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唐七言律:
起看天地色凄凉,人间惟有鼠拖肠。
汉朝冠盖皆陵墓,魏国山河半夕阳。
无情不似多情苦,尘梦那知鹤梦长。
侬今踏破三生路,莫向人间恋火坑。
当下浪子虽是疑异,却不敢问。那老者道:“今晚屈过先生,非有别故,只为拙荆明冤故也。”
浪子道:“愿闻。”
老者便对着夫人道:“夫人有心迹,今可说明。”
夫人不觉泪下再三,若怨恨自羞状,行甫道:“你须言之,何必泪下。”
夫人道:“自幼妾身颇识几家,粗能诗赋,略有姿容,与稹从母兄妹也,元稹窍见,心甚悦之,便多方谋我,我守坚贞,严拒绝之,便与老母求姻,老母也许行甫矣,彼时势不可回,无稹含怒,便作会真记,有所谓莺莺张生事也。遂使贱妾德行丧败殆尽,至有崔氏寄书往京,张生目之为妖怪,为尤物,以相拒绝,呜呼!时崔氏不欲耳,汝且谋之不暇,忍拒绝乎,诬妾不经,言之可笑,传至于今,王实甫编成西厢杂剧,关汉卿续上成亲一段,置行甫于死地,伶工戏,狎略无廉耻,文人之舌,安可胜穷,冥司此戒甚严,业已付之狱矣。但世人传诵,习以为常,盛谈张生莺莺故事,贱妾不无含愠,谨此相闻,敢求明冤。”
浪子道:“闻夫人之言,洞明肺腑,此真千载不白之冤,不肖当为明之,但不知后土之韦郎,洞宾之牡丹,信有之乎?”
夫人道:“后土隐讽则天,牡丹渔樵浪言,彼是神仙,岂有此事乎?”
浪子道:“敬闻命。”
行甫道:“先生名登仙府,屡有奇缘,先生当为状头,不无阴损,但可至出身,今为拙荆说明心事,当今君世世爵禄无穷。”
言讫,茶三献,浪子告别,夫人道:“本合留款先生,但阴阳异路,且舟中盼望良久,谨有玉凤簪一枝,聊以见意。”
浪子接过视之,约有尺余,即便拜受相别,至桥回顾庄院,已隐不见,浪子惊讶不已,自觉香气满衣,走回舟中。文妃道:“你那里走来,四路没有踪迹处。”
浪子把遇莺莺的事,与莺莺的言语,述了一回,拿这凤头簪度与文妃看了,文妃亦自惊讶,当下月已坠西,即叫众人开舟,望淮西进发。不一日,到了濠州,铁木朵鲁与安哥夫人登舟迎接,同至家中,分宾主坐定。当日大备筵席,铁木朵鲁举酒道:“谨告贤弟妇,不肖欲弃家入山,特以家资与这夫人付托舍弟,不知尊意若何?”
文妃道:“只凭尊意裁度,妾妇人耳,不敢知。”
铁木朵鲁道:“可谓贤良极矣。”
便着安哥在文妃肩下,与浪子行夫妇礼,浪子推让再三,方始应允,当下李文妃又推安哥的肩右。安哥道:“以先为正,妾乃后进,愿右次室,情理俱安。”
文妃道:“此尊嫂也,当居拙夫之上,今拙夫既为夫妇,已暂妄矣,贱妾焉敢居上,况夫人为贵人,妾寒微卑陋,愿居次。”
两个推让不决,铁木朵鲁道:“如今不要分正次,只以姊妹相称便了。”
当下写出年庚,却是安哥为姊,文妃居右,其余侍妾分列两旁,众人抬出四箱,俱是账目。又二箱,俱是金银宝玉,珍珠琥珀,应有古器账目。交付毕,左右进酒,酒酣,浪子把过一杯,司农饮了,安哥也把一杯,不觉泪下如雨,拜道:“司农你竟放我去也。”
司农道:“非不欲与夫人共守百年,奈吾立性已定,你好好伏侍吾弟,日后决然大贵,切勿悬想吾也。”
言讫,饮了这杯,安哥泪如涌泉,左右亦皆饮泣。次后文妃也把一杯,司农即便离席,头戴道巾身穿皂衣,腰束黄丝,足蹈布履,骑着一匹奔云马,长揖而别,飞奔西去,莫知所之。浪子安哥侍妾无不流泪沾襟,当下有几个养娘,俱来劝止,收了筵席。众院子俱来参见,浪子一一分付安置,不隔一日,浪子将家资尽数收拾回家,不题。正是:
惆怅溪头从此别,碧山明月照苍苍。
毕竟后来三人又是怎的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阅此书,莺莺方有起色。
司农出赠娇妻,可谓难得矣。夫人谦逊居下,不可谓非难得也。至于文妃不醋,非真难得乎?三个难得,总成浪子受用,噫,难得者可多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