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统二十六年,秋,清晨。
天刚亮着,艾臻显然还没有想要起来的意思。
“王爷,臣妾看到世子这几日总是进宫去,发生什么事了?”郑心侧着身,轻轻依偎着艾臻,娇声问道。
艾臻闭目养神,语气稍息冷淡,“没什么事。”
“哦。”察言观色是郑心的特长,故而没有多问。
待天亮透,艾臻起身,郑心为其更衣,回忆陆彧对她所说的话,加上连日的诸多疑点让郑心心神不安,她帮艾臻穿好外衣之后,讪讪问了一句:“王爷,泱儿,您打算如何安置?”
艾臻提了提衣领,且往外走,“泱儿,本王不是早就给他安排好了么。”
郑心望着艾臻的背影消失在她的屋内,脸色很差,对于艾臻不痛不痒的回答,心有余悸。
“我不喝,我不喝!”
“公主,您还是快喝吧。”
“我不喝!”
朵珏一声声哀嚎从屋中传出,一边是侍女端着碗的恳求声,一边是朵珏近乎嘶吼的泣言。
“怎么回事?”走到庭院的艾臻听到了那一声声模糊的惨叫,神色隐隐裹住了怒火。
管家见状,赶紧躬着身跑来禀报:“回王爷,长公主今早怎么劝都不喝药,您要不要……”管家止住了,还是不要去*老虎尾巴的好。
艾臻眉间一颤,刚刚的怒火骤然被剿灭,他神情复杂,远远望了一眼那间屋子,遂挥袖而走:“随她。”
“是。”管家低头应道,艾臻一行走去。
再看朵珏屋内,一片狼藉。
朵珏的头发散乱,一片银发,清晰可见,她被折磨了数十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朵珏没有办法原谅艾臻,她恨他,恨他的无情与利用,恨他的忘恩负义,恨他拆散了她原本美好的家。
当容颜破碎,破镜难圆,心头愁绪不可断绝的时候,朵珏将这些默默藏在心里,不住地流泪,她本就身体羸弱,这样的重压之下,让她如何能够承受得了。
于是,朵珏爆发了,这天清晨,她发了疯似的,侍女来给她喝药,她马上挥臂拒绝,再来,依旧如此,侍女哭泣跪求,朵珏哭得更甚,挥舞双臂,不停锤击家具。
“哭什么哭啊,她那女人,那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郑心站在自己窗边,看向朵珏方向,一脸厌弃地自言自语。
“娘,那我先去了啊。”艾殿泱依旧是神采奕奕。
“恩,快去吧,父王在等你呢。”
“诶!”
说完,艾殿泱就跑了出去。
这天早朝,艾臻特意命二子一同前去,艾臻一马当先,管家牵着匹,艾殿澄与艾殿泱亦上马紧随其后,侍卫二十名之众,全程保护,所过之街道,皆有家仆驱散百姓,更有两道跪地叩拜者,不计其数。
艾臻面无表情,习以为常;艾殿泱昂首**,自豪不已;艾殿澄笑颜不没,投之百姓。
大队人马逐渐散去,百姓们徐徐站起,险隘胡同之中,只听得一年轻人问身旁的一位老者:“师傅,木又已经在山*了,京王也快登极了吧。”
又听得老者声:“权在山*,并不代表登峰造极。”
“咦,那师傅刚刚还说骑马者有龙隐之气。”
“哈哈哈哈。”老者发狂痴笑。
宣政殿,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在殿,皇帝也已经就位,早朝迟迟不能开始,只是在等待艾臻的到来。
“京王到!”门外太监的一声高喊,众臣赶紧正一下衣襟,抬头**站站好。
艾臻剑履上殿,面色冰冷,敛衣跨过门槛,放下下摆,直径走到皇帝身边,转过身来,面对群臣。艾殿澄、艾殿泱分站文武两边,微微笑意。
没有开场的客套话,艾臻直接朝太监总领王渊看了一眼,王渊会意,他拿出圣旨,走到百官面前,摊开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中王次子艾殿泱,英武果敢,勇冠三军,朕特意加封其为迅林军督尉……”
念至此,殿下低头听着的艾殿泱露出了白齿,毫无疑问,这是父亲对他无尚的褒奖。
王渊继续读道:“京中王长子艾殿澄,乃朵珏长公主所生,天资聪颖,纯孝仁厚,有勇有谋,封为楚王,领亲王双俸,入内阁参政,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艾殿澄叩恩。
反观群臣反应,面面相觑,艾殿泱猛然抬头,惊得面无表情,陆彧亦视,大惊失色。
艾臻低头拨弄着手指,悠哉道:“今后之事,若本王不在,可先呈世子,对世子不恭者,即视对本王不敬。”艾臻抬首,蔑视众臣,“望尔等听之,记之。”
群臣闻言,不敢多说,纷纷跪下,齐齐道哉:“臣等谨遵京王王命,京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现下,文武百官只见得京王说话,不再跪拜皇命圣旨,皇帝皇帝,如之奈何,只留得干瞪眼,不再多说一言。
下朝的时候,艾殿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前几日还和抢着和他打招呼的大臣现在理都不理他,这让他气愤得很,说是加封迅林军都尉,实际上就是个监督迅林军迅林的职,没有一点实权。
艾殿泱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人群走过,竟没有一人向他行礼,全部当他是空气,更有个大臣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没有说一句话,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艾殿泱气不过了,指着那人的脊梁,眼看就要骂过去,陆彧一把扯住了其,“诶诶诶,二王子别生气,小心出事。”
“出事?出什么事!父王什么意思,艾殿澄哪一点有我强?凭什么肯定他否定我?我不服气!”艾殿泱插着腰,一顿说,说完还喘着粗气,气得不行。
“二王子,您还是听王爷的命令吧,毕竟您也在什么都没有啊。”陆彧也只能这样劝一下艾殿泱。
“不服,我就是不服!还有你!哪次给我支的招灵过?啊?如果我不听你的话,说不定早就成了!”气不打一处来的艾殿泱将气一股脑撒在了陆彧身上。
陆彧见艾殿泱这么说他,顿时心寒不已,“二王子如果这么怪臣,臣也不好说什么了,您不是问臣世子哪一点比您强么?那么臣就告诉您,如果世子是您,就绝不会这么怪罪臣下。告辞!”
陆彧挥袖而走,艾殿泱更加气愤,指着就骂道:“你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也是个见异思迁的人!我艾殿泱以后何去何从,不需要你来插一手!”
陆彧头也不回地走了。
转出宫门的时候,陆彧见艾殿澄站在那里,身边只有张嵩一人,陆彧心中不安,忙上前行礼,“臣见过世子,不,是楚王殿下。”
艾殿澄一笑,“陆大人免礼。”
陆彧恭敬地站着,“殿下有何吩咐?”
“我希望陆大人以后能好好指导我。”
陆彧一惊,看着艾殿澄,艾殿澄继续说道:“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陆大人乃旷世奇才,能将庸人辅佐成能言善辩之士,我才疏学浅,还请陆大人以后多多栽培。”
望着艾殿澄虔诚的目光,刚刚还有点受伤,见到艾殿澄还有惊慌的陆彧顿时如沐春风,年近五旬的他感激涕零,跪下叩首:“臣谢殿下!”
艾殿澄不急着扶他起来,反而是嘴角一歪,俯视着陆彧。
待到陆彧离开后,艾殿澄去了掖庭,想见一见平雅洲。掖庭的小太监见了,二话不说,自己马上走开,留这二人相会。
平雅洲正坐在板凳上搓洗衣服,艾殿澄笑着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谁知,平雅洲头也不回,理都不理他,艾殿澄甚是奇怪,又问她:“怎么了啊,不认识我了?”
“您是京王的世子,小女子怎么敢高攀,您还是请回吧。”
冰冷的话语,让艾殿澄猝不及防,他面色稍稍凝滞了一会,“你知道了?”
“难不成高贵的世子还想骗我不成么?”
“那……好吧。”艾殿澄出人意料地又笑了起来,他在平雅洲周围转了一圈,最后蹲下来望着平雅洲说道:“但是我可没有对你恶意相向,以后我还是会来的。”
平雅洲依旧干着手中的活,不理他。
艾殿澄那双澄澈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着平雅洲的侧脸,“我喜欢你。”
“你要死啊!”平雅洲忍不住了,她本来就对这个男生心怀好感,只是上一辈的仇恨在影响着他,见艾殿澄这番直言直语,她再也忍不住了,边笑边拨水,“还要不要点脸啊!”
“哈哈哈哈……”艾殿澄放肆地大声笑,一边跑一边躲避着平雅洲的追击,好不快乐。
站在远处的张嵩望着这一切,无奈地叹了口气。
身上的流着的血液,何时变得高贵,何时又变得低贱,完全是掌权者一句话的事,而人品的贵重才是永恒,艾臻最后选择了艾殿澄,或者说是艾殿澄让艾臻选择了自己,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艾臻选择继承人,有他自己的理由,有他自己惨无人道的理由。
一切天机,都不想让下人参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