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当左手铁弓一挡,右掌斜出,打在一个使雷公锥的大汉身上。呼呼两声,两柄雁翎刀自他后面砍来,王伯当低头一避,反身扫腿,那两个使雁翎刀的是对兄弟,一个叫作薛龙,一个叫作薛虎,武功却也不错,见得王伯当扫腿攻到下盘,当下纵身一跃,两把雁翎刀齐齐劈下。
  王伯当手扶栏杆,翻身落到堂下,扭身射出一箭,直奔薛龙而去。薛龙举刀一封,那箭竟透过刀板射中他的咽喉,众人一阵哗然,薛虎大怒,扑将过来。
  周渔喝道:“你们也给我杀!”在他手下本来还在一旁观望的十数名大汉也一齐扑了过去。
  周渔、易凡十分忌惮王伯当箭术,本来还在装模作样地跟在众人后面摩拳擦掌,但见王伯当忽地纵身一起,嗖的一响,却是三箭齐发,三个大汉咽喉中箭,竟被死死钉在地上,六只眼睛兀自睁得老大,周渔、易凡吓得双腿发软,慌忙退到墙角,但想自己终究是四爷亲信,代表四爷行令指挥,就算不能身先士卒,也不能太过畏缩,让人笑话。二人不由均向端木临风望去,但见他轻摇折扇,竟是气定神闲,这样一比,顿觉惭愧,整了一整衣裳,强作镇定。
  邴元真眼见王伯当身陷险境,心下焚急,喝道:“你们这么多人围攻王兄弟一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端木临风笑道:“足下既然喜欢单打独斗,我便来陪你走上几招!”折扇一合,斜里穿出,邴元真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折扇已到他的左肋。
  邴元真翻起一掌,削他手腕,不想端木临风使的是个虚招,手腕一沉,折扇一抖,邴元真只觉左边腰眼一麻,登时倒地,周渔、易凡一见,暗暗吃惊。
  端木临风笑道:“你连我一招都接不住,还谈什么单打独斗?”
  这时,门外的瓦岗众汉已在那位走方郎中的带领下拥进店来,端木临风未料瓦岗寨也来插手此事,当下也是颇为惊讶,但他出手决不含糊,一柄铁折扇在他手上宛若活的一般,指东打西,忽张忽合,游如矫龙,顷刻间便有十数名瓦岗儿郎丧命。
  贾雄在解忧楼上以掌击额,叹道:“这般蠢东西,恁地莽撞!”
  苏玉蕤道:“客栈这么一乱,不是更有利于王伯当脱困吗?”
  贾雄道:“这样一来,鄙寨的兄弟便与张府的两队人手混在一起,王兄弟分不清敌友,出手便有所顾忌,岂不是害了他吗?”
  苏玉蕤道:“军师说得在理。”
  苏毓芳看着店内一片混战,忽道:“那位走方郎中是谁?手持浑铁枪,甚是骁勇!”
  贾雄道:“那是寨主的侄儿翟摩侯,是鄙寨的八将之一,人称小霸王。”
  此刻,街上早已一空,客栈大堂的景象便看得更加真切,只见翟摩侯铁枪一抖,左右扫下两个大汉,直奔使游龙八卦刀的郭怀兴而去。堪堪交过三招,翟摩侯一个回马枪,刺中郭怀兴左肩,将他挑飞出去,重重摔在一条方桌上面,方桌碎裂,又跌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端木临风望了周渔、易凡一眼:“有什么样的将,便有什么样的兵。”言下颇不以为然,周渔、易凡脸上齐齐一红。
  小小一家客栈,一下涌进这么许多的人,王伯当连腾挪跳跃也是相当艰难,如此近身搏斗,纵他射术再高,到此刻也无用武之地。呼呼两声,万马堂的白氏双雄夹击而来,两柄钢刀霍霍发光,王伯当身体向后一倾,两柄钢刀堪堪贴着他的面皮削过,饶是王伯当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苏毓芳越看越是惊心,这一战可比昨夜在石头小镇那一战激烈得多,不禁暗暗为王伯当捏了把汗,苏玉蕤看在眼里,却只微笑不语。
  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马,带着二十来人自东侧赶了过来,苏毓芳惊道:“这又是谁的人马,也是来抢王伯当的吗?”
  苏玉蕤看了贾雄一眼,见他面带笑意,心下已猜到八九分,笑道:“想必这位便是瓦岗寨的徐军师了!”
  苏毓芳奇道:“这么年轻的军师。”
  贾雄笑道:“难道我就这么老吗?”
  浓重的血腥味道随着寒风自客栈内阵阵飘来,苏玉蕤道:“看来这些人要将王伯当逼死在客栈之内。”
  贾雄道:“若让王兄弟出了客栈,那无异于放龙归海,他的无双射术使将出来,天下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
  苏玉蕤向弟弟看了一眼,笑道:“二郎,你可有什么法子放龙归海?”
  苏毓芳双目蓦地一亮:“火攻!”
  贾雄拍手赞道:“妙计!”
  正欲朝窗下发话,通知那位徐军师,却见他已命人搭上火箭,齐齐射向客栈,不禁暗道:“此子机变无双,堪担大任!”
  秋官道:“这位徐军师的内功修为想必十分深厚,隔了这么远竟也能听到公子说话。”
  贾雄道:“他虽会一些拳脚,却也马马虎虎,内功根基更是浅薄得很。”
  “那他……”
  苏毓芳笑道:“我想得到的计策,旁人自然也能想到。”
  客栈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掌柜率先奔了出来,却见脚下一绊,扑倒在地,刚欲起身,只觉后颈一凉,又扑倒在地,这一回却再也起不来了。
  苏毓芳一见杀人的竟是一个乞丐打扮的人,不禁对贾雄怒目而视:“瓦岗寨自号什么义军,难道便是这般乱杀无辜的吗?”
  贾雄不禁万分尴尬,苏玉蕤喝道:“二郎,不得无礼!”又在尹生耳畔吩咐几句,尹生匆忙退了下去。
  客栈火势渐大,一根房梁已经塌了下来,苏毓芳道:“这样会不会烧死王伯当?”
  苏玉蕤笑道:“你这可是杞人忧天了,就算烧死旁人也烧不死王伯当,你忘了他的‘草上飞’了吗?”
  轰的一响,又一根房梁塌了下来,客栈里面浓烟滚滚,周渔、易凡却已逃了出来,片刻又有数十人跟着出来。苏毓芳看不见王伯当,忽地从窗户穿了出去,苏玉蕤叫道:“二郎,你做什么?”
  苏毓芳扎进火海,却见王伯当竟已和端木临风交手一起,剩下的都是张府和瓦岗寨的人,他们两派边打边移向门外,瓦岗寨虽然人多,但多是不堪饥寒和压迫投奔山头的平民百姓,就算手中拿着武器,也抵不过张府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死伤极为惨烈。
  喀喇一响,楼上的走廊已经塌了下来,王伯当和端木临风正斗到紧要关头,二人皆被对方的掌势牵制,谁也不敢率先奔出火海。苏毓芳暗暗着急,喉咙已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弯下腰来,却见被端木临风制了穴道的邴元真正在一旁求救,但是声音十分微弱,倒在旁边一个伙计也是奄奄一息。
  苏毓芳不及多想,先去救人,邴元真道:“这位兄弟,你先解了我的穴道。”
  苏毓芳想到刚才瓦岗兄弟滥杀无辜,便扭头先将那个伙计背出火海,再回来时,只见一个柱子倒了下来,正欲压在邴元真的身上,苏毓芳一个抢身过去,将他拖了出来。
  王伯当和端木临风对了一掌,二人各自往后跃去,王伯当正欲往外奔去,却见端木临风折扇一张,往地面一盖,一股气浪席卷而去,那些着火的桌椅梁柱一股脑随着气浪奔向王伯当,犹如千军万马一般。
  苏毓芳将邴元真抢出火海,再要进去,却被苏玉蕤一把扣住:“你不要命了吗?这端木临风练就了天罡气功,果然不可小觑!”
  王伯当足下踏着飞来的一截火梁,身体陡地升高,羽箭搭上弓弦,白衣神箭,例无虚发。这一箭射出,非得要了端木临风性命不可。却在此时,端木临风纵身扑去,反倒不思躲闪,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躲开王伯当的箭。
  羽箭射出,必有一个加速的过程,才能发挥威力。但在端木临风一扑之势的冲击之下,王伯当的箭势便无法发挥极致。王伯当的箭虽已射中端木临风胸口,在端木临风体内真气的反激之下,却也入肉不深。与此同时,端木临风的折扇已经递出,击在王伯当的左肩。
  二人一交之后,双双抢出火海,两个大汉提刀来战王伯当,却被端木临风左右踢飞,只听他道:“我要亲手拿下此贼,谁来帮我,谁死!”众人只道他想独占功劳,心下不忿,但见他武功高强,却也不敢言语。
  端木临风将胸口的箭拔了出来,往地上一掷,折扇一挥,攻向王伯当,这一招“扇底留春”共分八式,每一式又有六十四般变化,使将出来端的精妙无比,令人眼花缭乱。王伯当羽箭不及搭弦,折扇已经攻到眼前,忽地一下,端木临风手腕一转,扇沿已在他的右颊留下一抹红痕。
  端木临风身形在他周围快速移动,手中折扇忽左忽右,攻向他上身各个要害。王伯当也展开“草上飞”的轻功与他周旋,霎时间只见两条人影飘动,时而纠缠一起,时而分开追逐。
  却听嗤的一响,苏玉蕤道:“不好!”
  王伯当只觉左边小腿一疼,人已跌在地上,却是端木临风将铁折扇里暗藏的透骨钉发射出去,端木临风笑道:“且看看是你的射术厉害,还是我的射术厉害!”王伯当除下透骨钉,但觉伤口血色乌紫,知有剧毒,当下就算站起,也是十分艰难。
  苏毓芳怒道:“端木临风,你好卑鄙!”
  端木临风道:“苏二公子,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乌衣酒肆之事已令他颜面扫地,在鹊桥镇的归一客栈又被苏毓芳摆了一道,张季坚对他的能力可是越来越不信任,今日说什么也要擒获王伯当,让张季坚对他有所改观,因此也顾不得使什么手段了。
  却听一声高喝:“三郎,哥哥来了!”一条壮汉提着金钉枣阳槊拍马而来,身后跟着一队人马,绑上一个高瘦之人,却是张叔坚。
  苏玉蕤暗道:“单雄信迟迟不露面,原来是办这件大事去了!”
  瓦岗众汉齐呼:“单二哥来了,单二哥来了!”
  那位徐军师拿过一柄钢刀横在张叔坚项前,喝道:“要张四爷活命的,速速放下兵器!”
  张叔坚道:“徐,徐军师,你且……小心一些,刀不长眼。——放下兵器,放下兵器!”生怕这位徐军师的刀一不小心往前移动一分。
  周渔、易凡见四爷被持,忙叫手下住手,端木临风带来的人也滞了一滞,齐齐望向端木临风。
  端木临风道:“咱们是五爷的人,只听五爷一人之命,五爷没叫咱们住手,咱们便不能住手,直到擒获王伯当为止!”
  单雄信大喝一声,马上一跃,枣阳槊朝端木临风兜头打下,端木临风折扇一挡,只觉虎口发麻,当下趋身而入,折扇点向他的右腋。单雄信回槊一挑,破开一招,槊扫下盘,端木临风右足在槊杆一点,身已纵起,折扇出手,飞旋着奔向单雄信的脖颈。
  端木临风的折扇是由精铁打造,扇沿就如刃口一般,极其锋利,单雄信不敢怠慢,翻身一避,可是那扇却如长着眼睛一般,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身后,单雄信往左躲闪,折扇便跟向左边,单雄信往右腾挪,折扇便跟向右边,实在不可思议。
  平常的飞扇功夫,一般只在空中飞转几圈便会回到主人手中,却从未见过会在空中停留这么长的时间。单雄信心中大急,不知对方使的什么妖法,但见折扇向他喉咙奔来,单雄信向后折腰一仰,折扇从他面上飞过,兜转一圈,却又从他后颈割来,单雄信急忙回槊一挡,擦出一串火花。
  苏毓芳看着单雄信已被端木临风的飞扇迫得节节败退,不禁大为着急,却见苏玉蕤在他胳膊轻轻撞了一下,努嘴叫他去看端木临风。原来端木临风折扇的每根扇骨皆被一根近乎透明的细线牵引,而线的一端就捏在端木临风手中,这样折扇便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端木临风操控。但操控一柄在空中飞旋的折扇,远比操控木偶要艰难得多,何况还要用这柄折扇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一个绿林顶尖高手。
  而这时,张府的人眼见王伯当倒地,知他身中剧毒,已经纷纷扑了上去,王伯当在背后箭囊抽出两支羽箭,嗖嗖射出,顿时又有两个大汉倒地。忽听一人喊道:“大伙儿用暗器打他!”端木临风的人一听,纷纷掏出暗器打去,王伯当身中剧毒,下身已不能动弹,上身动作也开始迟缓,只是挥舞铁弓抵挡,哇的一声,王伯当胸口已中一枚铁莲子,这铁莲子的劲道甚疾,生生逼出王伯当一口血来。
  苏毓芳大急,便要上前相救,苏玉蕤伸手一拦:“你救了王伯当,咱们山庄在四舅、五舅面前便说不清楚了!”
  却见翟摩侯挥舞铁枪挡在王伯当身前,叮叮当当,将打来的暗器悉数拨落,忽地一枪挺出,刺死一个大汉,瓦岗众汉声气大振,蜂拥而起,这时张叔坚的人已经放下兵器,端木临风带来的人也只剩八人,仍作殊死搏斗。
  翟摩侯铁枪斜刺,正中一个大汉胸口,回枪一挑,又将一个大汉手中钢鞭挑飞。抖了一个枪花,使一招“长蛇出洞”,向一个大汉直搠过去,那大汉钢刀一翻,抵住他的枪头。那大汉呼呼两声,钢刀使得如飞一般,直逼翟摩侯门面。翟摩侯铁枪左支右绌,竟也抵挡不住。
  单雄信被端木临风的折扇逼得险象环生,但见翟摩侯力有不支,百忙之中刺出一槊,将那大汉钢刀挑开,喝道:“葛老三,你还不快滚!”
  葛老三也是绿林大盗,本来不敢与单雄信为敌,但他与单雄信十多年不见,心怀侥幸,只要不与他正面交手,单雄信也未必认出他来,但不想单雄信见他刀法,便已猜破他的身份。
  葛老三十分尴尬,收刀跳出斗圈,向单雄信拱手道:“单二哥,做兄弟的实不知你会在这里,多有得罪!”
  单雄信道:“你这就去吧,咱们还是好兄弟!”
  葛老三顿为宽心,便要离去,却见端木临风的飞扇落在他的颈间,转了一圈,葛老三整颗头颅便落了下来,端木临风喝道:“谁敢背叛五爷,这便是下场!”
  单雄信大怒:“葛老三,我定杀此贼,为你报仇!”枣阳槊横空扫向端木临风的头颅,端木临风回扇在手,在枣阳槊下一挑,单雄信的枣阳槊便失了准头。
  单雄信狂怒之下,他的“泼天八槊”使将出来,端的虎虎生威,就连端木临风也是惊了惊心,凝神对付,不敢小看半分。忽地,端木临风折扇一挥,又一枚透骨钉射出,单雄信回槊一挡,透骨钉撞在槊杆,崩飞出去,正中翟摩侯的左眼。
  只听翟摩侯惨叫一声,单雄信略一分心,端木临风的折扇合作一支判官笔,点向单雄信的膻中要穴。单雄信急急一退,回槊一挑,顿将折扇挑偏三分。端木临风折扇猛地一张,一股白烟散出,单雄信猝不及防,双目一疼,无法张开。
  端木临风大喜:“我便擒了你这山贼头子再说!”折扇出手,直取单雄信项上人头,却听破空一响,一支羽箭穿过折扇,钉入端木临风胸膛,箭镟从他后背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