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从远方回来的崔施急匆匆地来见皇帝,皇帝见崔施回来,立即退去了旁人,崔施贴在皇帝耳边,秘密说了一句话。只见皇帝眉头顿展,嘴角咧开,欣喜地看着崔施:“当真?”
满头大汗的崔施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当真。”
“好!”皇帝敲了一下桌子,“你去告诉他,事成之后,朕给他艾臻所有的权力。”
“是。”
话说南境使者在中境呆了半个月,迟迟不见皇帝回复,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再一次要求见皇帝,皇帝因为无法做决定,所以托词没有见使者。
皇帝不情愿地把艾臻召来,问其决定。
“东境,好战之族;西境,书香之邦;此二境与南境相邻,均对南境虎视眈眈,陛下如果要帮助以贪念著称的南境,那么,其他二境同仇敌忾,会使陛下成为众矢之的。所以,陛下不可同意傅斗的请求。”艾臻说道。
“可是,人家毕竟都亲自上门来了啊。总不能,总不能见死不救啊。”皇帝觉得这样不太好。
“你是皇上啊。”艾臻望着皇帝,嘴边的可笑似乎要脱口而出,“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好言好语,就软下心来吧。再说,别人的不幸对皇上来说,不是应该是好事么?”
艾臻的语气,倒不像是臣子的语气,反而像是在教皇帝说话。说来也是可笑,一天之内,只要皇帝和艾臻有话交流,准被气个半死。
“行,诺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皇帝的语气有些自暴自弃。
艾臻见状,躬身说道:“还请陛下亲自去和使臣说,臣做不了主。”
皇帝低着头,没有回他,艾臻见皇帝这副样子,行了个礼,就走了。
这天晚上狂风大作,竟将宫中的皇旗刮断成两半。
兴统十年,春。
连天的春雨淅淅沥沥,这一天终于放晴,万紫千红,展现出了春的生机。
这一天,艾臻在朵珏的房门外心急地等待,双手插后,脚步徘徊,静静地等待新生命的降生。
不光是艾臻,还有艾瞻、何思贤这些艾臻的嫡系人员,都跟着焦急。
一声啼哭,艾臻双眼一亮,往门冲去,众人均喜,产婆从屋内出来,跪下言:“恭喜大人,是位公子呢。”
这一刻,艾臻除了欣喜,还能有什么呢,身后的众人均是将喜悦戴上脸庞,纷纷说道:“好啊,好。”“恭喜诺公。”艾臻笑得很开心,迫不及待地想进去。
“大事不好了!”府门外,一位身穿红衣,看样子像是一名斥候,呼喊着跑了过来改变了艾臻前行的脚步,回头望去。何忠问斥候:“何事如此惊慌?”
斥候跑到艾臻面前,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廊……廊州方向,有五万兵马正往京城开来,打着卫和蜀的旗号。”
众人听闻,脸上的喜色灰飞烟灭,文枢走到艾臻身旁,对表情有些凝固的艾臻说道:“皇上果然这么做了。”
艾臻的前脚早已跨上公主房门前的石阶,他望了望众人,可以看出的是,他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怒火,将衣摆放开,艾臻走下阶来,对艾瞻说:“传令,调迅林军五万人,驻守京城边界,没有我命令,不许开打。”
“是!”艾瞻应声,出去准备了。
艾臻走到何忠身旁,对其言:“卫王和蜀王的底细、目的,都去给我调查清楚。”
“公放心。”何忠应下便去行动了。
艾臻环顾在场的几人,冷冷说道:“今日,孤得长子,本应是大喜之日,就是有人,不长眼睛。抓捕之后,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下午,待一切调查后,艾臻与文枢去了宣室,皇帝见二人来势汹汹,有些心虚,眼神躲避。艾臻站到皇帝面前,盯着坐在位置上的皇帝,不语。
皇帝流下一滴冷汗,战战栗栗地问道:“诺公……有何事?”
“有何事?有何事陛下你自己不清楚么!”艾臻直言,声音震天,皇帝一震,直接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多说。
“公主正在生产之中,陛下公然做出这种让人厌烦的事情……”艾臻俯视着皇帝,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也好,他们不来,我也是要去找的,正好,正好。”艾臻发笑,笑得阴森无比,让人惊悚不已,艾臻给了文枢一个眼神,文枢会意地点头,艾臻就离开了。
待艾臻离开后,皇帝擦了擦汗,松了一口气。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马上映入皇帝眼帘的是一副圣旨,皇帝惊恐地抬头,只见文枢很恭敬地说道:“请陛下在天子诏书上盖玺。”
皇帝拿起诏书看了看,这是艾臻借自己的口吻,早已拟好的讨贼诏书:“……卫王平信、蜀王平仁,见利忘义,假传圣意,妄称密信,诬告诺公,分明是自己小肚鸡肠,也安敢借君令而谋反?胆大妄为之极,无异于自绝于列祖列宗,着即削出宗室,逆贼不平,天下何安,朕深感不安,即刻封艾瞻为‘平远大将军’,何忠为副帅,携皇统之师,逆贼者,天下共诛之!……”皇帝的手在颤抖,明明是自己发出的密信,又让自己写圣旨让勤王之师变成叛军……这让他无法下手。
文枢见皇帝迟迟不作决断,便说道:“诺公知道卫王与蜀王乃小人也,诛杀之后,天下会赞扬陛下之圣明,天下无事,陛下……亦无事。”文枢在‘无事’二字上,多了几分重音。皇帝叹了口气,还是慢慢吞吞地拿起玉玺,盖了上去,文枢满意地笑了:“诺公定不会负于陛下。”拿走圣旨,文枢告退。
这样一来,皇帝整个人都瘫了,自语道:“朕精心布置的一切,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皇叔他们还被艾臻冠为逆贼,这让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
崔施从后面走上来,对皇帝轻言:“陛下,不必如此苦恼……”
“都是你!”皇帝马上把隐忍的怒火抛向崔施。
不出半月,卫、蜀两王听到颁布于天下的讨贼诏书后,大吃一惊,如此反转的剧情让他们的摄政美梦骤然泡汤,正在苦恼之际,艾臻命人送来书信,言只要二人肯投降,便发配原地,可免他罪,二人思量再三,决定投降,谁知身至城下那日,被当场射杀。艾臻借皇帝之令,除其国,杀其子,抄没其家财、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至此,平姓宗室,无人再敢出头,艾臻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稳固。
忙碌了半月,艾臻终于可以去看看他心爱的孩子了。
一进朵珏房间,艾臻就从侍女手中接过孩子,他满脸都是欣喜地看着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轻轻地哄着襁褓中的孩子,婴儿噘着嘴,**着手指,嘴边还有唾沫,皮肤之白称得毛发都闪闪发光,清澈无比的眼睛像极了朵珏,正一眨一眨地看着艾臻。
“你前些天忙碌,这孩子,还没给起名呢。”尚在休养中的朵珏躺在*上,问艾臻道。
艾臻捧着孩子,早已看得入迷,爱不释手,半天才回过神来:“对啊,我忙得都忘了给他起名字了。”
朵珏笑了笑,期待地看着艾臻。
艾臻舒了口气,望着那孩子的眼睛:“眼神如此澄澈,就叫他殿澄吧。”
“殿澄?”朵珏重复了一遍。
“大殿的殿,澄澈的澄。我希望陛下的朝政,越来越清澈见底。”
对政治一无所知的朵珏听艾臻此话,略有感动:“好,殿澄……我们的澄儿。”
艾臻看了眼朵珏,微笑之。
出了房门,文枢已在外等候:“公平乱之功,臣子们已准备向陛下奏请,晋封公爵。”
艾臻双手插后,眼神落在春景上,说道:“皇帝不过十九岁,年轻气盛,色厉内荏,还想勤王?呵,可笑。”
“但是皇上之心,不可不防啊。”
艾臻伸手,一片桃花瓣落在他掌心,笑道:“又如何,笼中之鸟而已。”
“明日请封之事众多,臣先去准备了。”文枢行礼,转身。
“墨舞。”艾臻叫住他。
文枢回过身来:“公还有什么吩咐。”
艾臻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心悦道:“你不觉得殿澄这名字很好听嘛。”
文枢微微低首,点头略笑:“大殿的主人早已明白,固然好听。”
“呵呵。”艾臻亦笑。
次日,早朝。
“诺公多年来,为维护大平江山,鞠躬尽瘁,百姓口碑,一致好评。此次诛杀逆贼,更是功不可没。若不是诺公及时察觉,恐怕天下早已大乱。所以,请陛下封诺公为王。”郑率第一个出列说道。
马上,所有朝臣,一个不剩,都跪下附议。
皇帝无助地望着满朝文武,痴笑道:“卿等都如此了,朕还会不准?封!封艾臻为‘诺平王’。”
“臣,谢陛下隆恩。”艾臻没有跪恩,只是躬身说道。
“如若无事再奏,就退朝吧。”
皇帝刚想离去,艾臻就发话了:“陛下昨日有道圣旨让臣早朝颁布,陛下难道忘了吗?”
皇帝一惊,看着艾臻:“圣旨?”
艾臻从袖中拿出一道圣旨摊开来读:“……迅林军统帅艾瞻,护国有功,加封镇国公;丞相文枢,奇谋频献,非其不能平乱,封‘护国公’;吏部尚书何思贤,志虑忠纯,封‘敬安侯’,虎狼军统帅何忠,恪尽职守,训练有素,多年苦劳不可不褒,着即加封为‘忠勇伯’,钦此。”
“臣领着谢恩。”圣旨上点名者,一一谢恩。
皇帝震惊地望着艾臻,这道旨,他从未下过,不,甚至说是从未见过,艾臻竟然就这样自己写了一道名义上的圣旨,不用征得皇帝的过目、不用玉玺,就这样可以了?皇帝的眼神呆滞不已。
“至于王爵,还请陛下准臣世袭罔替。退朝!”艾臻没有等皇帝的回答,一声令下,众人退去,只留得皇帝正襟危坐的沧桑背影。
夜晚,宣室。
只听得一声声玉碎的悲鸣,皇帝在肆意地宣泄自己的不满,崔施一个劲地劝道:“陛下别砸了,息怒啊。”
“朕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皇帝边气边哭道,“他艾臻,有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么!”
待到皇帝砸累了,干脆直接坐在地上,靠着桌子,可恨地拍着地道:“反正那艾臻迟早会把朕废了,倒不如让朕好好享受享受现在。”
崔施与几个公公弯着腰,一块一块地捡着地上的碎片,待捡到皇帝身边时,崔施小声说:“陛下,艾臻还不敢动您。”
皇帝自嘲道:“不敢动我?诺平王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
崔施观察周围,说道:“艾臻一向注重别人的看法,他若现在就敢篡位,那么天下肯定会有蜚语,这是艾臻不想看到的,所以陛下要坚持住这段时间,等待机会。”
皇帝仿佛是听懂了什么,马上靠近崔施,问道:“坚持?怎么坚持?”
“陛下应该装成已经屈服于艾臻的样子,事事顺着其,平时也不要询问政事,暗自留心即可,如此自有时机出现。”
“这样真的有办法让朝政重归于朕?”
“陛下安心,水到渠成。”
“好。”皇帝点了点头。
次日,皇帝没有上朝,与几个妃嫔欢愉至天明,艾臻闻此,心中略喜,适逢朵珏生辰,于是在府中设宴,酒醉之时,写下一首诗:“天似网,地似缸,浑浑欲欲把歌唱。臣似虫,吾似龙,浩浩荡荡令群雄。”“好诗,好诗。”余音未落,以郑率为首的一众人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