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老刘开车来了王庄。老刘本名叫做刘一默,叫他老刘只是因为他比陈沉他们大一岁,从初中开始几个人就是同班同学,直到上大学,工作,都保持着联系,这老刘的称号就从初中开始跟着他了。他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在政府部门工作,衣着自然是朴素整洁的,最简单的夹克衫穿在他身上也显得合体。初中高中的时候,他和陈沉他们是好朋友,年少轻狂的荒唐事没少干,后来工作了,也就收了心,加上在政府部门工作要的就是稳重,所以现在他的话不像以前那么多了,当然应酬的话还是张嘴就来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把藏锋的宝剑,英气逼人却深藏剑鞘,只是年龄毕竟不到,心性修养不够,偶尔还是会展露锋芒。
对于陈沉他是佩服的,从上学的时候开始,他们干的事情就大都是陈沉策划的,虽说不上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是也大都能很顺利的干成。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能有这样的能力,足以让他佩服了。
大学毕业后,他顺从家里的安排进了政府机关,实习了半年,寒假陈沉回家过年的时候,他照旧跟陈沉喝了一场酒,他们从上大学开始就是这样,也只有在跟陈沉喝酒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能够畅所欲言,陈沉是个好的聊天对象,总能让你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那场酒,他们俩喝了三斤老白干,活说了一火车,他说的不外是工作上的挫折,老同志的排挤之类。陈沉话少,多是在听。不过,在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陈沉已经走了,但是给他留了一个字条,上面写着:能把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是你有能力,但是能做到无声无色才是大智慧,仕途之道,众人理解颇杂,好坏之分,无非适合与否,以我之见,你背景,能力都属上佳,唯一欠缺是锋芒太露。一个争字害死多少英雄,何况你我凡人,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不争才是你进身的资本。
就是因为这张纸条,他开始收敛锋芒,与人相处,多听少说,做事有功也多推脱,凭着这些,他顺利地调到了市委秘书的职位,虽说还不是第一秘书,不过以他的年龄,还有领导的赏识,家庭的背景,周围的人都明白,他的成就小不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陈沉的提醒,到现在每每想来,他还是庆幸问了陈沉,否则,以他的性格,现在还是在怀才不遇,于事无补的发牢骚。
对于田甜,他是动了真心的,以前也谈过女朋友,不过,大都是不明白感情时的玩闹,只是田甜,让他有了成家的感觉。只是自己的家庭,他是知道的,虽说没有电视剧里说的那样早早地给他定一个领导的闺女,不过,这几年也前前后后地相了七八次亲了,女孩的父母都是机关单位的,家里的意思他就很明白了。可是田甜的父母是工人,现在还都内退了,这样的家境是入不了他父母眼的。所以,他想到了陈沉,自己的好朋友,田甜常挂在嘴边的哥哥。
昨天,田甜打来电话说,陈沉和鞠梓铭已经帮着弄好了民主党派的事情,只剩下填表和预备期这些书面程序了。老刘一听,想想市领导班子里的于副市长,马上就明白了陈沉的意图。他一拍大腿,这么好的主意就在自己手边,怎么就是没想起来呢?于副市长可不就是高知女性还是民主党派的人吗?而且只有三十八岁,在市委班子里算是很年轻的了,这条路田甜走不正合适嘛!这个陈沉还真是有办法。
今天是和父母约好的见面的日子,所以他来接陈沉,鞠梓铭和田甜。约好的地方是在文登唯一的五星级酒店,??昱大厦里,是他父母定的包间,意思不言而喻了。
到了包间,老刘的父母都还没有来,这是老刘和陈沉早就想到的,领导是有迟到的特权的。叫了壶茶,四个人喝着,说说笑笑,陈沉一如往常,老刘和田甜都有些紧张,鞠梓铭则是有些不耐烦。约好的时间是晚上的六点,时间到了七点半的时候,老刘的父母推门进来了。
老刘的父亲是个标准的知识分子形象,整齐的休闲西装,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精致的金丝眼镜,他在政府里担任了农业局的副局长,是个清水衙门,别人不愿意去,他倒是做得有滋有味,和性格有关,他就是不愿意争斗的人,看他给老刘取得名字就知道,一默,取得就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含义。老刘的母亲则是一副厉害精明的样子,据老刘说,在家里她说话就是领导的最高决策,老刘和父亲只有遵从的份。她也是在政府部门工作,不过是在外贸局,前些年很吃香,现在差些。
见他们进来,四个人都站起来了,老刘的父亲笑呵呵地摆摆手说:“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情耽误了,对不住,对不住。”陈沉几个赶紧说没关系,老刘的母亲很不耐烦地说:“都坐吧都坐吧!”
陈沉笑笑坐了下来,鞠梓铭皱皱眉,被田甜拉了一把也坐了下来。老刘两边都不能得罪,只好陪着笑,喊服务员上菜。
菜是定好的,鲍翅宴。服务员很快就上好了菜。老刘的父亲笑笑,举起酒杯,刚要说话,被老刘的母亲打断,她用眼睛扫着陈沉和鞠梓铭,开了口:“你们是什么人?”
鞠梓铭双手抱在胸前,身体靠在椅背上,看着老刘的母亲:“阿姨,你是问我们?”
“当然,不是叫田甜的父母来吗?”
“我们是田甜的哥哥。”鞠梓铭笑哼了一声:“田甜的父母不能来,老礼是没这规矩的。”
“什么规矩?”
“他!”鞠梓铭一指老刘:“他去拜访过田甜父母吗?老礼可是要男方先去女方家,这你家孩子还没去,就叫我们家大人来,不合规矩吧。”
“什么封建陋习!”老刘的母亲冷哼了一声:“我们家一默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一起吃顿饭就不错了,两个下岗工人端什么架子。”
“我们自是有时间的。”鞠梓铭冷笑着:“嫌端架子让你儿子找别人去,我们家丫头不伺候!”
“你!”老刘的母亲瞪着鞠梓铭,看鞠梓铭不在乎地回瞪着她,又把眼光落在田甜身上:“田甜同志,这就是你的家人,这就是你的意思吗?”
“阿姨,这------”田甜看着老刘的母亲和鞠梓铭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看向陈沉。
陈沉点上了烟斗,含在嘴里,右手在桌下拍拍田甜的腿,安慰着,瞪了鞠梓铭一眼,又看向老刘的母亲,笑着说:“阿姨,今天,田甜的父母确实不能来,老礼不是这么说的,您也别说什么封建陋习,这是民俗,怕是您和叔叔当年也是叔叔先上您家里征得您父母的认可,然后才是您的父母和叔叔的父母见面定婚事吧。”
老刘的母亲听完后,转开了头,老刘的父亲笑着打圆场:“是呀,是我们唐突了,一下忘了这个老礼,一默妈,你就别挑了,能来聚一下就好,大家高高兴兴地吃顿饭。”
“你少说!”老刘的母亲瞪了一眼,老刘的父亲尴尬地笑笑。
陈沉看着老刘的母亲:“按说,您提这个要求,还有您刚才说的话,很没把我们女方家里放在眼中,我们就算是现在就走,传出去,也是您家里不懂事。可是,咱们今天凑在一起不是为了挑事斗气的,说到底是为了他们俩人的婚事,我们对刘一默还满意,所以,才会来,您呢?”
“我自然是尊重我们家一默的,他的婚事还要他自己说了算。”老刘的母亲看着陈沉:“至于说对田甜同志的感觉,还可以吧,她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又在机关工作,和村里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当然了,如果她的父母也有田甜这样的素质,我们还是可以接受的。”
陈沉抽着烟斗笑笑:“阿姨这句话可是说的高明,听刘一默的,您就没有必要在这里设宴,拿我们当亲戚看,小饭馆就可以,不拿我们当亲戚看,就是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一顿这样的饭菜,够田甜的父母赚上俩月的,这饭呢,我们吃不起。”
“知道,我们付钱哪!”老刘的母亲得意地笑笑:“不用你们付!这样的饭局在我们是家常便饭。”
“那好吧。”陈沉笑笑,站起来,看向老刘和他的父亲:“一默,叔叔,这门亲事到此为止吧。”
“什么?陈沉你什么意思?”老刘瞪大眼睛喊着。
陈沉用力抓了一下田甜的手,丫头没有说话。陈沉看着老刘的父亲:“叔叔,敢问您的工资是多少?”
“这个,不到四千。”
“这顿饭标价五千八百八,您家里三人一月能赚多少,撑死了能吃这么三顿,可是刚才阿姨说了,这是您的家常便饭,我们就得考虑这钱是哪来的?贪污?或者赖账?不论哪种,下场都不会好到哪去,我们是找过日子的人,既不想被牵连入狱,也不想负债,所以,这婚事------”陈沉说着看向老刘的母亲:“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们家丫头自有安稳的苦日子过,您家这奢侈的日子,我们害怕,再见吧。”
鞠梓铭站起来,拉着田甜的手,跟陈沉往外走,老刘起身要拦,陈沉摇摇头,走过老刘的母亲身边时,陈沉笑笑:“对了,叔叔阿姨,这顿饭呢,我们已经结了帐,虽说我们也不富裕,可是这样的饭菜供到丫头过世也还能供得起,只是,庄稼人出身,没这么金贵,粗茶淡饭的,也觉得挺好。就是供不起丫头,她也自能跟我们过苦日子。再见,说一句,见到您们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