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统十七年,春。早朝。
这次早朝,不同以往,是张思远等人任命为朝廷重臣后的第一次朝议,气氛严肃之至,亦不闻私语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
与以往一样,礼不能废。待到群臣平身后,已经是刑部尚书的张思远,头戴乌纱,身着紫袍,端端正正地站出列,手中竖立手板,精神抖擞言道:“臣,张思远,自吾皇下旨任命以来,不敢懈怠,诚惶诚恐而奔赴京师,罪名洗刷,乃陛下之功也,臣虽昔日蒙受不白之冤,却也不敢怨恨陛下万一,陛下再造之恩,臣,誓死难忘!”张思远言毕,跪之而泣。
站于排头的艾臻听了这番话,不禁掏了掏耳朵。
“张大人是我大平的忠臣,还尔清白是天经地义的事,快快平身。”皇帝抬手,指示张思远道。
“谢陛下!”张思远起身,倒退归列,还时不时瞥了艾臻一眼。
待张思远退回后,张恩出来,笑言:“叔父如今能为陛下效忠,多亏陛下之贤明,才让叔父免遭他人污蔑。”
张恩之言,意有所指,不出意料,张思远与张恩,果然是亲族。
面对张恩的挑衅,艾臻也是嗤之以鼻。
见艾臻不发一言,皇帝问他道:“朕记得给诺王下了一道旨,原以为诺王是要准备准备,却未何还不复命?”
艾臻一笑,继而出列,奏言:“臣未曾领过皇上下的圣旨。”
“什么?”皇帝的眉毛顿时像下了几个台阶一样,这闻所未闻的回答,让他又气又怒。
“朕分明下过圣旨,让你交出虎狼军指挥权!”皇帝站起来,拍案说道。
“臣根本就没有执掌过虎狼军帅印,那是何忠所有的,臣只是先帝遗命的兵部尚书,有号令三军的权力,而已。”艾臻邪笑,全然不屑地藐视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语调坦然,却针针见血。
皇帝面如热火,心却一下子被冰封了,腮帮里不知储藏了多少窝囊气。艾臻面如冰坚,心却如火焰攒动,虎视眈眈地看着皇帝,又明摆了几分无辜。这冰与火的碰撞,让一般大臣无法插嘴,这忽冷忽热的氛围,亦让他们胆战心惊,汗出如浆。
见皇帝被气得发昏,艾臻又莞尔道:“陛下还是坐下说话的好,昭昭朝堂,君统,不可失。”
“诺王,请注意你的言行。”张思远蕴声,又恭恭敬敬谏言道,“陛下何不再下一口谕,好让诺王听得清楚。”
皇帝放白的双眼缓过神来,咳嗽了一声,坐下,义正言辞地盯着艾臻说道:“朕命诺王交出……”
“请陛下收回成命!”艾臻的双眼炯炯,灼灼地眈地皇帝,打断其言。
“诺王要抗旨否?”邹继绍厉声问道。
艾臻双眉一蹙,回身面朝文武百官,徐徐踱步,正视众臣,缓缓说道:“臣艾臻,是先帝的驸马,先帝对臣,恩重如山,先帝之恩,臣虽死不能报万一。昔日奸相王礼贤图谋不轨,大逆不道,致使皇宫生灵涂炭,惊崩圣驾。”言至此处,艾臻又面朝皇帝,骤然跪下,肃言之,“臣若有谋反之心,又怎会去救当日虎口之中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您呢?奸相造反,数次邀臣共举,臣思报先帝之恩,万般拒绝,致使臣屡次深陷悬崖,惨遭其暗杀,如此艰辛之举,陛下可曾亲眼目睹?”
“诺王忠心,日月可鉴!”艾臻话音刚落,文枢装作泣样,跪下呼道。以艾瞻为首的几个艾臻的心腹将军也都跪下,“诺王忠心,日月可鉴!”
其他大臣东张西望,一是被艾臻气势所震,二是又怕艾臻念他等倒戈之举,私下报仇,均不敢动。
皇帝不知该说什么,求助的眼神传达到张思远他们那。
张思远等瞪着艾臻,心中暗想,好生不要脸之人,邹继绍见群臣神色不对,越发着急,站出责道:“先帝被你艾臻蒙蔽了圣目,诱使先帝下诏顾命!”
“呵,诱使?”艾臻讥笑地看着邹继绍,抱拳高举,“先皇以仁义治理天下,那王礼贤不知好歹,才会恩将仇报;你一小小儒生,可见过先帝托孤之肃重?安敢在此饶舌,大言先帝举止不妥,不知羞耻!”
“你!”邹继绍无法反驳。
“真正蒙蔽圣目的,是张思远、张恩,这群狼心狗肺的欺君罔上之徒!”艾臻面朝群臣,划指直点张思远鼻处。
张思远身背一震,继续大笑,“诺王,好厉害的嘴啊。”
艾臻没有接张思远的话,反而对着群臣说道:“昔日,众臣工无恃而恐,未能让陛下听信忠言,乃吾之过矣,今日只要众臣能分清黑白,以往之事,皇上自会过往不究,望尔等,自重。”
此时一名侍卫进来禀报道:“禀皇上,虎狼、迅林二营,有千名士兵,正在集合。”
“啊?”群臣开始了小声的耳语。皇帝自然是惊恐不已,艾瞻望着皇帝,不禁嘲笑了一下。
“哎哎,怎么办啊,诺王都说了不追究我们了,要不要再投靠诺王啊?”柳光对一旁的顾敬轻声说道。
“保命要紧啊,保命要紧,没听到诺王的士兵都要过来了么!”顾敬畏畏缩缩地说道。
“对对,您说的对。”
“诺王忠心,日月可鉴!”
“诺王忠心,日月可鉴!”
兵变的事情还没过去,就见得靠前的两个大人俯首称臣,艾臻哭笑不得。
“诺王忠心,日月可鉴!”见为首的都跑去艾臻那里了,剩下的大臣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赶紧往艾臻那倒。
众臣地还没有跪热,就见那侍卫又进来禀报道:“禀陛下,豹师正在集合!”
众臣闻言,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哈哈哈哈……”张思远抚须,转而发笑,走到艾臻身边,“诺王,你我同朝为臣,自然要以和为贵,怎能如此刀枪相对呢?”
艾臻微微点头,对张思远笑了笑:“那是自然。”又转对何忠言,“何忠,退兵。”
“是。”
“张恩,退兵。”张思远亦作让步。
“是。”
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退朝。”皇帝被这一大早的事吓得够呛,忙下朝而去。
散朝的时候,张思远走在最前,艾臻走在最后,各自离去,走在艾臻前面的,正是徐和。
“这不是徐和,徐伯友(徐和的字)么?”艾臻笑道。
徐和回头,朝艾臻揖礼。
艾臻负手,看着他:“为何今日早朝不见你发一言啊?”
“诺王在朝,自然没有我的话说。”
“可你不是已经投靠张思远了么?”艾臻眼神直逼徐和。
“学生投靠的是陛下,不是任何大臣。告辞。”徐和微微低了下头,转身就走。
艾臻望着一刹那前徐和还站在的位置,嘴角一弯,遂去。
夜,张府。
“不能等,要马上行事,艾臻为人狡猾,日久必将卷土重来。”张恩说道。
张思远点头,“明日一早,我立刻面见皇上,请旨勤王。”
“陛下生性软弱,我等要怎么劝他下旨啊。”邹继绍担心道。
“严明厉害,并告诉皇上,艾臻不会伤他性命,让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定会同意的。”张思远说道。
“好!”“好!”
几人点头,便应下了这件事。
“你说梁地有兵马数万?”艾臻听到此消息,颇感震惊。
“是。”何忠如实回禀,“臣日夜调查,探得虚实,原是平纵收留了张思远,这二人密谋已久,张恩、邹继绍均为张思远的门生、亲眷,也不知通过什么方法,让陛下与这二人建立了联系。王爷,不是末将多嘴,梁地向来兵精粮足,又有老梁王的怨恨所在,不可小视啊!”
“诺王,何将军所言极是。”文枢亦点头道。
艾臻皱眉,望着眼前这副地图。
文枢指划着地图说道:“梁地,南倚珍珠之邦的南境,资源自不用说,西靠九江,沃野千里,植被茂盛,高山如盾,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梁地士兵多以凶悍闻名,昔日梁王平烁据此天堑,招兵买马,暗藏雄师,故而先帝也拿他无法,张思远等人也正是有恃无恐,才敢与您如此针锋相对。”
“文枢,你干什么涨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艾瞻看文枢不爽,气愤道。
“墨舞所言不差。”艾臻且看且言,“难了……”
“有什么难的!”艾瞻急不可耐,走到艾臻面前,“他兵多又如何,有迅林军多么,他兵有多厉害,有虎狼军强么!我一个人带一支军去,不出十日,杀得平纵那小子屁股尿流。”
“走开。”艾臻眼睛都不乐意睁开,“你挡住我地图了。”
“哥!”艾瞻急道。
“臣之前说了,梁地易守难攻,他平纵愿意呆多久就能呆多久,绝不是难事,就算虎狼迅林一齐派出,十年,也不知能否消灭,更何况京师还有皇上的豹师在,倾巢而出,王爷何保?”文枢解释道。
“那就任他们拿这个威胁我们,予取予求了?”
“出去。”也许是艾瞻说道了艾臻的烦心处,让艾臻见着他心烦。
“哥!”
“我让你出去!”
“哎!”艾瞻没有办法,挥袖而去。
何忠见状,也识趣地先退下了。
睁开眼,艾臻再仔细地望着这副五境全图,文枢亦不言语,任其思考,烛光一点点消灭,艾臻的愁眉也一点点舒展,忽然间,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