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脸色一变,却见苏毓芳慢慢向她走来:“这饼太干,可有水吗?”
老妪将手中的胡饼依旧用白布包好,收入怀里,笑道:“臭小子,你中我的相思毒,两个时辰之内,必定肝肠寸断而死,你还逞什么英雄?”
谢小妹道:“死老太婆,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为何要下药害我们?”
老妪道:“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苏毓芳心下顿时明了:“我和谢姑娘无意听到她们谈话,这婆婆势必要杀我们灭口,怪不得方才连下狠招。只是她的武功颇不如我,便假惺惺地说什么‘江湖没有不透风的墙’,看似对兰陵大面的秘密浑不在意,其实是想让我们麻痹大意,好让她使出这下三滥的手段!”
老妪道:“这秘密多一人知道,兰陵大面便多一分危险,你须怪不得老身,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
苏毓芳只觉体内翻江倒海,剧痛阵阵袭来,心想:“为今只有尽快制住这个老婆婆,让她交出解药!”呼的一声,手中胡饼甩出,老妪铁杖递出,杖头在那胡饼一沾,兜转半圈,胡饼落到她的手中,又将它收入怀里,想是那相思毒炼制不易,是以对它十分珍视。
苏毓芳强行压住体内毒素,右足一点,身已纵起,呼呼拍出两掌,老妪横杖一挡,身体一晃,不由退了两步。苏毓芳欲求速战速决,在毒素没有全部发作出来之前,将这老妪制住,是以并不给老妪喘息的机会。将身一矮,横足扫向老妪下盘,老妪铁杖拄地一拦,苏毓芳变扫为踢,一脚踢在铁杖之上,老妪只觉铁杖一震,虎口几欲迸裂。
老妪又退了一步,举杖迎面向苏毓芳砸来,苏毓芳将身一侧,右手探出,一把抓住铁杖,左掌挥出,正中老妪胸口。老妪立即摔将出去,咳了两声,咳出一口鲜血,显是苏毓芳这一掌不轻,同时又触动她的旧伤。
昙儿忙扑了过去:“婆婆,你怎么样?”
老妪道:“快,杀了那个小妮子!”
昙儿听到一个“杀”字,本来柔和的目光忽地变得凶戾无比,老妪道:“快,你不听婆婆的话吗?”
昙儿右手已经出现一柄黑森森的匕首,却仍犹豫不前,似在做着十分痛苦的挣扎,双肩不住颤抖,却见苏毓芳身形一晃,已抱起谢小妹扑出庙外,昙儿松了口气,手心已经沁出冷汗。
老妪调了内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那小子中了剧毒,小妮子浑身不能动,他们跑不了多远。”
苏毓芳抱着谢小妹也不知奔了多久,黎明的曙光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上,苏毓芳的内力终于压不住相思毒的毒素,一口鲜血猛喷出来,扑倒在地,谢小妹也跟着重重摔了下去。
“你是不是……摔疼了?”
谢小妹见他身中剧毒,性命只在顷刻,却还浑不在意,反倒关心她摔没摔疼,不由芳心一暖,低低骂了一声:“呆子!”
苏毓芳笑了一笑:“淫贼怎么又变呆子了呢!”
“还不是呆子?你奔得这般迅疾,会加快体内毒素在你血液中的流速,你懂不懂呀?”
“我看……你才是呆子,我若不疾奔,那个老婆婆追上来可怎生是好?”
“你中了她的相思毒,左右也就两个时辰的性命,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追杀你呢!”
“就算她不追杀我……也必追杀你,你别忘了……你也听到她和那位昙儿的谈话。”
“我说你是呆子,你便是呆子,你明明已将那个死老太婆击倒在地,你为什么不让她交出解药?”
“我能击倒那个老婆婆,已出了全劲……何况在她身边还有一个昙儿——起初我还看走了眼,以为她只是一个文弱姑娘,直到……直到她的手中出现那柄黑森森的匕首,她……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就是江南第一杀手韦陀花!就算我没中毒,也没有把握……能够制住此人。”
谢小妹见他满头大汗,眉头紧蹙,显是忍着极大的苦痛和她说话,忙道:“你是不是很疼?”
“不疼。”苏毓芳嘴唇发青,口说不疼,声音却已低弱下去。
“你别说话。”
“不,我喜欢和你说话。”
谢小妹急道:“我叫你别说话!”
苏毓芳强撑身体,想要站起,却觉体内犹如千万只虫蚁撕咬,一痛之下,又跌倒在地,不由苦苦一笑:“谢姑娘,我曾说过,要将你送回乌衣巷,只怕……只怕再也无法实现这个诺言了……”
谢小妹暗叫惭愧,起初她还怀疑他有什么企图呢!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说过要送我回乌衣巷,就该说到做到,不能反悔!——你,你过来。”
苏毓芳撑着身体靠近一些,但见谢小妹神色紧张,气息急促,双目紧闭,不觉微感诧异,过了良久,才听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你亲,亲我!”
苏毓芳一怔,继而笑道:“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谢小妹怒道:“你亲不亲?”
“你要我亲你,也须要个名目……否则这般不明不白,岂不……岂不……玷污我的清白?”
“你这人当真讨厌,死到临头,还要胡说八道!你不是淫贼吗?淫贼又有什么清白,亲我一下又能怎的?”
苏毓芳暗道:“我几时承认自己是淫贼了,这不是你强加在我头上的名号吗?”但见她神色着急,眼波盈盈,似欲哭出来一般,不禁我见犹怜,将嘴唇凑了过去,在她左边脸蛋轻轻啄了一下。
“谁叫你亲我脸蛋了?”
“不然呢?”
“亲我……嘴……”
苏毓芳只觉凭空响起一个焦雷,直震得他的双耳嗡嗡作响,她到底要做什么?再看她双颊生红,犹如玉苞初绽,苏毓芳的心跳停了一停,继而又开始加速,最后他像下定决心一般,闭着眼睛在谢小妹的朱唇亲了一下。
谢小妹的唇,是明艳的色彩,仿佛山花烂漫的春,却也是冰凉的,就像这兀自不肯停歇的雪。
四瓣嘴唇一碰,便如蜻蜓点水一般,立即分开,苏毓芳身体蜷曲,显是体内毒素发作越来越猛,谢小妹道:“你快亲,不要停下来!”
却听一个声音:“死到临头,倒还有闲情逸致在此亲热!”正是老妪和昙儿赶来,说话的是老妪。
苏毓芳道:“你嘴里不干……不净……”腹内犹如刀绞,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小妹大急:“你别和她啰唆,快来亲我。”
“真是淫娃荡妇,不知廉耻!”
苏毓芳大怒,强撑一口真气,站了起来,摆出一个“开门揖客”的姿势,左足前伸,右足微屈,双手抱拳,这是潋滟山庄家传拳法的起手式。潋滟山庄的武功以霸道在江湖闻名,往往一招便能致人于死地,苏毓芳不是争强斗狠之人,平日与人对敌往往用的是师父素心散人教的武功。但如今情况危急,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这一招“开门揖客”虽不十分高明,却往往能够一击即中,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此刻,苏毓芳中毒已深,也使不出什么精妙武功,只望凭此一招,慑退老妪和昙儿。
老妪也是颇有见识的人,见他一摆这个姿势,失声叫道:“你是潋滟山庄的人?”
“晚辈潋滟山庄苏毓芳。”
潋滟山庄号称天下第一庄,一直以来都是江南武林的领袖,行走江湖只要报出潋滟山庄的名号,就等于是一张护身符,寻常角色决不敢冒犯。
老妪心中也是惴惴,但兰陵大面的秘密事关重大,决不能泄露出去,别说潋滟山庄的人,就是天皇老子,也不能手下留情,她心念一转,笑道:“就算你是潋滟山庄的人,但此处荒僻无人,杀了你们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铁杖一抖,犹如蟒蛇出洞,递了出去。苏毓芳双手猛地向前一送,上下翻动,竟将铁杖扣住,老妪一惊,手中铁杖已被撤了出去,直直插入雪地。然而,这一招乃是苏毓芳强撑一口真气使出,此刻只觉全身犹如虚脱一般,身体晃了一晃,几欲跌倒。
老妪冷笑一声:“你已剧毒深种,想必苦楚难耐,不如老身大发慈悲,送你一程!”右掌猛地拍出,正中苏毓芳胸口,苏毓芳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只见漫天血雾,点点洒在洁白的雪地之上,犹如朵朵红梅绽放。
昙儿闻到血腥之味,神情变得十分诡异,时而兴奋,时而痛苦,老妪忙道:“昙儿,你怎么了?”
“血,血,我喜欢血……不,不,临渊哥哥不喜欢血,我也不喜欢血,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快快救我,救我……”昙儿兀自喃喃自语,犹如疯癫一般。
“昙儿,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救我,救我,临渊哥哥救我……”
老妪握住她的手腕,只觉她的脉搏跳动十分密集,当下伸掌在她脑后一击,昙儿便晕了过去。
再见苏毓芳,他中老妪一掌,身体倒翻出去,恰恰压在谢小妹身上,人已不省人事。谢小妹闷哼一声,却见一双带着血腥的唇已将自己的嘴巴封缄,顿觉耳根发烫,但她很快便又静下心来。
老妪冷冷笑道:“情郎死了,姑娘独自留在世上,想必十分寂寞,便让老身送你一程,到阴曹地府和他团聚吧!”说罢,一掌便要拍向谢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