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刘定?”刘定垂头丧气地来到张思远的府邸,脸色像被泼了水泥一样灰,倒是把正在喝茶的张思远吓了一跳。
  “哎。”刘定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坐下,“我一大早就去了虎狼军军营,找到了他们的副营长……”
  刘定有气无力地把话说到一半,接着叹气,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结果他把你骂了一顿?”张思远看着他这副姿态,猜了猜结果。
  “不是。”
  张思远不解了,“那是怎样啊?”
  刘定看着张思远,目光饱含失望,“那副营长吞吞吐吐,唯唯诺诺的,像想投靠我们,又像不想投靠我们,学生费尽口舌,周转半天,他也不说一个所以然,倒是把学生弄得够难受的!”
  “怎么个吞吞吐吐法?”张思远好奇道。
  “‘我跟您说啊……算了算’‘我觉得吧……还是算了。’诸如此类,那人总是吊足胃口,让学生满怀期待地听他下文,他却欲言又止,这不是活生生憋死人么!”刘定眉头挤成一团,身临其境,难受之极。
  “哈哈哈哈……”张思远抚掌大笑。
  “大人何故如此啊?”刘定眼巴巴地看着张思远,原以为他会安慰自己几句,谁知道竟然发笑,大为不解。
  “恩。”他起身轻轻拍了拍刘定的肩膀,如常捋了捋胡须,仍是面挂微笑,微微仰望窗外天际,“这说明,虎狼军军心确实不稳。”
  “哦?望老师详解。”
  “之前艾臻的种种行为,虽然依据确凿,但是我仍然担心其中有诈,今日你去虎狼军游说,若是一举成功或者是被骂了回来,那我就十分肯定这是艾臻的诈术了,但是你却说那副营长尽说敷衍之词,就说明他有心来投靠,却又碍于艾臻积威,故而说话不爽快。经此一行,更让老夫确信,艾臻的确是瓮中之鳖、四面楚歌了。”
  “哦,是这样……”刘定点了点头,眼神不在,仿佛还在回忆之前的情景,试图缓过神来。
  张思远看向刘定,“我问你,你出来的时候,那个副营长怎么做的?”
  “他送我出了帐门,还说……还说刘大人好走之类的。”
  “那就对了,他若是有心来投,便会依依不舍出门相送;一习武之人,不会有这么多心计,若是他受了艾臻的嘱托,肯定会让你一走了之,完成任务就已经不错了。”
  “老师所言令学生茅塞顿开,愧疚至极!”刘定低下头,揖礼道。
  “艾臻诡计多端,这次他手下人心不稳,是我们除掉他的大好时机,南境蠢蠢欲动,不可久峙,必须马上想办法剿灭艾臻!”张思远坚定道。
  “学生明白!”
  下午,宣室。
  “禀皇上,南境下月,有意派使臣来中境面见陛下。”礼部尚书顾敬奏报道。
  “使臣?详细说说!”皇帝眉头不展,预感不祥,艾臻侧立于一旁,倒是毕恭毕敬地站着。
  “那使臣复兴草乂,名哲。”
  “草乂哲……”皇帝心里默念了一遍,“为何目的而来?”
  “说是来……说是来谈判的。”
  “谈判?”皇帝感到了些许被羞辱的意思,“他一使臣凭什么来和朕谈判!”
  “他说是南境皇帝的意思。”
  “废话,朕当然知道是南境皇帝的意思……知道了知道了,朕接见他便是。”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顾敬就退下了。
  “草乂……哲吗?呵。”在一旁的艾臻,微微低下头,笑得几乎让人看不出。
  兴统十七年,秋,梁州军营。
  平纵正在与几个官员商讨要事,每个人面带笑容,看样子谈得不错。
  “好消息!好消息!”周温手捧一本书册,一脸欣喜地从账外走进来。
  “什么事啊?”帐内众人的目光皆向他看去。
  周温摆正官帽,行礼作揖道:“禀殿下,好消息啊,梁州五县三郡,今年均是五谷丰登啊!”
  “好啊好啊。”“哎呀,天助我们啊!”周温话音落下,众人均是喜笑颜开,可谓是喜上加喜,纷纷议论感叹了一番。
  “好!除掉艾臻,指日可待!”平纵站起来,其余众官员也起身,“众卿,铲除奸佞,光复皇室,迫在眉睫,本王愿与诸君共勉,再接再厉,共度难关!”
  “臣等遵命!”帐下八人,行礼鞠躬,宣誓云云。
  待诸人退下后,周温走近,“殿下,昔日蜀、卫二王因出师无名而自投罗网,臣建议,可让张思远张大人写一檄文,昭告天下,殿下您再写一份勤王奏章,表奏陛下,让天下百姓觉醒,也让陛下宽心。”
  “恩,就依你所言。”平纵应下。
  平纵与周温出帐,望着年轻气盛的军士们,挥舞刀戟,振奋有力,井然有序,不免心中澎湃。
  “昔日,**平定天下,建立这大平朝,何其辉煌!”平纵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与辛酸,他泪眼朦胧,又赶紧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恨之入骨的咬牙切齿,“艾臻何德何能,这大平的天下,焉能容他这等逆贼!”
  秋风瑟瑟,梁州金色,盎然丰年,抖擞军士,不可一世。
  “臣,既受梁州王爵,定当忠君爱民,鞠躬尽瘁。然,国贼不除,家国何为,艾贼臻者,食皇禄、窥皇位,受帝恩、逆帝命,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朝廷留他何用,天下留他何用。臣父蒙受不白之冤,盖因艾臻栽赃陷害,其人如蛀,阴蚀中枢,久豢必反,臣不才,受陛下御命,训练梁州兵马十万,承蒙上天垂爱,赐余以丰年,万事俱备。如今,南境隐患,不可久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艾臻军心不稳,此乃天赐良机,请陛下下旨,命臣进京勤王,艾臻妄批人皮,必然不敢左右陛下,请陛下安心。臣再拜,望陛下早做决断。”平纵洋洋洒洒一书,跃然纸上,倾尽其心,叩拜再三,于二日发往京师。
  然而,事在人为,这封誓死的决意书刚出梁州,就被何忠的密探所劫,呈给了艾臻府上。
  “其人如蛀,阴蚀中枢……呵呵。”艾臻躺在躺椅上,翘着腿,吃着橘子,随心所欲地读这这封严肃的请命书。
  艾臻如此悠闲,何忠却忍不了了,“诺王!请让末将率领虎狼军奔袭梁州吧,不出十日,定能生擒平纵!”
  “急什么,有好戏看呢。”
  “可是……”何忠黝黑的脸上充溢着暴怒的通红,实在气不过,“他这么骂您,末将替您不平啊!”
  艾臻又往嘴里送了一片橘子,“秋天还是橘子好吃啊,不过太容易上火,恩……”他咀嚼着果肉,很享受的样子。
  “诺王!”何忠顿足。
  艾臻睁开眼,不经意一笑,随手在旁边的茶几上倒了一杯茶。
  “喏。”他拿给何忠,指示他喝掉,“灭灭火气。”
  何忠看了眼艾臻,满是疑惑,又望着眼前这杯茶,艾臻让他喝的,他又不能不喝,只好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把奏章如常交给皇上。”
  “什么?!”何忠差点没一口将茶喷出来,好不容易截获的、如此有价值的东西竟然要还回去。
  “本王说,把这本奏章,像是从梁州发来的一样,呈给皇帝。你也没有劫过,一切都没有发生。”艾臻站起来,看着何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啊?”
  何忠做了这么多年的内部工作,当然知道要怎么做,只是对艾臻的行为举止,大为疑惑,“末将明白。只是……只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喂饱他们,他们的自信又从何而来呢?”艾臻邪笑道,“哦对了,南境的那个使者什么时候进京?”
  “好像,好像是明天。”
  “明天……”艾臻念叨着,在屋里踱步,“刚刚好。”
  何忠注视着徘徊的艾臻,不谙其意,不过艾臻怎么说,自己怎么做就行了,他也不打算多问了。
  夜晚,宣室。
  误以为是接到新鲜奏章的皇帝欣喜若狂,“太好了!太好了!”
  崔施问道:“陛下什么事,这么欣喜啊。”
  皇帝散去了其他宫仆,对崔施说道:“平纵说他已经准备妥了,只等朕的圣旨了!”
  崔施眼珠一转,“那陛下得赶紧啊!以免艾臻察觉到。”
  “这是当然,朕连夜拟旨,让平纵进京勤王,你去告诉张思远,让他也做好准备!”
  “是!”崔施领命下去了。
  张思远密见了崔施之后,立刻召集了那几个学生,众人商讨完之后,决定在南境使者离去后,立刻起兵,另外派刘定于次日,趁着南境使者入朝觐见,艾臻何忠不在虎狼军军营之隙,说动虎狼军投靠自己。
  张思远准备充足,连夜起草了昭告天下的讨贼诏书,准备等平纵起兵那日,一并发出。
  天地如棋盘,世人黑白分,而艾臻并不擅长围棋,他想布一盘象棋,因为天机算不尽,而象棋,是可以通过人力,计算清楚的。
  夜尽天明,这晨曦的曙光,又如傍晚一般,让人分不清是太阳的西下还是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