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唤着他的名字,穿梭在大大小小的房间之中寻找他时,到了向阳的卧室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在黑暗中握起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尖叫了一下,在卧室的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和我对视。我知道,是他。
“怎么在这里?吓我一跳。”我收起紧张的情绪,有些不快地说。
他没有理睬我。我摸索着想要打开卧室的灯,就在我的手要放在灯的开关上的那一刻,他的手按在了我的手上,稍一用力,我们两个一起给卧室带来了光明。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惨白,不是那种明亮的颜色,而是稍微游戏灰暗的那种白色,不是脏,而是我故意挑选的这样的颜色。
当年我为自己的家购置这些床上用品时,售货小姐举着一套淡紫色的三件套对我说,“小姐,紫色很衬您的气质,床上用品选紫色很漂亮。”
我只是笑了笑,随即走到专柜的一个角落的地方,对着打折处理的一套灰白色的三件套说,“这个,我要了。”
售货小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还是不死心地说,“小姐,那个虽然是特价品,但是没便宜太多,颜色和这个没法比。”
“就是它了。”
现在,床上用品还是当初的那套,后来我又照样子买了两套,而卧室里其他的布置,床头柜,衣柜,窗帘。都是白色。
天阎澈对我的卧室有着极大的好奇心,自顾自地欣赏着里面的每一个地方,最后走到了阳台前。
我实在想不通,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静静地做到了阳台窗户上面,伟岸的背影显得特别好看,就这样在窗台前面坐着。
我看着他给我的背影,想到自己曾经也做过类似的动作,就在夙希柔的那场婚礼上,孤独无依的我,在一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里,独自挣扎。
他也在纠结吗?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难道也会有烦恼。
我突然有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是惺惺相惜吗?还是别的?
但不忍破坏这份宁静,我没有行动,只是坐在床上,默默看着他的背影。似乎能在这背影中,默读他的情绪。
我真的相信,人的背影有时候更加真实,因为背影更加真实,更不易掩饰我们每个人的情绪。
你背影的弧度,正是你情绪曲线的弧度。
我看着他,眼泪竟不自觉地从眼眶中缓缓地流出来,渐渐地,视线被泪水封锁了,变得模糊不清。
我看不清那个高大的背影了,我又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中,没人和我一起打开灯光的按钮,我使劲地按,屋里却始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我绝望了,在整个房间里来回踱步,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很难受。在我不长的人生中,对这种情绪的感受最为彻骨。
辍学那天,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做了好久好久,我不想辍学,不想。
大姐工作要用钱,我们家里的经济条件,真的很难负担起找人托关系花的钱。
如果拿出大部分的家当来给她找工作,二姐考大学也需要钱,家里要负担的学费也是笔不小的费用。
即便连凑带借勉强让她们两个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以后的生活呢?爸爸身体不好,妈妈只是靠给人做些零活贴补家用。
我的家是沈阳最偏僻的地段了,而且房子陈旧破烂,是本市著名的贫民窟。
这样的一家人,想要维持好基本的生活就已经是万幸了,再供个大学生,花钱安排个正式的工作,想想就是天方夜谭。
妈妈找到了我,和我谈话,爸爸没有出面,但我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意思,也会是两个姐姐的意思。
“林萱,你看比起你的两个姐姐,你的成绩比较普通,以后考得上考不上大学也不知道,咱家今年要供你二姐,给你大姐找工作。你要不别上了,去外面工作,这样家里的负担会小些。”
“妈妈,我也是您的女儿。”我感到特别受伤。
“妈也不想,但是妈妈真的没有偏心,你现在学上得最不好,去外面先上班。早点儿找个人安定下来,结婚生子,对你也有好处。”
妈妈最后一句话说的别有深意,结婚生子?还有男人愿意要我吗?虽然是现代了,没有人会有什么处女情结,但是我自己的坎呢?我过不去。
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被三个男人玩弄过,在她十几岁的时候。
想想就觉得不可能。自己的一生,或许真的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妈妈是在善意地提醒吧。
我的人生确实是最没有希望的,与其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不如用在更值得的人身上。
我带着伤心和委屈,离开了家,去了北京。
我总是想,我就是一个被放逐的人。家,于我而言,只是一个奢侈品。
现实和回忆交织在我的睡梦中,我竟不知不觉都睡着了。睁开眼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我。
“该死,我爱上你了。”他坦诚。
这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看得出来。
“我,我没有爱上你。”我和他针尖对麦芒。
他似乎很受伤,“有一天,你会的。”语气中总是透着自信,这个男人,真是具有狼的血性。
记得初见他的时候,他就说过,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
“我满足你。”我很敬业地搔首弄姿,脱调了外衣,这已经是第二次,我在他面前卖弄风情,展示我的裸体了。
我对自己的身体曲线,有种很强的优越感,凹凸有致,而且是年轻的。
黑色的大网丝袜透露出十足的魅惑,我轻甩掉高跟鞋,用脚在他的大腿上来回摩挲着,这是很明显的讯号。
他只是坐在我面前冷笑,深知我这样做的目的似的,只是任由我折腾,像一个不容侵犯的神明。
我对他的勾引,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他轻轻地抚摸我海藻般的长发,并轻轻地靠近,深吸一口,“很香。”
“我要走了,有事情忙,桌上有张银行卡。”
我被买断的真相竟然是这个,他爱我。听够了男人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我对什么情啊爱啊的,早已经没有了感觉。
与其在爱的海洋中不知所措,如一只汪洋中漂泊的小船,随时有沉沦的危险。
索性选择无爱,没有爱,或许就不会受到伤害,活得也比较潇洒自在。更何况,我这样的女人,有资格说爱吗?
内心深处的自卑总是时刻告诉我,要循规蹈矩,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罂粟最近也常常和我谈起所谓的“爱”。
那个包养他的男人最近对他似乎有些冷淡,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而且总是说自己很忙。
“这个月倒是给我打钱了,银行卡和信用卡里的钱足足的,但是见不到人。”罂粟有些落寞地说。
想当初这个男人追求罂粟的时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动用了私人直升飞机,高调求爱。反正他老婆不在本地,他玩得多过火也不怕后院失火。
罂粟知道自己很迷人,也知道男人是真的喜欢她,在他为她一掷千金的时候。
尽管罂粟一次次地不屑他的感情,只是炫耀他对她的宠爱,“跟姑奶奶谈感情,你说这老头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也许他真的喜欢你,想跟你一起也说不准。”
“那他离婚啊,跟我证明。”
罂粟倒是现实,他觉得证明爱的最佳方式就是男人为你付出多少。
如果只是言语上的情深,实在没什么新鲜,上嘴唇碰下嘴唇,谁不会说呢?他的温存体贴,于他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
罂粟拿着一个高脚杯,风情万种,身上的亮片金色紧身连衣裙,更让她显得光彩照人。
“现在就是给我钱,我倒不适应了,姑奶奶要钱,有的是男人想给,说什么爱我,放屁。”
她有些愤怒了,看来她是自己动情了,只是不愿意承认。
而现在,对方落荒而逃,她感到的是前所未有地无聊和落寞。每天我都陪着她,她喝得醉醺醺的,嘴里胡言乱语,似笑非笑,偶尔还带着哭腔。
现在的罂粟,于当年初见她的时候,真的有某种惊人的相似。
本以为我们会被生活打败,向现实屈服,但是实际是,我们比任何人更渴望真爱。
在骨子里,每个女人都是渴望真爱的,即使是我们这样生活在暗影中的女人。
罂粟比我还要小几个月,当年是因为家庭困难,父亲签下了一屁股的赌债才做了这一行。这些当然不是她告诉我的,是肖叔和我说的。
我们有着不成文的规矩,只在一起快乐,从不一起咀嚼悲伤。
把悲伤留给自己,在一个寂寥的角落里,暗暗舔食伤口,不叫别人看到我们撕裂的灵魂和痛苦的嚎叫,只告诉自己,“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