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她一点也没分心,凭心而论,她对他还是无微不至的。那时候,她也是柔情似水呢。
  她香得就像这锅过桥米线。
  想到这儿,那股怨恨顿时烟消云散。
  他反而有点可怜她了。离开他以后,她这些年里,一定吃了不少苦。这还用闻吗?
  无论如何,她总是他的前妻,还是让她平平静静地生活吧,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
  他用筷子搅了搅沙锅里的米线,心想,好大一锅米线,锅里的米线,只怕有半斤了,他在心里感叹:好厚道。这锅米线,他是无论如何也吃不完的。他吃着,只觉得那米线鲜美异常,那么滑溜,那么筋道,才想嚼呢就像泥鳅般地滑下了食道,那些海鲜也都烧得十分正宗,一样也不走味。锅里香气四溢,扑鼻地香。
  他闷着头吃,头也不敢抬。生怕碰上她的目光。可不知怎么地,他觉得她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似地,在他背上扫来扫去。
  她认出他了?
  不会吧。.这米线是什么昧呢?千种滋味,万种口感,岂是酸、甜、辣、麻、汤、香、咸所能概括的?
  他想流泪。
  夜深了,海港上的大钟打响了十二点,被这凉爽的夜风送得很远,很远。钟声,像那流淌珠瓯江,那样苍凉,那样沉重。他忽然想,莫非,这就是人生的河,一去不返,此路无归的河。
  夜市已经开始冷落了,这个时候,吃饭的人不多。这个小摊上,就他一个顾主在闷闷的吃。
  他听到她那声轻轻的呛咳。
  他太熟悉了。
  唉,什么都变了,就是这声咳嗽没变。
  连他也吃惊,那样一锅子米线,不大工夫,居然让他吃得光光的。他抹抹嘴,从口袋里掏钱。老太婆过来收碗,低声问:“可口吗”他不觉打了一个寒颤,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老太婆。老太婆却自顾收碗:他松了口气。
  他又看到那只手和那枚金戒指了。他忽然想起她离开他的时候,她用了那大的力气,想把那枚金戒指从指上取下来,把皮肤人都抠出了血,也没取下来。
  她那么恨他!
  “常来吃呵。”
  老太婆几乎是在他耳边说,那声音粗糙、沙哑、亲热。
  他从口袋里摸出钱来,抽出一张百元大票,放在桌上,起身便走:“不必找了。”
  于晚一刻,他不知会出什么事。
  他快步向汽车走去,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粗,头也不回,逃走似的,唯恐后面有只手会拖住他。
  “常来吃呵。”
  那声音又放大了些,却显得有些变调。
  她本善良。
  那股巨大的力量扭曲的又何只是她?他对她那深深的不解之怨,公平吗?
  他难过地想:她认出他了吗?
  也许,他一坐到那里,她就认出了他,和他一样吃惊,却又不动声色地装作不认识对方。
  也许,直到他离开的时候,她才意外地认出了他?
  也许,她始终未认出他?他一直是背着光坐着的。
  一瞬间,他又有些失悔。那一百元钱,不就是招认吗?
  这一百元钱,是什么意思?
  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强者对弱者的炫耀?还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对昔日情分的怀旧?
  何必再去折磨她?往事如烟,去了就去了,又何必没完没了地相互折磨。
  还是找块抹布,擦净了这些记忆为好。
  人家未必是弱者,也未必对二十多年前的离异失悔。
  也许她的丈夫很爱她,给了她比他多得多的温情和性爱。也许她在嫁给他之后,才感到精神上,心理上,生理上的平等和均衡。
  她现在的生活也未必不好,个体户吗。
  夫唱妇随,夫妻排搭,多美。
  想到这儿,他心里又感到了平衡。
  想到孩子,他既感到歉疚,又感到失落。他那么多年丢失了他们,他没能尽到做父亲的义务,又何必去打扰他们?
  想到这儿,他又感到悲伤。
  他想,她很可能早就认出他了,从他一屁股坐到那儿。
  丈夫烧成灰,妻子都认得出。
  都在一个城市,他的名字,他的模榉,电视上,报纸上常见,她会不知道?她看不见,听不着?
  可她并没去找他。
  她不会去找他的,连他坐在她面前,她也没认他。
  她刚强呵,这女人。
  可不是嘛。
  此刻,他像是又听到了她在他耳边低语:
  “常来吃呵。”
  又象是听到了她那沙哑,苍老而又热切的关照;“可口吗?”泪水涌进他的眼眶,他在心里长叹:唉,冤家,冤家!孩子到家里还不到礼拜,不要说细妹,连船长都觉得,这孩子真是细妹生的。
  细妹说:“孩子还没名字呢,叫个什么好?”
  老船长说:,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什么花呀草呀的,起个脱俗点的名字。
  俩人想来想去,搜索枯肠,也没能找出个好名字,不是太俗,就是太怪。最后,老船长说:“就叫蓝鲸吧”。
  细妹大叫:“好好!”
  今天送他启程,文丽、细妹抱着蓝鲸,都来了,站在港岸上,新雇的保姆沈妈也来了。
  大家打着伞,为他送行。
  他对文丽说:“我不在家,烦你多关照细妹。”
  他没想到,他家对面的那家超级市场,琼岛超级市场,便是文丽的,这是琼岛集团的第六家超级市场,文丽是董事长。
  他真没想到,她的生意做得如此大,只怕已经是亿万富姐了。可她却一点也不像大款。
  她的前夫陈志彬,据说载了。他在澳门挟妓狂赌,一夜输了两百七十万美金。雅君集团大怒,发生了内哄,他被一脚踢了出去,落魄江湖了。如今他不知在哪里浪荡。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他从心底里佩服这个女人,这个看上去那样文静柔弱的铁女,文丽楼了细妹说:“这还用你交待吗?放心地交给我吧。”
  细妹看看文丽,惊讶地说:“你真漂亮。我要是个男人,准能让你迷住。我要到了你这个年龄,能有你一半美貌,都是我的福气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着老船长。
  “瞧你说的。”文丽脸红了。
  正说着,孩子哭了。
  沈妈忙拿出奶瓶,给她喂奶。
  “这回好,你走了,我不寂寞了。”话是这么说,可说着,细妹的眼圈已经红了。她想忍住,可到底还是哭了。
  老船长搂了她的肩,想说什么,又不说了,几个人,都有些悲伤。
  他对沈妈说:“孩子,您多费心了。她年轻,没劳过孩子,都拜托您了。在我家,您随便点儿,跟在自己家一样,都是一家人,别见外。”
  沈妈点点头。
  “您放心。等你回来,孩子满地爬了,还会叫爸呢。”
  他信,孩子,一天一个样儿。
  细妹对文丽说:“汉魂不在家,你可常来坐呀。”她埋怨地说,“别他走了,你也不来了,就认识他,不认识我。”
  “我会的。”文丽说,“会来得让你都烦。”
  “你试试看。”细妹说,“看看我会不会烦。”
  两人都笑了。
  文丽看看孩子,说:“你别说,这孩子还真像你。长大了,也是个美人,跟她妈一样漂亮!”
  细妹说:“我在我们院里查了血型,我和蓝鲸都是B型。你说,我们俩是不是缘分?真是我女儿呢。”
  文丽看看小蓝鲸,越看越喜欢,便说:“这孩子,让我认个干女儿吧。可好?”
  细妹太高兴了,她说:“太好,太好。有你这个干妈,我女儿这辈子还愁什么?可惜她现在还不会叫,若是会叫,我现在就让她叫你一声妈,行个三叩九拜的礼。”
  “好,好。”老船长更是高兴,“等孩子稍微大一点,就正式地认个干妈吧。”
  “这么说,我该叫您一声文丽姐了。”
  “细妹。”文丽说,“这下你忙了,怕没空到我家打牌了吧。”
  “再忙,还能没时间打牌?”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那好,欢迎你常来。我家里也清静,生意上没事,我从来不让他们到家里来找我。”细妹手气好,打牌老赢。
  “他一走,我就输了。”她发愁地说。
  “你们两口子作弊!”她顿悟。
  “作弊?他输我赢,有这样作弊的?傻不傻。”她叫。
  “呵,我明白了,是贿赂老婆。好个马屁精!”一起大笑。
  这次出航,老船长心里很快乐,很平静,很充实。他觉得,他越过一次他的婚姻危机,虽然他认为,他是不是能与细妹白头偕老。
  就在此时此刻,他还在问自己,他的婚姻质量如何?
  他愿意接受这个观点:在这件事上,一动不如一静。他一生,在这件事,经受的磨难已经太多了。
  也许,他与细妹,在他的晚年,将会是很快乐的。细妹的用心,他洞若观火。
  他原谅她了,她的确爱他。
  怪味鸡在人群中使劲儿地寻找辛丽美。可就是没有找到。
  但是他多么希望能在离岸的最后一分钟里,看到她匆匆地奔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网兜,里面装满水果。说不定胸前还揣着一封充满柔情密意的信,就像许多电影里那样,再来一个奔跑追逐的慢镜头。
  可他把岸上的每一位女宾都看没有她。他眼睛都望酸了。
  蒙蒙的雨,淡淡的愁,多么富有诗意呵。
  港口对面那家个体户商店在不失时机地做生意,以最大的音量放着录音机,招来人去买雨伞,雨衣和雨鞋。
  录音机里,一个悲伤的男声在唱着一支罗马尼亚民歌:蓝色的鸽子,你飞向何方?请你飞到我身旁,给我丢下一支羽毛,好让我写信给远方的姑娘。我用羽毛蘸上热血,在信中刻画我的心。这封信饱藏着诚挚的爱,请你捎给我心上的人。如果她正在梦中,请把信留在她的枕边,不要惊动她,悄悄地飞开……
  他心里真难受。
  到底没有找到她,他多么想为她洒几行泪呵,可他连这个福气也没有。
  能哭,也比空落落的惆怅强呵。
  他甚至嫉妒他身边的海豹了,虽然他看见他脸上挂着泪。
  他抬头望望雨蒙蒙的天,望望那烟雨茫茫的瓯江和温州湾,心里在问:“辛丽美啊,你怎么了?”
  大副穿着一身蓝色的制服,高高地站在驾驶楼的平台上,手扶着桅杆,两行万国旗在船头飘扬。
  汽笛长鸣一声,“蓝鲸号”慢慢地离开了码头,他的眼睛也温润了。
  岸上,小纹在跟着船跑,她穿着一件蓝色透明的塑料雨衣,嘴里在喊着什么他听不见她在哭。
  昨天晚上,他送她回家,分手的时候,她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吻了他。
  那一吻是慌乱的,匆忙的,羞涩的,那是一个姑娘第一次一个男人的那种胆怯的吻,嘴唇只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可他的心里却只有一种深深的内疚,他没有甜密的感觉。
  他还拿不定主意。
  虽然他明白,前妻是不可留恋的,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生活,积怨太深,一触即发简直是水火不能相容的,可他还在犹豫,他觉得对不起女儿。
  唉,人生,多么复杂的人生呵!
  他手里握着一束花,那是小弦送给他的,是淡蓝色的“勿忙我。”
  他嗅嗅那滚动的雨珠的花,这花不香,只有一点儿淡淡的芬芳。
  这花多么像她呀。
  生活中,美并不是一切,虽然它在家庭生活中那么重要。
  他望那烟雨茫茫的江边,江边上孤零零地站着几块巨石,那就是望夫石了,在朦朦胧胧有雾中,它多像一个短发齐耳,身着薄裙的女人。它像小纹吗?像。那巨石像在赞美对爱情的忠诚。离开码头渐渐她远了,送行的人群渐渐地模糊了,只是那雨中各色的花伞还那么鲜艳那么醒目……
  忽然,大副看到望江路的岸边上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伏在岸边的栏杆上,怔怔地望着“蓝鲸号。”那女人穿着一件黑色天鹅绒的紧身旗袍,孩子穿了一身黑红相间的运动衣。是她!是他离了婚的妻子和女儿,凭她那楚楚动人的身姿,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跑回船舱拿来了望远镜,调了调焦距,终于看清了,连她那痴痴呆呆的神情都看清了。
  他的心里涌出一阵酸楚。
  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后悔了?
  也许她心里更多的是怨恨,并非是后悔……
  大副觉得,他奔向大海的时候,比他奔回大陆的时候,心境要好得多了。尽管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离愁,但再不是空落落的了。他想,谁只要真诚地对待生活,生活也会真诚地对待他。
  江边上的人影越来越模糊了,他向她挥了挥手,不知她能不能看见。
  轮船驶出了瓯口,离开了温州湾,进入了海口,天地突然开阔起来。
  船员们都依依不舍地伏在栏杆上,望着那正在逝去的农田,农舍,渔船?起伏的远山和繁华的都市。
  远了,远了。
  船出了温州湾,东海的徼入处,有几座大大小小的岛屿,与水色天光仍是非常迷人的。
  一般摩托快艇迎面开来,那艇如离弦之箭,飞也似的,身后拖着一条银鱼的尾花,鸣鸣地吼叫着直冲蓝鲸号而来。
  怪味鸡有种预感,会不会是她?他立在船头,眯着眼睛努力地想看清楚。
  快艇疾驶而来。
  这快艇在瓯江口是很出风头的,就像在自行车队里闯进一辆大马力摩托,鹤立鸡群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它,它的速度是所有的艇都望尘莫及的。
  怪味鸡努力地看,海上的水光很耀眼。
  真是她!
  怪味鸡兴奋地大叫。
  摩托快艇的船头上,站着一个穿水葱绿色衣裙的胖姑娘,留着男孩子似的短发,迎着细雨向“蓝鲸号”飞驶而来。
  天哪,真跟电影里一样!
  “心里美!”
  怪味鸡欣喜若狂了。
  “李笑文!”辛丽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了,那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站在船头上,使劲儿地挥着手里的那把粉红色的小雨伞。那伞真漂亮,像一贾盛开的牵牛花。
  “辛丽美。”
  他也放声地喊,还专门咬真了她的名字,不怕难为怕,也不在乎船上水手们的好奇的目光,小艇靠近了大船,像是大象身边的一只小松鼠。
  狂喜像潮水一样地在怪味鸡的心头奔涌,怪味鸡也说不来这是什么滋味了。
  大船那么高,有五六层楼那么高,发动机轰鸣着,船呼呼地朝前开,任他喊什么,辛丽美也听不见,而且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大船就会擦肩而过。
  怪味鸡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几天前,他曾经到他家里去找她,向她辞行,她不在家。听她妈说,她到福州办事去了,三五天在回来。真回来了。
  他在兜里一摸,兜里居然有只口琴。他大喜过望,抓起口琴向艇上扔去,口琴倒是不偏不正地落在艇上,却又一弹,辛丽美没能抓住,掉到水里去了。
  辛丽美拿着一包东西,向他举着。她实在没有办法递给他,她挥着雨伞,哭了。
  大船呼呼地擦肩而过,在身后留下一道银白色的尾波。
  远了,远了。
  辛丽美呆呆地站在船头,举着那把伞。
  淡了,小了,远了,看不见了。
  怪味鸡一脸的泪,他从船头穿过一百多米的船身跑到船尾,注视着烟波浩淼中的那个小小的绿色,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有一点怪味鸡没有注意,坐在驾驶舱座位上的那个人,正是曾经见过一次的那个很年轻,很洒,很帅气,跟她很亲昵的男子。
  他并不知道辛丽美匆匆赶来要告诉她什么,辛丽美正在经着人生最复杂的情感磨难。
  唉,磨难,磨难。
  天黑了。
  雨停了,咸性的海风吹走了一天的乌云,“蓝鲸号”驶进了公海。
  老船长站在舷窗前,群山、陆地、海岛,都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只剩下海,只剩下天。天上一轮圆月,海里一轮月圆。
  海,那样平静,不再喧嚣,不再吼叫,睡熟了一般,流淌着粼粼的银波。真不知是天空照亮了大海,还是大海照亮了天空,都那么晶莹。洁净、透亮。
  他站在驾驶楼里,想起了几个月前,“蓝鲸号”返航时,在大副的房间里的那次酒宴和那次论战。
  由怪味鸡挑起的那场论战:“如果你的妻子与别人私通,你该怎么办?”
  大副正在他身边,监视着轮船航向。
  那天晚上,鲨鱼、老水鬼、怪味鸡、哲学家、海豹,还有他自己,六个人,做出了六个完全不同,甚至是尖锐对立的答案。其不同答案甚至尖锐到如此程度,以至使这场论战不能正常地进行。这场论战,是从嘴巴开始,而以拳头结束的。
  论战并未结束。
  结论也并未做出。
  但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他们六个人都没有想到,他们都在这种事上经历了一场磨难、一场浩劫,一场极其痛苦又极其沉重的挣扎与搏斗。现在,他们又都在品尝这种痛苦的滋味,除了鲨鱼。
  哦,鲨鱼!
  “蓝鲸号”没在海上触礁,却在陆地上触了礁!
  老船长痛心地想。
  现代文明与现代蛮荒在每个人身上并不同步,有人凯旋而归,有人战死沙场。
  唉,情场,战场!
  他流泪了。
  他爱他的每一个船员,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连心啊。
  还有老水鬼。
  他身边少了两员爱将。
  他深深自责,他没有尽到领航的职责,但细想,他不也经历了这场劫难吗?
  这场论战有了结论吗?像是有了,又像没有。这场论战还会继续,也许永远没有结论,也许已经有了结论,可并非谁都能接受。
  老船长正在沉思,有人弯起手指在敲窗户玻璃。他回过头一看,是怪味鸡。怪味鸡说:“船长,大副,该换斑了。走吧,一起去喝一杯,我准备的有香槟。还是到大副屋里喝吧,他屋里宽敞。”
  老船长看看表,十二点。
  换班的人已经来了。
  老船长对大副说:“走吧。”
  老船长又看了看陀螺仪,“蓝鲸号”正航行在东经120度与北纬27度线上,船在自己的航道上乘风破浪。
  每一次航行都会遇到风暴。
  哦,风暴!
  谁又能预见,下一次风暴在哪里迎候着“蓝鲸号?”
  海晨,天破晓了。
  天上的黑云,海上的黑浪,渐渐地、渐渐地褪了颜色。深黑变成了浅灰,浅灰又变成了明白。
  天边,像是有人用力撕破了幕布,裂开了一道道的隙缝,从隙缝里透出了一片耀眼的玫瑰红。
  这时,天空忽然明亮起,海和天亮亮地分开了。
  太阳出来了。
  它像城门洞那样大,一派嫣红的胭脂红,冉冉地从海里升起,把天和海都染红了。
  “蓝鲸号”长鸣着,喷着浓烟,向天边驶去,一群海鸥跟在它的身后,快活地叫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