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教室外面吃烤红薯,葛长征横冲直撞过来,像一只褪了毛的鹰落在我面前。“安安,出事了。”他的出气整整喷到我那只才啃了第二口的烤红薯上,一时间,二人都盯着那只红薯。
  “你什么人呀!整天像一只喷汽飞机似的。”我有些恼怒。
  “我赔。我赔。”葛长征说着,用手去替我掸上面飞溅的唾沫,一伸手拿过来,握在自己手里,“这样吧,我来吃,回头买一个还你。”说着将我吃过的地方用牙咬掉吐在地上。
  葛长征的吃相比我还难看,三下两下,吃光。
  “安安,知道不,那个暗中潜藏的人被纠出来了。”葛长征很兴奋地说。
  “啊?”我表示吃惊。
  “是尤。没想到吧。”
  我差点没跳起来。葛长征吓意识地看了看脚下。
  “别瞎说,尤绝不是那种人。你说这种话也得分清楚性别好不?”
  “不骗你。千真万确。”
  “谁告诉你的?”
  “校长。”
  “呸,这肯定是阴谋!绝对是阴谋!”我激动起来,上前要用脚去踹葛长征,间歇似乎还伸出手来要去勒葛长征的脖子。
  葛长征吓得气吞的症状立时全无,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往后直缩脖子,一边惊叫:“救命啊!救命啊!”逃出去几步之遥,回头见我没跟上来,说:“你还是班长呢,动不动掐人家脖子,真无耻!”
  我用手指着葛长征:“阴谋,绝对是阴谋。”
  葛长征不敢再狡辩了,看了看我发青的脸,一脸的迷茫。
  我对葛长征带来的消息将信将疑,校长真的会做出这样的判断?真是狗眼看人低。不能因为尤干过一件坏事,所有的坏事都归结到她一个人的头上,校长是不是对她屈打成招了?按理说,尤那张铁嘴,拿铁杵撬都未必能撬得开。校长这是要赶尽杀绝啊!我不能再观望了,决不能让校长屈打成招,得替尤讨个说法。
  我决定挑战校长的权威。我蹑手蹑脚,将自己假想成西游记里的孙猴子,在距离校长办公室百米开外来回活动。校园里的植被依旧十分浓绿,想想校长那张回肠荡气的嘴,就觉得那绿绿得让人悲伤。此刻我才感到尤的重要性,和那些弱不禁风的女生相比,每次当我看见她们,感到她们都是些没有用的废物,只知道吃饭穿衣糟蹋父母的血汗钱。尤经常带我去她家里偷她妈的烤鸡头给我吃,那是她妈烤了给她爸下酒的。第一次时尤用两根指头夹了一只鸡头到我的面前,问我敢不敢吃,看上去十分狰狞。我壮了壮胆凑上去咬了一口,没想到我竟然吃出瘾了。后来尤妈发现鸡头总不够数,就问是不是尤给偷吃了。尤当然不肯承认,如果承认了,她妈非让她给吐出来不可,这种东西是不准尤吃的,吃了会影响女孩肌肤的光泽,也极不文雅。那天我正在尤屋子附近的小树林里手里握着半只没啃完的鸡头,尤妈一下冲了过来,我吓得没把半只手扔在地上。我再也不敢去尤那里了。
  “李安安,在想什么呢?”
  我吓得一哆嗦。葛长征站在不远处冲我喊。
  “校长正在说他的革命史。”
  再坚强的革命战士,在校长那张百战不殆的嘴下都会溃不成军。我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这所校园内,每一个学生在校长严苛且充满玄幻布满坎坷的嘴里,都在走二万五千里长征。此刻尤正在爬雪山呢,或许不远处就是一望无垠的沼泽地。
  我赶过去时,一轮演讲已经结束,校长口中已经是风干物燥了,端起杯来吮一口茶水,再放下:“刘胡兰才十六岁就光荣牺牲了,你今年十八了,比人家足足长了两岁。你干的事能跟人家比么?英雄死得值么?她用鲜血换回了什么?挽回你的不务正业?好吃懒做?讲了多少遍了,讲得我嘴都冒青烟了,你能听得进去一分一毫么”
  尤坐在墙角里,两眼惊恐地看着校长,眼泪忍不住要滴落出来。这是我见到过的尤最落魄最不堪一击的时候,要知道尤在这所校园里曾经被誉为“刚铁战士”啊。
  尤继续紧咬钢牙一语不发。
  校长突然停下来回游荡两脚,用手指着尤问:“你可以发表意见。”
  尤惊恐地紧闭双唇,摇头。
  “你终于认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了,在和平年代这点错误不算什么,也要不了你的命。如果在战争年代,你这种行为要遭到多少人的唾弃,你极有可能成为汉奸走到人民的对立面去!问题很严重,必须认真反省,认真对待。”
  尤一改平日里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局面儿,脸色煞白。
  “你的事情全在我的手里捏着呢,今天我不想再重复前面的话了。你自己交待,还是我替你说?”校长握着水杯将茶叶从里面甩出来时,吓得葛长征燕子飞似的向一侧逃去。校长听见动静,从办公室里追出来,一看是我,怒喝:“你在外面做什么?”
  我辩解:“不是我。”
  “进来!”
  我承认在面对校长那张气吞山河的嘴时,我比尤脆弱多了。我几乎是踉跄着迈腿进校长室的。
  “你的头发该理了,不男不女,像什么样子!”校长说着走近我,伸出手来将我贴在嘴上的两撇胡须揭了下来。
  校长下手太重,揪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李安安,你妈望你成龙,成龙怕是没指望了,你是要成蛇?成蚯蚓?成精!我没点你的名,你别以为没事。”
  一旁的尤冲我一使眼色。我立刻向校长深鞠一躬,“校长,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能是因为英语老师的离开,校长最近的战斗力明显不如以往了,面露疲态,竟然网开一面冲我说:“走吧走吧。”
  我喜极而泣,顾不得尤,迈腿往外走。
  “你也走吧。”
  我回头见尤颤微微,如同受严刑拷打一般,从校长室里迈步出来,差一点跌倒在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