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暖暖地照在校园的上空,校园大道上几个学生手不释卷。周教育奇迹般地夹在其中,气氛有些怪异,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关于周教育,最被人所熟知的是他的年龄,周教育已经二十有四了,复读了四个高三,这在富丽中学的历史上绝无仅有。周教育平时的成绩很好,但每次高考都败下阵来,让人匪夷所思,疑似被人下了蒙汗药。谁这么惨无人道啊,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有老天知道,让周教育年复一年站在富丽中学高砌的围墙内举泪苍天。周教育年年赶考,年年金榜不中,死马当活马医吧,他父母铁了心,就算周教育两鬓斑白,也要把他送入著名高等学府。周教育这书读得悲壮。
  厉无畏校长是富丽中学的当权派,行走时就像一头公狮,威严三丈开外,威慑到每一个人。周教育和校长在校园大道上狭路相逢,周围的人屏住气驻足观望。连电线杆上的鸟也熟知校长的套路,低下头来等待惊险一幕。校长似有觉察,一昂首挺胸过去了,身后眼珠子掉了一地。
  关于周教育以新来的英语老师为对象打自慰反击战是否属真,没有人知道。但黑暗中的一声“周教育残害良家妇女!”令人震惊发人深省。
  第二天一早,校长抖动手指,指着周教育:“叫你父母来。”
  周教育答曰:“我妈住院了。”
  “你父亲呢?”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
  “如果不把你父母找来,你就别来上学了。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学生!简直就是畜牲!”校长越说越激动,脱口而出一个字:“滚!”
  校长当着众人对周教育吼出这么一个“滚”字,换一般人心里准得血流成河。幸亏周教育心理素质过硬,依旧屏着气,面不改色心不跳。在富丽中学想混下去,心理素质是最重要的,是首选。历史老师不声不响地站出来,说读书如同生病,得养,得一点一点来,急不得也疼不得,得坚强。以楚和周教育为代表的苦读派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样的至理名言,唯恐掉在地上打碎。
  周教育比英语老师还年长两岁,绝对在我们这个班——不,应该是全校称得上是老寿星了。我们并不因为周教育年龄长而瞧不起他,但似乎他身体里有让人讨厌的基因,无法剔除,必须接受讨厌。尤其是他那步履蹒跚的样儿,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也难怪会被英语老师捉住把柄。自慰反击战算什么,在富丽中学自古有之,从未间断。命中注定,该着老周倒霉,难逃此劫。校长不会因为他年龄大就放过他,恰恰相反,必须得到更严厉的惩罚。
  我闭起眼睛也能感觉到校长那张像火车一样从我面前跑过呼呼作响的嘴。校长那张百战不殆的嘴,即使是在沉默的时候也能发出最强音。我替周教育捏了把汗。面对校长时,周教育的气收敛了不少,克制着。有时候我也挺同情他的,其实有很多事并不是他情愿那么去做的,他总想把一些事情处理好,但得到的结果却恰恰相反。周教育绝对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人,他的很多做法都是无为而治弄巧成拙。
  校园大道上的香樟在微风的吹拂下哗哗作响,落下一层层光斑。葛长征像一匹斑马似的朝我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嘴里说:“周教育真不是人!”葛长征在我张开眼的一瞬间将一口恶痰吐在地上。他内心十分不平静,“英语老师要辞职回苏州了。”
  我尽量避开葛长征嘴对准的方位,问:“你听谁说的?”
  葛长征一拍胸脯,“我亲耳听见她对校长说的。骗你是孙子。”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英语老师容易吗,一腔热血,投入的是火一样的热情,遇到周教育这流氓!英语老师要是走了,咱这英语不就荒废了么?这人生的伟大梦想还怎么能够实现!”
  葛长征见我无动于衷,有些泄气。
  在这所校园里,每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对孩子未来的期望都是一致的。周教育的母亲对他抱有多大的期望,想把他培养成何方神圣,通过周教育平时读书时的用功就可以看出来。人非圣贤熟能无过,我还是有些同情周教育的,毕竟自慰反击战不只是周教育一人在打,全体男生都在打,且呈愈演愈烈之态势。
  男生们空前团结起来,为留住英语老师做最后的挣扎。校长的嘴像地震后平地挤出来的一座山丘,突起老高,甩出去的话能砸死一头骡子。那张气吞山河的嘴,喊出的不是别人,是“周教育”三个字。看来周教育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这所学校已经容不下他了。很快,周教育被人叫着从课堂上离开,一去就是整个上午。第二天周教育又被叫走,然后又是一上午。但让我们感到困惑的是,每次周教育返回到教室时,都面带微笑,一副大义凛然如同烈士被押赴刑场一般。第三天,周教育没有再去校长那里,而是稳稳坐在教室里像山本太郎似的。让人越看越糊涂。
  周教育母亲赶到学校来,她是来向校长求情的,她的目的很明确,一定要周教育在学校里把书读下去。都说她是给校长下跪了,周教育才免去了应有的惩罚,才能得以在富丽中学继续读书。周教育的母亲用诚心打动了校长,一时间让校长骑虎难下。最终英语老师离开了富丽中学。校长闻讯,捣着两条斑马似的细腿,快速追出校大门。挺让人感动的,让人觉得他这辈子真的不容易。
  英语老师的离去,让学校在某一段时间内特别阴郁,事情或许远比我们所看到的要苦闷。周教育每天依旧很勤奋读书,发奋图强,来完成他母亲对他的期望。他们周家几代都单传,周教育肩上的担子很重,肩负着光耀门庭光宗耀祖的重任。如果他垮了,他们老周家从此也就魂飞烟灭了。年轻美貌,像黛玉似的英语老师一走,周教育立马成了众矢之的,口水、臭鸡蛋和屁纷纷向他扔过来。好像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大家都缩着脖子呆在门后,唯有周教育一人被推到了门外,推到校长的狗头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