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统十四年,春。
  “殿下,臣已找到皇上身边那位总领太监的府邸了。”梁地,周温兴奋地对平纵、张思远说道。
  张思远闻言,略思,心中已有一计,于是对平纵说道:“请殿下准备厚礼一份,随周温进京见其。”
  “先生是想通过其,让皇上引见我等?”平纵问道。
  “让他传达书信即可”张思远笑道。
  平纵不太放心,愁眉道:“万一他是艾臻的眼线,又当如何?”
  “所以我才让殿下准备了那些礼物。”张思远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京城还在抓捕臣,臣就不随殿下前往了。我过会儿会一一交代周大人,殿下放心便是。”
  平纵望其色,点头应下。
  十日后,二人抵达京师,几名随从架着一箱重重的宝箱,来到太监总领——崔施的府邸。
  “请转告崔公公,在下浑阳县县令周温,带上薄礼,前来拜谒。”周温恭敬地对那门口的仆人说道。
  “我去通报。”
  见那仆人进去,周温与平纵便在门口等了一会。总领太监,一向是皇帝身旁的红人,平日里踏破门槛的拜访者应该不胜其数,而这位公公府门前却如此凄凉,个中原因,周温差不多能琢磨清楚了。
  不一会儿,见那仆人出来,一脸抱歉地对周温说:“对不起啊这位大人,我家主人说他身体不适,不方便见您,您改日再来吧。”
  “那,可否收下在下的礼物。”
  “我家主人说了,无功不受禄,大人还是先带回去吧。”
  周温笑笑,仿佛尽在意料之中,他转向平纵,平纵会意将他的身份文牒递给周温。
  “劳烦小哥再把这张文牒转交给公公,公公见了,定会接见我等。”
  那仆人接过,有些不解,但看着周温微微欠着身子的样子,也只好再去跑一趟了。
  “那崔施见了周大人文牒不见,难道见了我的就有用么?”平纵奇怪道。
  “张先生有言在先,我等携厚礼去见,崔施若接待,说明其乃收礼办事之人,其不见,说明其乃清廉之士,观察其府周围,他若是艾臻手下,肯定会有排队寻官之人,但如今却这番景象,可见一斑。”
  “张先生高瞻远瞩,我不能及。”平纵自叹不如。
  又过了一会,那仆人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笑眯眯地对他二人道:“俩位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有劳了!”周温与平纵相视一笑,便随着仆人进府。
  “周大人!公子!”才走到半道,崔施便出门相迎,对着二人各施了一礼,迎去屋内,关上门窗,退去旁人。
  崔施为这二人沏茶,轻声道:“周大人与王子殿下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崔公公在皇上左右办事,为何不投靠艾臻?”平纵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仍试探道。
  崔施叹气:“小人自幼跟随皇上,已经将身家性命托付于陛下,陛下之忧亦是小人之忧,艾臻羞辱圣上,亦是小人的敌人。”
  “失礼了。”平纵听完崔施说的话,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忙道歉道。
  此时周温说道:“今日前来,也是张思远先生所托,有事想拜托公公。”
  “张思远张大人在朝时与小人颇有交情,此番蒙难,乃我心头之憾,张公有难,小人定会全力相助。”
  周温与平纵二人点了点头,三人互礼,各捧茶而饮。
  “请问二位有何事吩咐在下?”崔施问道。
  周温与平纵对视了一番,周温说道:“实不相瞒,梁地已为日后铲除艾臻,做足了准备。此番进京,是想请崔公公将这封书信呈给皇上。”周温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信中已将梁地兵马分配、粮草人口现状一一阐述清楚,并附上张先生的长远之计,请皇上看后安心并暗中支持我等。”
  崔施双手接过信,“二位放心,小人一定办到。”
  “还有一事,烦请崔公公转告陛下。”周温又说道。
  “请讲。”
  “请陛下看准时机,一旦有机会,请立即封王子殿下为新梁王,这样我等迅速崛起的势力便可得到首肯,可以与艾臻抗衡。”周温边说边看了看平纵,示意在此。
  “这……在下会转达的。”崔施觉得这个建议太过大胆,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答应下来了。
  平纵见崔施不太放心,便说道:“公公不必多疑,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平江山,纵欲封王,只是为了更好地统领义军而已。”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崔施忙解释道,“只是老梁王有谋反的罪名……”
  “请公公转告陛下,一旦得势,请陛下立刻为梁王昭雪,让天下见陛下知错能改之圣明,也能使得王子殿下清君侧之举名正言顺。”周温道。
  “好!小人一一照做便是。”崔施得解后放心了,他激动地捶了下桌。
  周温和平纵亦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周温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上面稀稀疏疏地写了两三个名字,“这是张先生的得意门生,才能学识出众,有匡扶国家之大志。因我等身份特殊,不敢频繁出入京城,恩科之年,还望皇上能够留意一二。”说着周温便把桌上的纸条用一只手轻轻地推给了崔施。
  “是。”崔施如常应下。
  告别崔施,二人觉得京师不可久留,便想回去了。
  适逢一位高官的车马经过街道,那车比一般人家坐的车要大的多,边角上还有金银的修饰,得用三匹马拖着,护着马车的侍卫围了马车一圈,慢悠悠地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仿佛是在刻意炫耀给沿途的百姓看。
  “闪开!闪开!”在前面牵马的管家挥着马鞭,一脸厌弃地驱开挡在前面的百姓,有一个百姓年纪大了,行动迟缓,那管家便一把推开,老人一个踉跄摔倒在路边。
  “老人家没事吧?”平纵扶起那老人。
  白发老人有些吃力地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颤颤地摇了摇手。
  平纵又看向那辆豪华的马车,一路行去,竟在人群密集的街市中独辟了一条蹊径。
  “那是谁的车架?好大的架势。”平纵负手,不禁说道。
  “诶,那是艾瞻艾大将军的车马。”老人怯怯地说道。
  “哦?”周温有些惊奇,也看了过去。
  “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也就只有被呼来呼去的命了,唉。”老人摇了摇头,无奈地离开了。
  望着艾瞻的架势,耳中仍回绕着那管家‘让开!让开!’的声音,平纵不禁笑了,“呵,天助我也。”
  次日,皇宫。
  “有平纵相助,铲除艾臻有望啊。”读着那封书信,皇帝频繁点头说道。
  崔施四处巡视了一遍,对皇帝说道:“陛下可千万不要和艾臻硬来,免得他生疑。”
  “朕知道。”皇帝愁眉不展地看向崔施,“只是不知这几日姐姐生活得如何啊。”
  “艾府严密得紧,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陛下放心就是,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艾臻再如何强势,也不会为难公主的。”
  “那就好,那就好。”
  “陛下,丞相大人求见。”门外的太监禀报道。
  皇帝赶忙整理了一下,正色道:“宣。”
  “是。”
  正殿门打开,文枢缓缓向前走来,“臣文枢参见陛下。”文枢行跪拜之礼,虽是位极人臣的艾臻嫡系,却一直保持着应有的恭敬,这正是文枢才气傲人背后不为人知的谦逊一面。
  “丞相免礼。”也正是这份恭谦,让皇帝对文枢始终以礼相待。
  “谢陛下。”文枢站起,双手交于身前,微微欠身。
  “丞相有何事?”
  “臣斗胆,陛**为万民之主,应该多去天下走走,视察民情。诺王与臣提议,在此万物复苏之季,请陛下巡游荆楚。”
  “荆楚?”皇帝听到这二字心中不免有些芥蒂。
  “是。届时诺王会随同陛下前往,政务之事,还请陛下钦点一人,暂且代理。”
  “朕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艾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皇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答应了下来,“卿身为丞相,这几日事务就由卿代为处理好了。”
  “臣领旨。”文枢弯身行礼。
  皇帝一笑,却含着几分无奈与疑惑。
  夜晚,艾府。
  “殿下为何要去荆楚?”
  文枢问艾臻道。
  “自平谦死后,本王还没有回过荆楚,荆楚之兵也都是我的旧部,此番回去,一来是看看旧物,二来,也是检阅下兵马。”
  艾臻以为文枢会继续提问,却见其点头不语,转而嘲笑自己忘记了那是文枢,“我请陛下一同前去,也是为了防止我不在朝,一些小人蠢蠢欲动啊。”
  “殿下高明。”文枢赞道。
  “呵呵,朝中大小事务,还请丞相……盯得紧一点。”艾臻拍了拍文枢的肩膀。
  “是。”文枢揖礼,低下头的那一刻传达给了艾臻铁一般坚定的眼神。
  深夜寂静,艾臻却从不惧怕深夜,因为这是一个谁都身处在暗处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有目的、有准备的人,才会赢得最终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