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叶村,土地庙。
张叔坚的手下,除了周渔、易凡之外,也只剩下六人,分别是万马堂的白氏双雄——白青松与白青竹,长安五司盟的司徒小北,雁荡山的叶尽城,孔家庄的孔惊天,以及八卦门的郭怀兴。
苏玉蕤站在土地神像面前,烛光映在神像的脸上,也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就像一潭平静的秋水,不起一点波澜,张叔坚几次欲言又止,搓着手掌来回在她身后踱来踱去。
郭怀兴最先忍不住道:“表姑娘,你要是有什么妙计擒获王伯当,先和大伙儿说说,也好心里有一个底!”
苏玉蕤一笑,回头问秋官:“二郎还没到吗?”
秋官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公子的性子,想是路上又遇到什么闲事,他非插手不可。”
苏玉蕤笑道:“也罢,不等他了。——四舅,我已派尹生带人在六合峡谷埋下伏兵,瓦岗队伍一入此地,他们纵有羽翼,也飞不出去!”
张叔坚拍手叫道:“好!”
苏玉蕤略一沉吟,道:“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五舅,他潜伏何处,带有多少人手,又打着什么主意,我是一点不知。”
张叔坚道:“那么……咱们该怎生办法?”
苏玉蕤道:“我猜想,单雄信等人今晚定在石头小镇落脚,明日才会抵达六合峡谷。——咱们这就赶去六合峡谷和尹生会合。”
庙内虽然点着烛火,外面的夕阳仍挂在山头未肯沉落,在来的路上秋官早已备好马匹,这时众人策马赶往六合峡谷,啼声四扬,引得村里的禽畜躁动不安。
片刻,傅宛心和韦迅策马至此,环顾四周,也无那鱼老头的身影,韦迅愤道:“适才废园那小子定是鱼老头的同伙,是以故意指错方向,将咱们引上歧途!”
傅宛心道:“师兄,你想多了,我看方小哥是位老实人呢!”
韦迅道:“师妹,江湖险恶,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日后定要吃大亏的。”
傅宛心道:“好了,天色将晚,咱们还是找户人家借住一宿,其他的事,明日再作计较。”
二人找了一户人家,说明借宿之意,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寡居的妇人,见了客人,也是十分热情,当下杀鱼宰鸭招待,傅宛心也不白吃白住,掏出一块五两银锭给她,那少妇千恩万谢,欣喜万分。
刚吃过饭,便听门外传来一串马啼声响,傅宛心和韦迅出门一看,却是苏毓芳,原来他见轻功追不上他们,便绕到一个陈姓的大户人家的马厩当中,盗了一匹骏马。
韦迅见了苏毓芳,气不打一处来,挺剑便往他的后腰砍来,苏毓芳纵身而起,一脚将他长剑踏在马鞍之上,韦迅使尽全力也不能拔出分毫,不由涨得满脸通红。
苏毓芳见他出剑的力道和速度,丝毫不合章法,显是未曾窥探太姥山武功精髓,不禁暗暗奇怪,脚下劲力一撤,韦迅便不由自主地跌了出来,摔个四脚朝天。
傅宛心道:“方小哥,原来你身负绝世武功,小妹适才可没看出来。”
苏毓芳见她长剑已经抽出,忙道:“傅姑娘,在下并不想与你动手。”
傅宛心道:“但小哥你打伤我师兄,身为同门,我可不能不为他出头!”说罢,一剑朝他足下削来,苏毓芳足尖在她剑上一点,翻身落在她的身后。
傅宛心反手一剑,竟是一招“九鲤朝天”,剑尖抖出九朵剑花,剑光闪闪,笼罩他的头部。前些时候,在金陵城外的一个山麓,慕寒烟也使过这一招“九鲤朝天”,只是她的功力稍浅,仅能抖出七朵剑花,但在苏毓芳看来已经殊为不易。而这傅宛心却能抖出九朵剑花,可见功力还在慕寒烟之上,苏毓芳心知此刻若有一丝闪失,就算侥幸不死,也必会被这剑花毁了容貌。
苏毓芳折腰向后疾纵,傅宛心的剑陡地跟上,忽地剑柄倒转,向下一刺,竟向苏毓芳小腹刺来,苏毓芳忙从剑下就地一滚,右掌拍地,即刻翻身而起:“你这一招叫什么?”
“韦陀把门!”
“这‘韦陀把门’是太姥山的拳脚功夫,太姥山剑法似乎没有这么一招。”
“你对本门武功倒是十分了解,你到底是谁?”
“我叫方毓苏,不是和你说了吗?至于太姥山的武功,我也是见我的一个朋友演示过几遍,才有几分了解。”
“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慕寒烟。”
傅宛心和韦迅一齐惊呼:“慕师妹!”
苏毓芳道:“是呀,这位慕姑娘曾将她会的太姥山武功一滴不漏地在我面前演示一遍,太姥山的武功博大精深,我虽不能领会十之一二,但也依稀记得‘韦陀把门’是太姥山拳法中的招式,慕姑娘给我演示的剑法当中却无此招。是了,莫非是令师素心散人新创的招式吗?”
傅宛心听他夸赞本门武功博大精深,心下十分欢喜,倒也忘了替师兄出头,笑道:“这是小妹从拳法中悟出的剑招。本门的这一招‘九鲤朝天’虽然威力无穷,但攻击面太窄,仅在对手头部一处,倘若对手身法有如小哥这般迅疾,只须折腰向后疾纵,或者练就鄙派粘功心法,脚底吸地,折身一转,便可避开这一杀招,所以小妹才将本门拳法的一招‘韦陀把门’化为剑招,续在‘九鲤朝天’后面,本想料敌先机,截敌后路,但到底还被小哥轻巧巧地避过了,当真贻笑大方之家!”
苏毓芳暗叫惭愧,这一招他可避得不轻巧,剑底逃生,满地打滚,伤口又再裂开,要不是傅宛心无心杀他,剑速故意缓了一缓,只怕此刻他早已膛开肚破。
积雪初化,地面一片水渍,苏毓芳这么一滚,身上便染上道道污迹,形状狼狈至极,韦迅笑道:“小子,你知道我师妹的厉害了吗?”
“这做师妹的武功可比这做师兄的强!”他这么一说,不仅是在讽刺韦迅身为师兄,还要傅宛心这个师妹为他出头,同时也是自嘲自己败在傅宛心剑下。
其实,傅宛心这一招全凭出其不意,才杀得苏毓芳一个措手不及,若凭真是功夫,傅宛心终究敌不过他。
韦迅听苏毓芳讽刺自己,心下大恨,苏毓芳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太过,伤了对方自尊,但想此人十分无礼,在赤松镇的废园便对自己大呼小叫,在此处刚一见面又对自己拔剑相向,是以并不向他道歉。
傅宛心收剑回鞘,道:“方小哥,先前小妹问你那位鱼爷爷的去向,你给的消息无误吗?”
苏毓芳道:“按方向来看,大抵不会错,你们一路追来,就没有追到他吗?”
傅宛心摇了摇头,却听天际传来一阵嘎嘎怪笑,火焰驹从远处的稻场飞奔过来,马背上的正是那位鱼老头,傅宛心和韦迅立即跳到前去,双双挺剑而出,鱼老头又是一阵嘎嘎怪笑,在马臀重重一拍,火焰驹长鸣一声,竟从二人头顶一跃而过。
苏毓芳赞道:“真是一匹神驹!”
鱼老头道:“它叫火焰驹。”
韦迅道:“鱼老头,快交出定颜珠!”
苏毓芳一惊,暗道:“莫非师父苦心修炼二十余年的定颜珠落入这位鱼爷爷手中了吗?”
鱼老头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小娃娃好不识趣,从太姥山下便一路追寻我到这里,我要不是为了保护你们,早就溜之大吉了,就凭你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想从我身上要回定颜珠?哼,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你师父素心散人出面,也不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
韦迅怒道:“鱼老头,你有何本事,敢夸如此海口?”
鱼老头右臂蓦地探出,竟比平常陡增一倍,按住韦迅肩头,轻轻一抛,竟将他抛出三丈之高,眼见他要摔成肉泥,鱼老头袍袖一挥,化解了他的下坠之力,饶是如此,韦迅还是被摔得浑身散痛。
苏毓芳见他出手惊世骇俗,只怕与虬髯客不相上下,脑海一转,便道:“老爷爷,莫非你就是‘开隋九老’之一的鱼老前辈?”
鱼俱罗道:“你这小娃娃,倒有一些见识。”
傅宛心定了定神:“老前辈方才所说,你是在保护我们,是何意思?”
鱼俱罗道:“可笑你们这些初出江湖的小娃娃,被歹人盯上了尚且不知。我问你,你父可是当年汉王杨谅属下的仪曹傅奕?”
“正是,老前辈又是如何得知?”
“哼,你父当年参与汉王谋反,可是皇帝却免去他的死罪,只将他贬至扶风郡任职,你不觉得奇怪吗?”
“晚辈当时年纪尚小,对许多事情不甚了解,只觉得到了扶风郡以后,家父行事处处小心谨慎。在我十一岁那年,他便暗中派人将我送出扶风郡,送与太姥山上的素心散人——也就是家师抚养。这样过了两年,有一日家师告诉我,家父神秘失踪了!”
“这就是了,你父身负一个重大秘密,他一失踪,关于这个秘密的线索便就断了,所以这些人只能找你下手。嘿嘿,幸得我上太姥山借定颜珠,那些歹人不敢在我面前动手杀人,否则你以为这江湖上还会有太姥山派吗?我借了定颜珠,素心这小妞便派众弟子下山追赶拦截,说要夺回什么定颜珠。哼哼,她哪是要夺回定颜珠,分明是知太姥山将有大难,不让你们陪她送死罢了!”
苏毓芳和傅宛心几乎异口同声:“什么,太姥山将有大难!”
鱼俱罗道:“放心,素心这小妞暂时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