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统十三年,夏,王府。
“臣赵琪,参见诺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来访的是侍诏赵琪,他一脸的恭恭敬敬,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有事么?”艾臻开门见山。
赵琪的眼珠打了俩转,扑通一下子就跪道:“殿下,臣在陛**边做了那么些年的侍诏,还不是两手空空,被同学看笑话。”
艾臻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文案,赵琪见艾臻不理他,摆起哭相,继续说道:“诺王一定要救我,我愿意为诺王当牛做马,只求诺王给我调到富庶之县,当个县令也好啊。”
“你当年是陛下钦定的状元,本王又怎么敢横刀夺爱、擅自调动陛下的心腹呢。”艾臻依旧不看他,微微抖着腿说道。
“陛下?陛下哪有殿下您这般风采啊!”赵琪的语调上扬了不少,“陛下可是您一手扶持起来的,他选中的状元哪有您看上的榜眼强啊,您看看徐和,我和他同载出仕,他如今都做到工部尚书了,这说明您比皇上,更有远见啊。”
“你们这些拍马屁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强啊。”艾臻合上文案,抬头看向赵琪。
赵琪憨厚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谁都知道,跟着诺王才有好果子吃不是。”
“好,那本王就暂且相信你。”艾臻起身,示意赵琦起来。
“谢殿下,谢殿下。”赵琦叩了三个响头方起。
“不过,你也要表示点诚意才行。”
“什……什么诚意?”刚兴高采烈的赵琪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问道。
“悄无声息地监视陛下的一举一动,按期向本王汇报,一段时间后,本王自然会把你调到富庶大县。”艾臻赫然站在赵琪面前,正色道。
“是,是。”赵琪有点被艾臻这副气势吓到了,忙忙点头,当然,他也没有和艾臻讨价还价的余地。
次日,皇宫。
“舅舅。”
“诶,澄儿来啦。”
朵珏带着三岁的艾殿澄进宫,一进宣室,艾殿澄便迫不及待地往内阶上爬。跟在后面的朵珏见状,叫住他:“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没事的。”皇帝抱起艾殿澄,“澄儿要多吃点啊,**都和你差不多重了。”
他说的**,是两岁的太子平傲。
艾殿澄很瘦,皮肤很白,笑起来就像是蜜糖,让人顿感一阵春风洗礼,他五官像极了朵珏,尤其是这一抹微笑。
艾殿澄小小的手指上有好几处被针灸过的横迹,那是体弱之人的象征,从出生到现在,已经不记得他得过多少次大病了。
“去拿点点心来。”皇帝心疼艾殿澄,吩咐一旁的太监崔施道。
“是。”崔施领命下去。
朵珏看着这一幕,温馨不已。
待到崔施拿来点心,皇帝便命旁人退下了。
“来,吃这个。”皇帝拿了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点心,想喂给艾殿澄吃。艾殿澄摇了摇头,似乎没有食欲。
“他吃不了这么大的。”朵珏走到皇帝身边,把艾殿澄抱了过来,习惯性地*了*他的额头,“澄儿要按时服用太医开的药,喝了那么多药,肚子早就饱了。”朵珏满是爱怜地帮艾殿澄抚了抚头发。而刚刚还一脸兴奋的艾殿澄,马上便精力殆尽,趴在朵珏肩头,眼皮开始打架。
“艾臻对澄儿不好吗?”皇帝神色沉重。
“怎么会?”朵珏对皇帝这番发问有些哭笑不得,她轻轻拍着艾殿澄的背,哄他入睡,“澄儿也是他的孩子啊。”
“姐姐,你可别骗朕,朕可听说了,艾臻与户部尚书通婚,纳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妾还给他生了儿子,再加上他艾臻早就对我们平家的江山垂涎三尺,姐姐又是这般身份,怎么不可能恨屋及乌?”皇帝见艾殿澄身体如此不堪一击,不禁对艾臻的关心有所怀疑,愤愤不平道。
“瞎说什么呢!澄儿每次生病,他都心急如焚呢。”也不知为什么,朵珏竟莫名其妙地维护起了艾臻,连她自己都有些脸红。
“哦。”见朵珏脸色不太好,皇帝也止住了话题,“但是姐姐别忘了,要以大局为重啊。”
“那是当然。”朵珏正色道。
在宫中逗留了一会,约到下午,朵珏回府。
一进府,碰巧遇到艾臻。
“父王。”艾殿澄松开朵珏的手,像只松鼠一样朝着艾臻奔去。
艾臻闻声,表情粲然,抱起了小小的艾殿澄,捏了捏他的脸:“澄儿今天去哪里了?”
“我今天去看舅舅了。”艾殿澄一字一顿地回答,他的嘴似乎一直往前噘个不停,带着略略的奶音。
“是吗?”艾臻兴奋之余用余光扫了扫站于不远处的朵珏,朵珏没有打算寒暄,而是直接回了房间,“进屋和父王说说你今天都看到了什么。”
“恩。”
到了书房,艾臻坐了下来,把艾殿澄轻轻抱上桌,面对面地聊了起来。
“父王,舅舅那里有块很漂亮的石头。”念念不忘那块石头的艾殿澄双眼一亮,像是要迫不及待地要展示给艾臻看。
“石头?什么样的石头?”艾臻随着儿子的性子,故意逗着他道。
“黄色的,上面有和舅舅衣服上一样的东西,下面很光,很重,我拿不动。”艾殿澄俩只小爪子在空中比划道。
艾臻认真地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略略联想,哈哈大笑,这笑声豪爽之极,不仅是被童趣的逗乐,更有些嘲讽的味道。
“我也想要一块这样的石头。”艾殿澄奇怪地看着发笑的艾臻,不解其意。
“那你知道那石头是干什么用的么?”艾臻仍然抽笑不止,挣脱出气息对艾殿澄说道。
艾殿澄有些低头,嘴翘鼻头高,感觉到艾臻在嘲笑他,不禁白了一眼:“我就是想要啊!”
“哈哈哈哈……小家伙。”艾殿澄的生气倒是把艾臻逗得不行,艾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快要趴到地上去了。
“什么事把殿下笑成这副德性啊?”门外忽然传来了文枢的声音,循声望去已踏入房门。
“墨舞快来看看这个小东西,他居然要皇上那块玉玺……还说是石头,哈哈哈哈……”
艾殿澄不开心了,抽搐的脸部,眼看就要哭了。
文枢笑着劝艾殿澄道:“世子可别哭,王爷那是开玩笑的。”
艾殿澄哪里听地进去,鼻子一酸,只听得‘哇呜’一声,便哭得梨花带雨,刚刚还低着的头瞬间就变了仰天长泣,这气势,如江河决堤般势不可挡。
艾臻不敢笑了,见把艾殿澄惹哭了,赶紧拍拍他的背,把他揽入怀中:“我错啦,澄儿不哭。”
在艾臻耐心哄骗之下,艾殿澄的抽泣声也变小了不少。这一番折腾,艾殿澄也有些筋疲力尽了,眼皮合上,又睁开,合上又睁开,睁眼的幅度越来越小,他短小的臂膀挂在艾臻的脖子上,头倚着艾臻的下巴,嘴巴微微张开,昏昏欲睡。
艾臻不说话了,神色轻松的他低着眼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对着艾殿澄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便示意婢女将他带回。
“呼。”待那婢女带孩子走远,艾臻大松了一口气。
文枢也笑了笑:“世子如此爱那块石头,殿下不应该给世子一个承诺么?”
“承诺么?”艾臻饮了一口茶,拭了拭额角的虚汗,“澄儿还没有取字,既然如此爱那块石头,不如就字谋璋好了。”
“谋璋……”文枢心里寻思了一遍,随即笑意浮现,“殿澄、谋璋,相得益彰,妙,妙!”
“天生贵种,焉有不妙之理。”茶盖轻落,与这话音共降,接隙无痕,华贵雍容。
谋者,谋划也;璋者,玉器也。此名此字,意向不明,却又细思极恐,极符合艾臻作为。
“哦对了,墨舞找我是为何事?”
“皇上刚刚下旨,将赵琪贬为平民,永不录用。”
“是么。”艾臻有些惊讶,他注视文枢,眉宇低压,眼中如云雾迫近,似在绸缪,忽又转笑,如拨云见日,雾散云开,“有些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呵。”
文枢正色道:“攘外必先安内,像赵琪等人丢就丢了,不足挂齿,但是诺王要如何利用,却又另当别论了。”
“张思远自然不会白跑,通风报信的人也会路出马脚。”艾臻眼中杀意骤现,手指在案上有规律地敲击着,“在我府上多年,吃里扒外者,不可留。”
“殿下知道那内奸是谁了?”
“大概知道了。”艾臻拇指在俩指间搓着什么。
“那殿下要如何使其现身?”
“请君入瓮。”艾臻弹指间,灰飞烟灭。
文枢点头示礼,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是最了解艾臻心思的人,他是不愿意多说与重点无关的废话的,只是这一次他问了一句艾臻:“当年,殿下如果没有在朝会上力排众议地任用微臣,殿下会失败吗?”
“不会。”艾臻回答文枢反常的问题没有一丝犹豫,“只是不会那么容易而已。”
“这就足够了,臣,告退。”
文枢离开之后,艾臻便开始部署他的计划,从那一刻起,他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黑云压近,天下阴沉,王府尤甚,狂风呼啸,其疾无兆,街道萧条。朵珏轻拍着被惊醒的艾殿澄,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