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芳在暗处看着端木临风悄悄走了出来,又轻轻将房门掩上,不禁心中一喜,他早已料定端木临风贪功心切,必会独自行动,不向五舅禀告。只是端木临风不知,他已中了苏毓芳的调虎离山之计。
此刻,青木道长和谢小妹已经用过晚饭,青木道长正在地上打坐,谢小妹却已拥衿入卧,只是尚未睡去。忽听砰的一声,苏毓芳已撞门进来,神色十分慌张。
青木道长忙问:“苏二公子,出什么事了?”
苏毓芳道:“青木道长,不好了,五舅身中剧毒,四肢无力,不能言语,你快去看看!”
青木道长道:“你看着谢姑娘!”转身去了张季坚房里。
张季坚忽见青木道长闯了进来,暗暗叫苦:“又着了那小子的道儿了!”忙向青木道长使眼色。
青木道长只见张季坚一动不动,神色古怪,不由一慌,抓住张季坚的手:“五爷,你怎么样?”手一触及他的脉门,大惊失色,全然感觉不到张季坚的内息,心下对苏毓芳的话再无怀疑。
青木道长解开张季坚的穴道:“五爷,你中的是什么毒,又是何人下毒?”
张季坚叫道:“毓芳要放了那位姓谢的姑娘,快去阻拦!”
青木道长一惊,赶到自己房里,苏毓芳和谢小妹早已不知去向,刚欲去追,却听张季坚在身后道:“别追了,潋滟山庄‘鹊踏枝’的轻功,踏雪无痕,又岂是你们大荒山的蹩脚轻功所能及的?你只怕连他的去向也分不清楚。此人狡诈非常,你贸然追去,只怕中了他的诡计!”
青木道长脸上一红,他大荒山一脉的武功固然博如瀚海,只是轻功素来不是所长。
张季坚道:“去看看端木怎么样了?”
青木道长拍了拍端木临风的门,里面却无半点动静,青木道长推门进去,房内并无端木临风踪影,便道:“端木公子不在房里,想是发现苏二公子带走谢姑娘,未及通知便追了上去。”
张季坚道:“我看他也是着了苏毓芳这小子的道儿了!”
苏毓芳抱着谢小妹,一口气奔了四五十里路,见青木道长并未追来,松了口气,却听怀里的谢小妹道:“淫贼,你抱够了没有?”
“够了。”
“那你还不把我放下来?”
苏毓芳颇为不忿,心想:“我带你奔了四五十里路,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你非但不知感激,还骂我淫贼,对我吆五喝六的!”想到此处,双手一松,谢小妹的身体便重重摔在地上。
地上虽有积雪,却也不甚沉厚,谢小妹还是轻轻哎哟一声,蛾眉紧蹵,显是十分疼痛,对苏毓芳怒目而视,却不起来。苏毓芳也慌了神,暗道:“该死该死,她一个姑娘家,体质纤弱,这一摔可别摔坏了!”便温和问了一句:“你能站起来吗?”
“你不为我解穴,我怎生起来?”
“你被青木道长点了穴?糟糕,他们大荒山的点穴手法独出一格,我可解不了!”但还是在她身上要穴推拿几下,果然无济于事。
谢小妹心想:“这小贼唤张季坚为五舅,可见和他也是一伙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又为何把我带到荒郊野外,莫非另有企图?”她这么一想,心中便暗暗戒备,但又想到自己现在全身动弹不得,再戒备也是无济于事,不觉气馁。
苏毓芳环顾四周,一片黢黑,也不知身在何处,便道:“咱们且寻个地方避避风雪,明日我再送你回乌衣巷。”
“你要送我回乌衣巷?”谢小妹颇感意外。
“怎么,你不想?”
“我当然想回乌衣巷,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还没赶上和他说几句话,就被你们抓来了。我已三年没见到哥哥了,我有好多的话要对他说,只怕我没回去,他要又走了。”
苏毓芳听她言语颇为伤怀,便道:“令兄尚未确定你的安危,又怎么会走呢!”
谢小妹想了一想,道:“你说得也是。”
苏毓芳俯身便要将她抱起,谢小妹叫道:“你做什么?”
“抱你呀!”
“走开,淫贼!”
“你别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淫贼!”
只见苏毓芳的身形一晃,片刻便已不见踪影,谢小妹急道:“喂,淫贼,你回来!”
四下阒然无声,显是苏毓芳已经去远,谢小妹暗暗将他骂了一通,雪花片片落下,似欲将她的身体掩埋,谢小妹慌了起来,要是苏毓芳再也不回来,自己又被青木道长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在这荒郊野外,连个人影也无,就算自己不被冻死,难免不会遇见一两只出来觅食的野兽。
这样想着,一声悠远的狼嗥传来,当下便把她吓得哭了起来,而苏毓芳兜了一圈,早已立在她的身侧,只是他“鹊踏枝”的轻功极为高明,地上又有一层积雪,落地之时,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谢小妹自是没有丝毫察觉。
本来,苏毓芳也只想消消她的气焰,此时听到她的哭声,也不由慌了起来:“怎么了?”
谢小妹一听,立即止住了哭,恨不得扑上去将苏毓芳狠狠咬下一口肉来,又听他道:“狼嗥而已,你不用怕。”
“你个淫贼,你这般欺侮我,待我回去告诉我家哥哥,非得让你的喉咙出一个大窟窿不可!”
“令兄号称死神,我又怎敢欺侮你,莫非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大半夜的,你孤零零地将我丢在雪地里,你还说没有欺侮我?”
“这也是遵从姑娘的吩咐,本来我想寻个地方给你避避风雪,但姑娘金枝玉叶,不让我这双粗手触碰,并且大声吆喝叫我走开,我不敢违抗姑娘意愿,只好走开了。”
“你走开就走开吧,何以又踅回来躲在一旁偷偷看我笑话?”话一出口,她又觉懊悔,生怕苏毓芳一气之下,又当真走开了。
苏毓芳见她含泪带嗔,别具一番女儿风味,不觉痴了一痴,俯身将她抱起,谢小妹刚要出言反抗,又怕他又将自己丢到雪地不管,只好一言不发。
寻到一间破庙,苏毓芳将她放到大殿的地上,苏毓芳见她身上落满雪花,刚要伸手帮她掸去,但想自己刚才抱她,只是权宜之策,现在她已安全在这庙中,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如何再能碰她?当下只用衣袖一挥,挥出一股清风将她身上的雪花扫了出去,又拾了一些枯柴,升起一堆火来,火光映着谢小妹光洁的脸蛋,端的明艳不可方物,苏毓芳又不禁痴痴看了一回。
“淫贼,你看什么?”
“看你呀!”这样说着,目光却已从她脸上移开,转向庙里供奉的神像,这庙久无人修,两扇大门不知去了何处,仍有寒风裹着雪花涌了进来,几尊神像也是油彩斑驳。
“你不是说看我吗,怎么又去看小姑了?”
苏毓芳一怔,道:“什么小姑?”
谢小妹轻启朱唇,唱道:“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唱的是金陵一带流传的《小姑曲》,歌声有如流莺婉转,悦耳动听。
谢小妹唱罢,苏毓芳仍觉耳畔余音袅袅,半晌才道:“原来此处便是小姑庙,这尊主神便是小姑了!”传说,小姑是汉末秣陵尉蒋歆之妹,蒋歆死而为神,孙权在钟山为其立庙,小姑便作为配祀,但此庙却将小姑作为主神,也算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