月亮。张晔都忍不住想学古人作诗抒发心里思恋佳人的心情,奈何啊!他天生就把语文学不好,别说是让他做什么诗了,就是让他现在就情就景就心情搬一首古诗来,抓破脑袋,脑子里仍然是一片空白。
蓝玫如果真的醒了,第一眼见到她的人会是阿山,她第一眼见到的人也是阿山,张晔只能在心里苦恼地叹息着,感慨着时不与他,不能奈天如何!正想到这里,楼下那条小径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人正朝着房子这边而来。张晔正在狐疑来人是谁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大叫声:“张晔!你给我出来!张晔……”
这样泼辣霸道而又稚嫩的女人声除了蕊儿的还能有谁的?张晔知道她到了晚上一定会回来,现在也该是时候回来了,可是这回来了也不用这么大声叫嚣吧?生怕张晔听不见,不能去替她接风洗尘一般!蕊儿还在楼下叫,张晔轻叹着转身,撞上了刚上阳台的小六,他惊叹了声:“张先生,原来你在这里啊?蕊儿小姐已经回来了,她正在……”小六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站在张晔这个位置已经能够听到蕊儿的呼叫声了。那么张晔不是不知道,他刚才那么说也显得是多余的提醒。
“嗯!我听到了!你回去陪小五熬药吧,所有步骤和火候的拿捏要看仔细了,不能出错。”张晔看着小六笑了笑,说完话后不待小六答复便径自下了楼。小六则僵住身体,一边是蕊儿传来催人命的叫声,一边是张晔不急不慢下楼的身影,这两人……听小五哥说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是怎么比普通朋友还要差点似的?
“张晔!你出不出来的啊?这房子就这么大,你以为你躲得了我吗?”客厅里蕊儿双手叉腰,高扬着脖子大叫,因为太过于激动满脸通红。其他人见此都纷纷退到一旁,不敢出声,没人能理解蕊儿的怒气是从何而来的。张晔自然就更不了解了,他已经现出身来了,蕊儿还在对着天花板大吼大叫,“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让你上去拖你了啊!张晔,你可别怪我没给你面子,是你自己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