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谢小妹从草丛出来,却见一个少女牵着一头花驴缓缓而来,腰间悬挂一柄鳄鱼皮鞘的长剑,口里哼着闽地民歌,看她神态,似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十分闲适。
  谢小妹见到那少女,想到自己只须多忍片刻,便可叫这位姑娘带自己去解手,省得和苏毓芳发生这么许多难以启齿的尴尬,这个死淫贼,嘴上不说什么,肚里恐怕早已笑翻了天。
  这样一想,谢小妹顿觉委屈难耐,放声大哭:“死淫贼,死淫贼,你就会欺侮我……”
  苏毓芳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却听那少女一声娇斥:“大胆淫贼,光天化日,竟敢强抢民女!”铿的一声,长剑出鞘,直向苏毓芳疾刺而来。
  苏毓芳大叫:“姑娘,你误会了……”侧身使一招“仙人锯板”,左手仍抱着谢小妹,右手成掌,已向少女手腕削去。
  那少女剑柄倒转,向上刺出,直指苏毓芳下颚,剑尖一抖,抖出七朵剑花。这一招“九鲤朝天”,这是太姥山派极为高明的剑法,本来一剑刺出,抖出九朵剑花,每一朵剑花都对准对手头部一个要害,实是凌厉无比。苏毓芳拜得素心散人门下之时,年纪尚幼,素心散人以为此招不易修炼,并未传授于他,但见这个少女年纪轻轻,便能一剑抖出七朵剑花,已经殊为难得。
  苏毓芳使出太姥山的粘功心法,脚底吸地,折身一转,避过那少女的招式,使一招“云横断壁”,挥掌向她腰间斩去。那少女哎哟一声,显是十分惊奇,当下长剑在地一撑,身体倒起,还了一招“太姥莳兰”,左掌击下。苏毓芳使一招“韦陀把门”,封住她的掌势。
  二人一来一往,片刻之间已拆解了七八招,使的皆是太姥山派的武功。这时,少女横剑一封,向后跃开一步,道:“你怎么会太姥山的武功?”忽又惊喜叫道:“啊,你一定是师父时时提起的那位很早就离开师门的苏师兄了!”
  “在下苏毓芳!”
  “啊,你真是苏师兄,我叫慕寒烟,是师父刚收的弟子。”
  “原来是慕师妹,师父近来安好?”
  “师父……师父现在想必……不是很好……”
  苏毓芳急道:“怎么,莫非太姥山上出了什么事情吗?”
  慕寒烟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师父本来是很好的,只是……只是我这次偷偷溜下山来,她大概十分震怒,所以我想她现在一定不是很好。”
  苏毓芳松了口气,道:“你溜下山来又是为了什么?”
  “行走江湖呀!咱们习武之人,辛辛苦苦习得一身武艺,不就是为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吗?再说,整天在太姥山上陪着师父念经,闷都闷死了。师兄,你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庄的二公子吗,怎么却做起强抢民女的勾当?噢,是了,你一定也是离家出走,落草做了山大王。嗯,你的压寨夫人也是十分标致,你的眼光不错。”
  谢小妹道:“喂,你别胡说,我不是他的什么压寨夫人,他也不是山大王。”
  慕寒烟奇道:“你方才不是叫他淫贼,说他欺侮你吗?”略一沉吟,又道:“噢,是了是了,师兄不是山大王,而是采花大盗!”
  苏毓芳哭笑不得:“我不是山大王,也不是采花大盗,我和这位姑娘清清白白,你别胡乱毁人声誉。”
  “既然你不是山大王,也不是采花大盗,你紧紧抱着人家做什么?莫非,她是我师嫂?”又立即给谢小妹行了一礼,“师嫂在上,小妹这厢有礼!”
  谢小妹双颊羞红:“我可不是你的师嫂。”
  慕寒烟大觉不可思议:“我师兄这般对你又搂又抱,你又不加反抗,但你说你又不是我的师嫂,真是奇哉怪也!江湖儿女,果然奔放!”
  苏毓芳道:“师妹,这位姑娘被青木道长点了要穴,身体动弹不得,我抱着她是想将她送回乌衣巷。”
  慕寒烟道:“这位姐姐被点了穴道,你帮她解了穴不就得了,我看你是居心叵测,趁机占人家便宜。”又向谢小妹道:“姐姐,我帮你解穴!”伸指在谢小妹身上一阵乱戳,谢小妹仍是一动不动。
  苏毓芳道:“大荒山的点穴手法,你是解不了的。”
  慕寒烟仍不死心,在她章门、商曲两穴拍了数下,却听啪的一声,苏毓芳面颊已挨了谢小妹一记耳光,苏毓芳一怔:“你的穴道解开了?”
  慕寒烟大为得意:“我们太姥山派的解穴手法天下第一,什么穴道解不开?”
  谢小妹抬手又给了苏毓芳一记耳光,怒道:“放我下来!”
  苏毓芳只得将她放下,但是谢小妹穴道刚解,筋脉尚未恢复运行,脚下一软,又欲跌倒,苏毓芳慌忙伸手去扶,谢小妹却将他的手狠狠推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的语气很轻,却也很冷,这一瞬间,让苏毓芳想起谢秋白,以及谢秋白手中的剑。
  谢秋白说话,也是很轻,很轻,就如一片云彩;谢秋白出剑,也是很轻,很轻,就如一缕清风。
  可是,谢秋白的话,总是暗藏杀机;谢秋白的剑,总是饱含杀意!
  苏毓芳从她眼中读出愤怒,怨恨,失望,伤心……
  苏毓芳顿觉万念俱灰,手脚冰凉:“小妹,你听我解释……”他一声小妹,几欲将自己的心肠都叫软了,但谢小妹的目光却依旧冷若冰霜。
  谢小妹颤巍巍地站起来,蹒跚地往金陵城的方向走去,苏毓芳慌忙追了上去,谢小妹道:“不要跟着我,便当我从来不认识你。”
  “可是,可是我说过,我要送你回乌衣巷的。”
  “不必了!”
  苏毓芳呆呆伫立原地,心想:“我该怎生向她解释?慕师妹误打误撞解开她的穴道,她一定不会相信我先前解不开她的穴道。这一路和我经历的这些事情,她也一定以为是我故意戏弄她,欺侮她。现在,她的心里一定万分委屈,一定恨极了我。”
  慕寒烟看看师兄,又看看谢小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脸茫然,苏毓芳道:“师妹,我拜托你一件事。”
  慕寒烟立即来了兴致:“说吧,是要我刺杀魔教教主,还是盗取武功秘笈?”
  苏毓芳皱了皱眉,暗道:“这姑娘心中所想,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下笑道:“江湖之大,可为之事极多,现在我就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慕寒烟睁大一双水葡萄般的眼睛,显出极大的兴趣和期待。
  “护送方才那位姑娘安全回乌衣巷。”
  “啊?”慕寒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就是重要任务?
  “你别以为这个任务简单,这位姑娘现在处境十分危险,因她身上暗藏着武林中极大的一个秘密,现在武林各大门派的高手一齐出动,都要将她活捉,再从她的口中套取这个秘密。我昨晚便刚刚从三位高手手中将她救了出来,一路又遭受两个高手追杀,本想将她一路护送回乌衣巷。但可惜,她不太相信我……”说到此处,苏毓芳像是有感而发,长长叹了口气。
  但见慕寒烟早已牵着花驴去追谢小妹,苏毓芳不觉莞尔,远远跟在她们身后,暗中保护她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