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平公春筑台,叔向曰:“不可。古者圣王贵德而务施,缓刑辟而趋民时。今春筑台,是夺民时也。夫德不施则民不归,刑不缓则百姓愁。使不归之民,役愁怨之百姓,而又夺其时,是重竭也。夫牧百姓,养育之而重竭之,岂所以安命安存,而称为人君于后世哉?”平公曰:“善。”乃罢台役。
  赵简子春筑台于邯郸,天雨而不息,谓左右曰:“可无趋种乎?”尹铎对曰:“公事急,厝种而悬之台,夫虽欲趋种,不能得也。”简子惕然,乃释台罢役,曰:“我以台为急,不如民之急也。民以不为台,故知吾之爱也。”
  中行献子将伐郑,范文子曰:“不可。得志于郑,诸侯雠我,忧必滋长。”鄐至又曰:“得郑,是兼国也,兼国则王,王者固多忧乎?”文子曰:“王者盛其德而远人归,故无忧。今我寡德,而有王者之功,故多忧。今子见无土而欲富者乐乎哉?”
  季康子谓子游曰:“仁者爱人乎?”子游曰:“然。”“人亦爱之乎?”子游曰:“然。”康子曰:“郑子产死,郑人丈夫舍玦佩,妇人舍珠珥,夫妇巷哭,三月不闻竽琴之声。仲尼之死,吾不闻鲁国之爱夫子,奚也?”子游曰:“譬子产之与夫子,其犹浸水之与天雨乎!浸水所及则生,不及则死。斯民之生也必以时雨,既以生,莫爱其赐。故曰:譬子产之与夫子也,犹浸水之与天雨乎!”
  中行穆子围鼓,鼓人有以城反者,不许。军吏曰:“师徒不勤可得城,奚故不受?”曰:“有以吾城反者,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我独奚好焉?赏其所甚恶,有失赏也,若所好何?若不赏,是失信也,奚以示民?”鼓人又请降,使人视之,其民尚有食也,不听。鼓人告食尽力竭,而后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
  孔子之楚,有渔者献鱼甚强,孔子不受。献鱼者曰:“天暑市远卖之不售,思欲弃之,不若献之君子。”孔子再拜受,使弟子扫除,将祭之。弟子曰:“夫人将弃之,今吾子将祭之,何也?”孔子曰:“吾闻之,务施而不腐余财者,圣人也。今受圣人之赐,可无祭乎?”
  郑伐宋,宋人将与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焉。及战,曰:“畴昔之羊羹,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华元驰入郑师,宋人败绩。
  楚王问庄辛曰:“君子之行奈何?”庄辛对曰:“居不为垣墙,人莫能毁伤,行不从周卫,人莫能暴害,此君子之行也。”楚王复问:“君子之富奈何?”对曰:“君子之富,假贷人不德也,不责也。其食饮人,不使也,不役也。亲戚爱之,众人喜之,不肖者事之,皆欲其寿乐而不伤于患,此君子之富也。”楚王曰善。
  丞相西平侯于定国者,东海下邳人也。其父号曰于公,为县狱吏,决狱平法,未尝有所冤。郡中离文法者,于公所决,皆不敢隐情。东海郡中为于公生立祠,命曰于公祠。东海有孝妇,无子,少寡,养其姑甚谨,其姑欲嫁之,终不肯。其姑告邻之人曰:“孝妇养我甚谨,我哀其无子,守寡日久,我老久累丁壮奈何?”其后,母自经死。母女告吏曰:“孝妇杀我母。”吏捕孝妇,孝妇辞不杀姑,吏欲毒治,孝妇自诬服,具狱以上府。于公以为养姑十年之孝闻,此不杀姑也。太守不听。数争不能得,于是于公辞疾去吏。太守竟杀孝妇。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卜求其故,于公曰:“孝妇不当死,前太守强杀之,咎当在此。”于是杀牛祭孝妇冢,太守以下自至焉,天立大雨,岁丰熟。郡中以此益敬重于公。于公筑治庐舍,谓匠人曰:“为我高门,我治狱未尝有所冤,我后世必有封者,令容高盖驷马车。”及子封为西平侯。
  孟简子相梁并卫,有罪而走齐。管仲迎而问之,曰:“吾子相梁并卫之时,门下使者几何人矣?”孟简子曰:“门下使者有三千余人。”管仲曰:“今与几何人来?”对曰:“臣与三人俱。”仲曰:“是何也?”对曰:“其一人父死无以葬,我为葬之;一人母死无以葬,亦为葬之;一人兄有狱,我为出之。是以得三人来。”管仲上车曰:“嗟兹乎!我穷必矣,吾不能以春风风人,吾不能以夏雨雨人,吾穷必矣!”
  凡人之性,莫不欲善其德,然而不能为善德者,利败之也。故君子羞言利名。言利名尚羞之,况居而求利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