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七道:「這是順便的船,不拘你老人家給幾十文錢就是了,時常往來,再不計較。」林媽道:「如此甚好,竟與你五十文錢就是了,但不許再搭別人。你去買了茶就來開船。」江七口中答應,就往船中取了一把瓦茶壺,又往艙板下摸了一個包兒,上岸去了。原來這金家住居離江頭不遠,祇轉一個灣,卻是個小去處,不比得大碼頭人多眼眾,況且天色甚早,岸邊並無一人。當時林媽同雪姐先下了船,坐不多時,見船家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拿著一個荷葉包兒,託著十幾個熱饅頭下船來,道:「老媽媽與這位小姐起身得早,到荻浦有二十來里路,恐一時風水不便到得遲了,因買幾個饅頭來,肚裏餓了,好當點心。」林媽道:「這倒算得是,我們若喫了,還你錢就是了。」江七道:「媽媽莫說還錢,這兩個點心我還請得起。這壺茶是現泡的松蘿茶,艙板上有茶鍾,可趁熱喫一杯。」一邊說話,一邊解纜,慢慢的把船蕩開,兩眼睃著艙中問道:「你老人家尊姓?我一時卻忘記了,好像時常在這裏往來的。」林媽道:「便是我姓殷,這個是荻浦許相公的姑娘,這裏金家是他娘舅,因來與外祖母拜壽,住了好幾天,今朝才回去的。」江七隨口答道:「原來是許相公的姑娘,這裏金相公我都熟識,時常坐我的船往來的。」一面說話,這林媽見饅頭尚是熱的,且早起所喫點心不多,見有熱茶,就取茶鍾篩了一鍾與雪姐道:「你趁熱,點心再喫兩個,省得停會肚飢,冷了不好喫。」雪姐道:「干娘也喫兩個,一般還他錢就是了。」當下不合兩人各喫了三個饅頭、兩鍾熱茶,不及片時,便都頭旋眼眩,齊齊倒在艙裏。這江七瞧見倒了,便把船頭掉轉,一直往上流頭搖了去。
原來江七看見他兩個來僱船時就起不良,他船中藏有迷人之藥,方纔進艙取茶壺時,就將此藥拿去暗放入茶壺內。將他兩個放翻,就要搖回家去,因此用力往上流頭搖到黃天蕩裏來,卻是個茫茫蕩蕩、四周望不見崖岸的去處。心下想道:這注買賣是他自己尋上門的,若留了這老婆人便有妨礙,不若結果了他,這小女子不怕他不跟我上路。算計已定,遂進艙來,將
林媼輕輕提起,四顧無人,往江心裏一拋,「撲通」一聲,已無影響,便將船一直搖往中洋村家裏來,已離荻浦有百十里遠近。正是:陽間失卻嬌娃伴,地下新添冤鬼魂。
但人心雖如此險惡,天理恐未必相容。畢竟不知雪姐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前回寫一蔣士奇,為朋友中添多少顏色,增多少義氣。此回敘許、金兩家,又是一種親親
情誼,都是家常話、情分語。我何幸連日得讀此兩回書,卻胸中鬱抑盡釋。其敘雪姐失事,於有意無意間隱隱躍躍躍,一路寫去,真敘事妙品,至寫尤氏悍妒,卻為雪保全,俱极意經營處。
第六回毒中毒強盜弄機關詐裏詐浪婦排圈套
卻說那雪姐昏暈了兩三個時辰,漸漸蘇醒,開眼看時,不見乾娘,自身知卻倒在艙內,大喫一驚,掙起身來,見船尚在江心搖著,急問道:「我的乾娘往那裏去了?」這江七且不答應
,把船搖到幽僻去處,停住櫓道:「你還說你乾娘?險些兒大家的性命都出脫了,你還不知!」雪姐急問道:「為著何來?」江七道:「方纔起了大風暴,你那乾娘扶住船舷咳嗽,不想一個失手,已翻落江裏去了!風狂浪大,連我的性命也難保,那裏還撈救得他來!如今把船直打到這裏,離荻浦已遠,今朝諒不能到,幸虧離我家不遠,今日且搖到我家裏去暫過一夜,明日送你回家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