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一生多情,凡遇親友。惟恐相待之薄,貽人物議。初不計親友之於我何如,此非自譽,性實如此。觀此一回寫得蔣士奇,极其慷慨,极其親熱。世有如此人,那得不教人仰慕!作此書者真有關於世道人心。文章之巧,又其餘事耳。篇中敘賣小梅時,若蔣公在家何無一語相阻,又何妨周濟何成數金,竟將小梅接到家中,認為己女。今補敘不在家中,固是生出後面許多絕妙文章,然亦是文心細膩,無微不照。
第五回攜嬌娃外室慶生辰遇奸徒長江遭陷害
話分兩頭,不提岑公子母子安居蔣家。且說江南六合縣荻浦地方是個臨江去處。有一老秀士姓許名繡,字俊卿,原是書香舊家,妻房金氏已經病故,年已五十有六,並無子嗣,祇生一女。因生他前一夜夫妻夢見下了一庭香雪,因此取名『雪姐』,年方十五,生得輕盈窈窕,美慧異常。父親開館訓蒙,他也自小隨學,一經誦讀,過目不忘。許俊卿因中年喪偶,家業淡薄,也就不思再娶,祇望招個女婿養老終身。原有個老家人殷勤,卻是祖父手裏的人,到俊卿時已是三輩,幫家料理,歷練老成,因此當做親人看待,已經病故。留下老婦林氏,就是女兒乳母,自金氏亡後,就像母女一般相伴過日。他有一子名叫殷勇,自小膂力過人,且生得狀貌魁梧,剛猛非常,卻是欺強扶弱、慣抱不平。俊卿因自己無子,原有意要承繼他為子,也曾在他母子面前說過,卻因林媼現在稱呼不便,是以蹉跎未就。雪姐自小就與他兄妹相稱。及到了十四五歲上,俊卿一來為家計淡薄,二來看他不象個念書本的樣子,惟恐他在家惹事,因他有個胞叔殷儉嚮在京口開張雜貨生意,卻是個謹厚的人。因此就叫跟他叔子在外邊學習生理,將來好為度日之計。這殷勇雖然猛烈異常,卻天性至孝,一年也五七次回家,帶些東西來看望母親、雪妹。
這許俊卿岳家就在觀音門外居住,祇隔二十來里江面,若遇順風,片時可到。岳父金公已故,祇有岳母並妻舅金振玉夫妻兩口。這金振玉也是舊族人家。他有一堂叔金璉,是個一榜候選知縣,卻在城裏居住。金振玉家祇靠幾畝祖父留下的田產過日。其時是岳母的七十整壽,許俊卿備了幾樣壽禮,預先一日留下林嫂看家,他同了女兒僱船渡江來與岳母拜壽。船到了岸,俊卿攜了壽禮同女兒緩步行來,不上半里路就到了金家。金振玉正在門首,看見姐夫同甥女到來心中甚喜,遂迎上前來,一同到家,直進內室。這金婆婆見了女婿同著外孫女來與他拜壽,歡喜之至。父女先見過了常禮,然後把壽禮呈上。金振玉道:「姊夫來了就是,何必又費禮物!」俊卿道:「岳母古稀大壽,不過聊表孝敬之意,自己至親,諒不嫌褻。」當下收過了禮,就擺上現成酒餚款待。俊卿就借花獻佛,滿斟一杯,請岳母上坐,先磕頭暖壽。金婆婆不肯坐,一手接了酒杯,雪姐在傍邊攙扶住了,金振玉陪著姊夫叩了四叩起來,郎舅們又見過了禮。然後,雪姐與外祖母叩了壽,又與母舅、舅母叩過方纔就坐。這金大娘子見過禮,就往裏面料理去了。
這裏至親相聚,飲酒中間不過敘些家常事物。金振玉道:「明日未免有些親友鄰里來拜壽,姊夫正好與我陪待陪待。」當下郎舅二人先喫了飯,就同到外面來商辦明日之事。這裏邊金大娘子就出來陪雪姐喫飯,對雪姐笑道:「外甥女幾時不見,竟長成了好像個美人兒,明朝須要選個才貌雙全的郎君纔配得過。」把個雪姐羞的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