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临风带来的人一时目瞪口呆,徐军师道:“众位英雄,如今端木临风已死,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再战了!”此刻,端木临风带来的人也只剩六人,当下面面相觑,各自散去。
徐军师从端木临风身上搜出两只瓷瓶,一只装着黏稠的乳白色液体,交给一个手下:“快拿去给二当家洗眼,切记不可沾水,端木临风暗施的白烟当中只怕混有石灰。”另一只装着青碧丹丸,想是透骨钉剧毒的解药,各自给王伯当和翟摩侯服下,翟摩侯的毒虽解,只是左眼就此毁了。
单雄信洗了眼睛,来与王伯当相见:“三郎,多亏你的神箭,否则做哥哥的就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王伯当道:“小弟的事,让二哥和众位瓦岗英雄操心了!”
张叔坚道:“单二当家,你们现在已经救了王伯当,可以放了小可了吧!”
单雄信正要说话,一个手下在他耳边嘀咕一下,单雄信转向苏玉蕤:“这位想必就是江湖人称女神龙的苏姑娘了。”
苏玉蕤微微一笑:“久闻‘小孟尝’单二当家大名,今日能够一睹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单雄信一笑,向张叔坚道:“张四爷,现在唯一能够救你的人就是这位苏姑娘,放不放你,全在这位苏姑娘身上。”
张叔坚暗道:“我明明是被你们使计捉来的,怎么放不放我却要听玉蕤的?莫非苏家姐弟已经加入瓦岗寨了吗?”心下陡地一惊,向苏玉蕤和苏毓芳道:“玉蕤、毓芳,你放了四舅吧。”
苏玉蕤明白单雄信的意思,朝着解忧楼一喊:“秋官,将贾军师带下来!”
秋官带着贾雄从解忧楼走了出来,苏玉蕤笑道:“单二当家,现在可以放了我家四舅了吧?”
贾雄笑道:“张四爷的命可比在下金贵百倍,岂可用在下区区贱命交换?”
苏玉蕤笑道:“贾军师还有什么条件?”
贾雄道:“除非苏姑娘答应在下一个条件,否则在下宁死也不和张四爷交换。”
“请说。”
“我要苏姑娘答应在下,让王兄弟安全离开赤松镇!”贾雄已知苏玉蕤也是为了王伯当而来,只怕早在赤松镇埋下伏兵,她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等到张府和瓦岗寨两边打得人仰马翻,再出奇兵擒获王伯当。
“好,我答应你!”苏玉蕤这么爽快答应,却又让贾雄隐隐感到不安。
人质交换之后,周渔、易凡立即拥到张叔坚身旁,似在等待他的指示,却听张叔坚向苏玉蕤道:“玉蕤,敢情你们不是瓦岗寨的人?”
苏玉蕤哭笑不得:“四舅,我们是什么地方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张叔坚笑道:“是是是,潋滟山庄的人岂可背叛门风去做什么山贼。”
翟摩侯怒道:“张叔坚,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叔坚忙道:“小可失言,失言……”又向苏玉蕤低声道:“玉蕤,你看现在咱们怎生办法?”
苏玉蕤笑道:“剩下的事,留给五舅去办吧!”
“老五?”
“这样的场面五舅没有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
“或许,他并不知道王伯当的消息。”
“四舅,端木临风可是奉五舅之命来捉王伯当的,五舅又怎会不知王伯当的消息呢?”
苏玉蕤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明朗,贾雄句句入耳,心忖:“不错,张季坚还没有出现,他一定另有埋伏!可是,苏玉蕤为什么要提醒我们?难道……她并不希望张季坚捉到王兄弟?”
忽地听到一声悲呛的马嘶,却是火焰驹看到主人身亡,一直在他尸体旁边徘徊不去,单雄信叹道:“马尚知义,何况人乎!三郎,你以为如何?”
王伯当道:“马念旧主,斯情可感。小弟也该向众位兄弟告辞了!”
单雄信道:“三郎,你我兄弟好不容易相见,又怎么忍心这么快分离,何不随哥哥到瓦岗寨盘桓数日?——做哥哥的知道你的性子,咱们这次只谈兄弟情义,不谈其他,如何?”
王伯当叹了一声:“既然二哥盛意拳拳,小弟若再推辞,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
单雄信大喜,向苏玉蕤等人告辞,与王伯当携手而去,贾雄、邴元真、翟摩侯、徐军师率领瓦岗众汉也相继离开。
腾达客栈的大火蔓延到旁边的几个店铺,却没有人出来灭火,想是看到这场杀戮,全都躲了起来,整个赤松镇仿佛空了一般,只剩下街上满地的尸体和兵器,一阵鸦聒掠过天际,给这寒天平添几分凄凉和落寞。
秋官道:“姑娘,就这样放王伯当走吗?”
苏玉蕤笑道:“我答应过贾雄,让王伯当安全离开赤松镇。”又向张叔坚道:“四舅,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张叔坚被问得一头雾水:“打算?”
“莫非你要看着王伯当落入五舅手中吗?”
“是呀,若令老五擒获王伯当,以后他便是当家人了,还有我张老四什么事?”
张叔坚又道:“玉蕤,我素知你最有主意,你且说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苏玉蕤道:“不瞒四舅,我也是依照母亲的意思,务必要将王伯当擒获祭奠外公在天之灵。”
“莫非二姐也想做当家人吗?”
“四舅,你想岔了,张府当家人的位置岂有传给女儿的道理?”
张叔坚笑道:“也是,也是,你看我糊涂的。——好甥女,只要你帮四舅坐上当家人的位置,我保证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不过一切要听我安排!”
苏毓芳心忖:“娘亲不是想让大舅坐上张府当家人的位置吗?怎么姐姐反倒帮起四舅来了?”
张叔坚听苏玉蕤愿意帮他,喜不自禁:“你是咱们的智囊,自然听你安排。”
苏玉蕤道:“此处发生这么大的事故,官府中人很快便会赶来,咱们还是尽快离开为上。”
众人刚欲行走,却听火焰驹悲鸣冲天,撕心裂肺,苏毓芳看它可怜:“姐,我想替这马儿埋了端木临风尸体。”
苏玉蕤微微颔首:“去吧,我们在葛叶村的土地庙等你。”
苏毓芳从地上拾起一柄钢刀,又将端木临风的尸体抱到马背,牵马就近寻到一处废园,用钢刀挖了一个大坑,将端木临风的尸体埋了下去,又劈了块木材,给他做了墓碑,上面简简单单刻了“端木临风之墓”六字。
苏毓芳在端木临风坟前叩了四个响头,起身摸了摸火焰驹的额头:“马儿,找你的新主人去吧!”
忽听废园传来一阵嘎嘎怪笑,就像水鸭叫唤一般,火焰驹引颈长鸣,接着撒蹄朝着西面狂奔,苏毓芳望去,却是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头蹦蹦跳跳地奔来,速度竟是飞快,身影掠过一棵柿树,随手抓着一个被冰霜冻过的柿子,也不剥皮便往嘴里塞去,黏稠的朱红汁液流了满腮皆是。
老头见了火焰驹奔来,不禁怔了一怔,火焰驹在他身旁擦擦蹭蹭,显是十分亲热,苏毓芳喊道:“马儿,恭喜你找到新主人,我也该走了!”
老头道:“我不是它的新主人,我是他的旧主人。——小娃娃,你且等等。”
“老前辈有何训示?”
老头跳到端木临风的坟前,盯了上面的墓碑好大一会:“端木是怎么死的?”
“是被‘白衣神箭’王伯当一箭射死的。”苏毓芳见这老头笑容可掬,不知为何便想起已故的外公,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亲近之意,是以对他也不隐瞒。
老头吹着几茎稀疏的白胡子,沉吟片刻,道:“你是说,王伯当一箭便射死端木?”
“不错。”
“好好好,好射术!”
“老前辈似乎认识这位端木兄?”
老头并不回答苏毓芳的话,反倒问他:“你和端木又是什么关系?”
“晚辈和这位端木兄并无深交,只是和他见过几面。”
“好好好,你很好!”
老头牵着火焰驹走出废园,余晖落在他干瘪瘪的背影上面,给人一种迟暮之年的悲凉感觉。
苏毓芳在废园伫立良久,直到看不见老头的背影,这才起步要走,却听西面传来几声马蹄,一对少男少女各骑一匹骏马奔了过来,他们腰间各悬一柄长剑,行色匆匆,想是遇见什么着急的事。
那男的朝着苏毓芳喝了一声:“喂,小子,你见过一个糟老头来到这里吗?”
苏毓芳听他出言无礼,心下有气,不去搭理,那男的又道:“喂,小子,爷爷问你话呢,你莫不是聋了?”
苏毓芳道:“你方才说,你是我什么?”
“我是你爷爷!”说罢,哈哈一笑,好不得意。
“谁?”
“爷爷!”
苏毓芳答应一声:“欸,乖孙子!”
那少女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男的大怒,抽出长剑便往苏毓芳身上砍去,他并不想取苏毓芳性命,剑锋往外一偏,只想卸了苏毓芳一条胳膊,让他长点记性。
苏毓芳心中早有计较,只待他将剑砍到,便伸手博他手腕,将他拉下马来,却见那少女也已抽出长剑,斜里刺出,架住男的一剑。
“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师兄,你又是在做什么?这位小哥不过嘴上占你一点便宜,你却要卸了人家一条胳膊,这未免太狠了一些吧?”
那男的愤愤收起了剑,那少女向苏毓芳道:“这位小哥,你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苏毓芳见那少女和颜悦色,听她声音酥软轻柔,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又想起在小姑庙谢小妹对他唱的《小姑曲》,声音也是这般悦耳动听,心想:“我不听她的话,趁夜跑出忘言堂,她一定气坏了吧!”
那少女见他眉头忽舒忽紧,久不言语,想是这人胆小,被师兄吓坏了,当下跳下马去,拉着他的手:“小哥,我们是太姥山弟子,不是坏人,我叫傅宛心,这是我师兄韦迅,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毓芳一听他们是太姥山弟子,差点便要与他们相认,但转念一想:“他们似乎是要向我打听方才那老爷爷的消息,却不知所为何事?若是他们要对那老爷爷不利,我出手制止,他们不知我的身份,面上也说得过去。还是先不与他们相认为好。”当下将自己姓名倒了过来,只说自己姓方,名毓苏。
傅宛心道:“原来是方小哥,适才多有得罪,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韦迅道:“师妹,你和这小子啰唆什么,咱们还是去追鱼老头要紧!”
苏毓芳心道:“原来那老爷爷姓鱼。”便道:“那位鱼爷爷我却晓得去了哪里。”
傅宛心道:“还望方小哥告知,那位鱼……鱼爷爷的行踪。”
苏毓芳道:“你们找他却是为了何事?”
傅宛心道:“这位鱼爷爷偷了家师一件极为重要的物什,我们要将它拿回来。——方小哥,你若知道这位鱼爷爷的行踪,请你不吝赐告。”
苏毓芳道:“他方才出了这个园子,到了前面路口,往东去了!”路口往东,便是葛叶村。
傅宛心道了声谢,便和韦迅匆匆策马赶出废园,苏毓芳当下偷偷尾随而去,以他的轻功一时发足狂奔,追上二人原也不难,只是他重伤未愈,终不及马匹耐力,渐渐便被傅宛心和韦迅丢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