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话说观音大士见一股冤气冲空,早知其意,说道:“善哉,善哉!墨女星有难,不免搭救一番。”说罢,掩住金光,摇身一变,变了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头戴一顶草帽,身穿一件布袄,脚蹬麻鞋,推着一辆小车随后走来。把佳人吓了一跳,看了看是个推车的老者,只得将身闪在一边。忽见老头儿也停住脚步,开言问说:“这位姑娘是从那里来的?天气才交五鼓,你听听村里鸡儿才叫头遍,你一个孤身幼女如何便宜。你若是和我同路,何不告诉于我,你就坐了我的车上,大家好走。若不同路,竟请自便罢了。”
佳人闻听老者话,心中喜惧两相连。怕的是,老者叫他上车子,惟恐其中有祸端。倘若是,刨根问底盘问我,编造假话难上难。喜的是,老者叫他车上坐,比着那,迈步行程不费难。佳人腹中来辗转,自尽心肠撂一边。
老者又说:“这位姑娘不必多心,趁着天还没亮,若是同路,快上车好走。”烈女随口答应说:“老人家,奴要上京去的。”老头儿听说:“正好,我也要进京,快上车来坐下,大家好走。”佳人闻听,说:“虽然蒙你携带,奴家腰中分文全无,如何坐得车呢?”
老者微微笑,有语叫姑娘,快来车上坐,无钱又何妨。我看你,年轻幼女荒郊外,徒步登程怎么当。万一路上有差错,遇见歹人怎提防。方才问你京中去,我也是,投奔亲戚到帝邦。有钱无钱何妨碍,心中不必乱猜想。佳人闻听忙点头,老人家好个热心肠。萍水相逢多仁义,感念你,良善恩情断不忘。说着就把车来上。老头儿,两手推车脚步忙。
说是走来十分快,亚赛腾云驾雾忙。
佳人坐在车上,老者推起如飞似箭。怎见得,有诗为证:
月婵小姐真命苦,节烈存心刺蔡护。
逃灾避难走他方,旷野荒郊多奇处。
吉人难里会呈祥,自有解救离乡土。
坐车佳人二九年,推车老者八十五。
吱扭吱扭快如飞,只见老头扭屁股。
那晓一盏热茶工,已经过了彰德府。
神仙妙用,凡人那里知道,没到天明,走了几百里路。这时月婵因几天未进饮食,饥肠辘辘,叫声:“老人家奴的腹中饥饿,寻个镇甸,将我头上银簪变卖一支,买些茶饭吃才好。”老头说:“小姑娘这里没有卖的,你饥饿了,我车上那小口袋里装着现成的馒头,随便且吃几个,等天明再寻个去处喝些茶水。”小姐答应,果从口袋里拿出来,竟是稀软的白面馒头,一时间就吃了三四个。
水小姐,车上馒头来吃罢,忽然腹内暗沉吟。只顾车上一路走。不知那,老者是谁那里人。须要将他问一问,就是同行也放心。佳人想罢忙启齿,老人家留神听奴云。
水月婵叫声:“老人家,我还不曾通问高姓大名,家住何处,今年高寿多少,家中还有何人?”
老者闻听问,叫声小姑娘。我姓观来名大士,并无妻女和儿郎。早过了,花甲开处难讲寿,不过是,随便吃穿走四方。就是一件心肠热,专意爱,济困扶危救善良。我这来,因为心内多烦脑,要见个,新鲜世面开眼光。姑娘你在何方住,姓字名谁住那方。
想必你,有了灾难离故土,姑娘须要诉端详。佳人听见老者问,无言对答暗思量。烈女勉强来答应,开言叫声老人家,奴家就在县里住,今年年纪正十八。
姓水名叫婵月孝,只因我,爹爹今年娶后妈。不疼前妻亲生女,百般打骂欺负咱。无之奈何才逃走,夤夜悄悄离开家。原曾想,寻个自尽将身丧,你老行善把恩加。叫我上车同行路,重生父母不大差。佳人说罢前后话,老头儿,推车不住笑哈哈。点头复又把佛念,念了声,救苦观世音菩萨。二人复又往前走,老者步下走如风。佳人车上不知道,那知神佛暗加工。别说相距一千里,就是万里顷刻中。刚走的,天才发晓东方亮,一抬头,看见京都锦绣城。
二人到了彰仪门,两边铺面才开。老头儿把车推到一个茶馆门前,走进铺中要了一碗清茶,拿到车上,给佳人喝了几口。不多一时,街上人多起来,十分热闹。那些作买作卖,轿马车辆,经商旅客,实在繁华。老头儿推车继续往前行走,眼前一座庙宇,庙门上额写的是“建报国禅寺”六个大字。老头儿说:“姑娘,在这庙门前歇息歇息,大家好作定夺。”二人来到庙门,坐在台阶之上。老头儿这才口称姑娘:
老者有语来讲话,叫声姑娘听我言。
此时已到京都内,还要同行到那边。
我虽年老是男子,你是女子在青年。
此处却又无亲眷,那里安身弄吃穿。
又无亲来又无故,咱们称呼彼此难。
须要商量一个主意,各干营生到两全。
佳人闻听老者之言,心内暗转:“奴家刺死蔡护,原要逃在外边寻个自尽,恐怕落人之手。忽遇见老者,来在京城,我有个主意。”佳人说:“老人家,咱二人不如认作父女,才好称呼。”老者说:“这却使得。还有一事也要商量明白。此时父女相称,到也容易,但无下脚处,怎么生活。”
佳人闻听心暗想,老者说话甚通情。我二人,同居也非长久策。各想道路好谋生。一时难想好主意,不由的,一时急躁泪盈盈。
佳人想不出道路,只急的短叹长吁。老者开言叫声:
“姑娘,我倒有一个主意。京都乃是大邦之地,什么显官大官巨万的财主没有,不如投个人家,讲不得为奴作婢。一则隐姓埋名;二则得个安身之处,强似跟着我一个推车之人。况且我又年老,风中之烛,瓦上之霜。倘有病灾,你更不得方便。依我所行,断然不错。”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二十六
话说佳人闻听老头儿之言,说道:“计策倒好,就只一件,是初到此间又无熟人,知道谁家买我。”烈女说着,不由的秋波内珠泪涌,簌簌直滚。
佳人说到伤心处,痛泪双双往下流。离家才把京来进,此处人生面不熟。又没个,引进之人去打听,前行何处把身投。小姐说着多伤感,凄凉凉,紧皱蛾眉面带愁。
小姐十分为难。老者说:“姑娘,我如今有个主意,你叫我爹爹,我叫你女孩。因为母亲去世,父亲年老不能养赡,故此寻个主儿卖身。一则可以吃饭穿衣;二则卖几两银子给爹爹作个棺材本,有人要买,也未可知。”
佳人点头说:“就是如此。”老者说:“你上车坐下,待我寻个草标儿。”老者寻了个草标插在小姐背后,故意望着佳人叫声:“我儿。”烈女无奈也叫声:“爹、爹。”
苦命佳人要寻主,粉项低垂插草标。眼泪汪汪暗伤切,心内想家万分焦。水小姐,车上含悲心内痛。老头儿,推着车子四下瞧。顺城门内大街上,西单牌楼往北瞧。甘石桥,热闹去处把车住。老头儿,故意为难把话招。小老儿今日卖亲女,只为家寒甚难熬。我孩儿,母亲已死实难顾,行好爷们德行高。
我小女,卖身只要银五两,立张卖契就开交。老者说的多凄惨,众人围着问根苗。不说那,多人赞叹齐言讲,来了个,醉鬼牙徒唤小毛。
且说宛平县的人牙子小毛,喝的一溜歪斜,来到跟前,见众人围着一辆小车你言我语,他也走来观看,问了问才知这件勾当。他说道:“老头儿,你女孩十几岁了。”老者说:“十八岁了。”又问:“你姓什么?”回言:“小老儿姓观。”“你这女儿叫什么名字?”老者说:“名唤观姐。”小毛闻听把眼一翻,说:“怎么他也姓观?”众人都认的小毛,知道他平素爱喝一盅,一齐大笑叫声:“狐仙爷的顶马醉猫,大清早晨就醉了。他老子姓观,女子自然也姓观,不要混搅。你是牙行给这女子寻个主儿。他只要五两身价。你认的人家多,何不行个好,他自然谢你个脚步钱。”小毛乜斜两眼说:“这个容易,五两身价,若说成了谢我四两六钱银子罢咧。”众人大笑说:“别闹了,统共五两银子,给你四两六钱,岂不是都归你了。”小毛说:“那就给他个四两六钱,送我四钱。”众人说:“这还不离,你不必耽误工夫,若有人家何不替他料理料理?”小毛点头说:“是,现在御史云宅里要买个使女,也罢,你爷儿俩跟了我来。”
小毛说罢头里走,一溜歪邪脚不停。老头儿,推着车子紧跟定,围绕闲人散个净。一直径往正北走,四牌楼,刚刚过去在正东。才进胡同离不远,只见那,云宅不远咫尺中。且不言,小毛带人来找主,再把夫人明一明。
云老爷的夫人陈氏诰命,这日坐在房中,忽然想起女儿,不由的一阵伤心眼中落泪。
陈诰命,这日房中来闲坐。想起亲生女秀兰。不由眼中双流泪,不辞而去因何故,想坏娘亲苦不堪。
娇儿呀,来了罢么来了罢,早早快把故乡还。诰命哭的如酒醉,只见那,仆妇丫鬟劝一团。
一个丫鬟走将进来说:“禀太太,人牙子小毛儿领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来,说咱家要买个丫鬟,带来给太太观看。”诰命说:“既然如此,领他进来我看一看。”
丫鬟答应走出去,领进卖身女钗裙。云宅主仆齐观看,见佳人,举动风流又斯文。浑身装扮多缟素,乌云上,只有银簪一两根。又见他,蛾眉杏眼芙蓉面,一点樱桃染朱唇。姿容俊美多典雅,体态风流骨骼沉。站在一旁不言语,凝眸沉思有精神。丫鬟仆妇齐赞叹,说道是,这个女子貌超群。好像咱家大小姐,模样仿佛女千金。不说使女齐言讲,再说诰命更留神。
陈氏诰命见女子走进房中站在一旁,低垂粉颈泪眼愁眉,细看姿色,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越看越俏,且与秀兰小姐模样相仿,复又想起亲女,眼中落泪。
问说:“女子,你今年十几岁,何处人氏,为何卖身,要多少身价?”水小姐见两边使女丫鬟垂手站立,一个个穿戴鲜明。又见床上坐着一个夫人,装扮素静,人品端方,年纪有五旬开外,就知是云老爷的夫人。小姐见问,往前走了几步,口尊:“诰命。”他就照着推车的老者商量之言说了一遍。陈诰命闻听点头说道:“原来是父亲出名卖女。既是如此,我就留你使用便了。”果然云夫人给了五两银子。老者立了一张文书。老头儿谢了小毛四钱银子,各自散去。自此以后,云老爷夫妇却也欢喜,因他和秀兰相似,将小姐另眼看待。这且不表。
且说恶贼蔡护被水小姐刺死,佳人脱逃,到了次日早饭时候不见房中动静,又不开门,几个仆妇丫鬟走来一齐说道:“大爷与奶奶成亲,此时还睡觉不成。”内中一个有年纪的说道:“小丫鬟夏莲你进去看看。”夏莲走到门前将门一推,里边并没插着,侧身进去望里一看,把小丫鬟吓的跌了个跟头,爬起怪叫说:“不好了!你们快进来看看,大爷被人杀死,满床上都是血了。”
蔡家家人听说罢,轰去七魄走三魂。疾溜古咚往里跑,一齐进了洞房门。探头探脑往里看,满床腥血躺一人。蔡护身死双合眼,喉头刺中脸似金。还有把,带血宝剑扔在地,房中不见女钗裙。料他不能远处去,脚小焉能脱了身。大爷死的还不久,急忙去,捉拿凶手莫消停。又叫地方将官报,铁皮鼓前来问原因。
一邻有事,四邻不安,一个村里谁不知道谁家。蔡护被人刺死家中乱嚷乱闹,高二闻信走来问了缘故,急忙叫地方前去报官。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二十七
话说蔡家奴仆把房门关好,不敢擅动,只等着官府相验,才敢装裹。众人各处寻找水小姐,并无影象。这且不提。
且说知县听见人禀报:“城外聚贤村蔡员外与水月婵完婚,半夜里水月婵刺死蔡护,惧罪脱逃。”知县闻听,又与书办王判官商议,三日之内吃了蔡家一笔赃银二百两。高二过付交给恶奴刁保,只说水月婵原是明媒正娶。田知县验了尸伤,蔡家收拾入殓,开丧披孝,择日出殡。
不敢埋贼囚在村外,只等拿住凶手才能原案。
赃官堂上表签,差了两个捕役张昆、赵三,到了水宅用手击户。叫了半日出来一个老者,年纪有七旬上下,吁吁带喘。开了大门,水治定睛细看是两个差人,说:
“二位上差到此有何公干?”张昆说:“我们奉县尊所差,到此着拿凶手蔡水氏。”水治说:“我家老主人不在家,现在监中,我家那有凶手,想是二位找错了门了。”赵三说:
“你这里不姓水,难道姓火不成,不用望我们装样了,我们一定要人。”水治说:“上差小老儿这件事实不明白,还求二位把原由对我说明。”赵三说:“告诉你,你家姑娘把蔡护刺死了,大概情节如此。”水治说:“我家姑娘半月以前渺无踪影,各处访问不知下落。”张昆说:“咱的官差要紧,那有工夫听这些闲话。你既是他的家人,就得问你。”说罢,怀中取锁,就要望脖子上套。赵三说:
“伙计锁他作什么,他一个有早晨没晚上的老头子,拿了去也不中用,不如另去捉拿凶手还是正理。”张昆这才揣起锁来说:“看你年老留个相遇,且装壶酒我们喝了好走。”
院子水治年纪老,人情事事尽明白,就知差人要想财。无奈之何把口开,我家内,没有正主难款待。我是个,家奴那里有资财。既然二位要喝酒,少不得,当个钱来送上差。说罢走进房里去,不多时,拿着衣服走出来。
老头子拿了一件衣服,就烦差人拿去当了四百铜钱,交还票子,二人连个生受不道。院子水治听见这个信息,才知小姐的下落,定是被人哄到蔡家被奸行刺。如今又不知逃往何方。只见丫鬟秋香回到家中,院公就把原由告诉一遍。秋香说:“够了够了,方才我若在家,差人定然拿我前去。”院公说:“此时还不妥当,只怕县里还有人来询问,如今你且躲开只等事情平定,你再回家罢了。”秋香说:“有个主意在此,我有个舅母现在开封府城里居住,是个寡妇,我若到那里躲避躲避,那时见景生情,再作道理。”
书中简短不多讲,小秋香,打点行装别院公。急忙出门登途路,潜身要到府开封。舅母家中来住下,暗里打听主人公。书中按下闲言语,再把公差另表明。
按下秋香隐藏开封府。再说两个差人,离了水家,捉拿凶手,并无头绪,少不得出城走走。刚出了城,遇见高二,让进酒铺,喝了两壶。高二说:“你二位想必要拿凶手?”“正是。”高二说:“水家可曾去过吗?”差人说:
“已经去过并无影象。”高二说:“我听说离城正西上水月庵里有水家的香火,你二位何不到那里找上一找。”两个差人点头,又喝了会子,才出铺。高二会了酒钱大家分手。
两个差人出酒铺,依着那,匪类凶徒高二言。说说笑笑往前走,要到那,水月庵中找一番。道路不远来的快,古庙禅林在眼前。
二人来到山门,张昆说:“咱们且别叫门,惊动里边,万一凶手闻知躲藏。须要想个主意才好。”转念中,又说:
“有了,这庙后的墙壁倒塌,跳过墙去有何不可。”赵三说:“使得,使得。”
两个公差商议定,连忙走到庵后边。跳过豁口往前走,举目留神听又观。活该无事生出事,院中站立女钗裙。张昆一见犯思想,水家女子在此间。庙里的,尼姑都是光脑袋,这一个,定是凶手躲尼庵。
相罢轻轻来说话,他那里,悄悄有语叫老三。二人商议不怠慢,慌忙展步到跟前。大声吆喝拿凶手,几时潜逃在此庵。害死人命真胆大,岂不知,王法无私律例严。不用多说快些走,老爷拿你问根源。二人说罢不怠慢,从怀内,掏出无情锁一般。立把佳人来锁上,登时间,吓的佳人魂上天。庙内的,老少尼僧出来看,大家齐来问根源。两差人,如狼似虎来站定,不容问话眼睁圆。说道是,休要多说快退后,窝藏凶手反装憨。母秃驴,枉自念经把佛念,要知道,犯法怎得善容宽。说着说着望外走,登时拉去女红颜。
两个差人不容分辩冤枉,冤哉!把一个苦命离家的小姐拿往衙门。佳人总要站住,说明原故,衙役并不容他。列位明公,这就是戴发修行的秀兰云小姐,差人当是水小姐在此躲藏,故此锁拿前来。到了衙门,正遇赃官坐堂,二人上前跪倒禀明,田知县分付带上堂来。
县官分付带凶手,皂吏青衣喊一声。立刻带上云小姐,赃官举目看分明。只见他,素袄罗裙多雅致,风流体态又轻盈。又见他,蛾眉愁锁娇无语,杏眼秋波两泪倾。战兢兢,心中害怕双膝跪。田县官,坐下开言喊一声。
大凡做官的人要审事之时,先看犯人的形容善恶,再考查言语谈问,务须心平气和,才能辨是非曲直。田知县原是个愚卤之人,又贪赃受贿,遇见这种官府未曾坐堂,恨不得把大堂喊的震塌了,这才问事。闲言少叙,田知县自己在堂上,先就喊了一声,也不问青红皂白往下开言,叫声:“水月婵你因何嫁了蔡护,不肯依从成亲,反倒杀死亲夫,是何原故?藏在水月庵中,只望脱过怎得能够。今被拿获,给我从实说来。倘若不招,定要动刑拷问。”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二十八
佳人顶替坐监牢,只为红颜薄命招。
瑞林进京去应试,报仇雪恨债难消。
话说知县在公案上瞧见云小姐在阶下站着,这个贼把眼一瞪,狗嘴一张,一声断喝说:“那个女子还不跪下么?你把那谋杀亲夫的情由快些实招,免的三推六问。”
云小姐,闻听知县上面问,有语开言老爷称。奴家不是水姓女,寄住尼庵在庙中。员外蔡护不知晓,杀人行刺又何曾。只求老爷想情理,另拿凶手问分明。奴本是,随父上任到别省。走到这,一阵狂风突然起,父女分散难相逢。尼庵以内暂留停,等着家内来寻找,得便就要转回城。老父差人错拿了,我并非,水家女子去行凶。知县听罢微微笑,嘴硬丫头叫两声。分明杀死你亲夫,内中各自有隐情。谅你不肯说实话,须得要,拷打严审问口供。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明。分付两边快拶起,问出情由定罪名。青衣一齐往上跪,围住佳人不放松。
拉起十指套上拶,佳人时下把魂惊。哎声不止流痛泪,两边衙役就拢绳。十指尖尖难禁受,一阵昏迷闭双睛。疼的他,腰肢乱颤流香汗。疼的他,粉面阵阵紫又青。昏了半晌又苏醒,叫声冤枉请留情。堂上县官冷冷笑,说道是再若执迷定不容。
知县说:“这个丫头,再若不招,还要叫你吃别的亏了。”
小姐闻听,哭的颈颜难抬,高叫:“青天老爷没有的事情,我并不姓水呀!老爷。”
云小姐,十指尖尖疼难忍,珠泪双双痛断肠。口中连把青天叫,望祈据理细参详。奴家并非水氏女。为什么,定叫屈招把罪当。老爷呀,你乃一县民父母,养儿育女作亲堂。将来高升别处去,邯郸县,脱靴盖庙立祠堂。万民衣来万民伞,千秋万古姓名香。
为什么,拿着张三当李四,拷打平人混遭殃。怜念草命饶了罢,感恩诵德竟焚香。县官坐上听说罢,大声喊,丫头你敢抗公堂。
知县叫声:“大胆的奴才,小小年纪下得这样毒手,事情败露还不招承,你竟敢忍刑受苦。叫两边给我夹起来。”
两边复又动手。书办王判官口尊:“老爷,这女子既不招认,暂且不必加刑,把他收监。明日差人到水月庵,把庙内尼僧锁拿前来与他推审。他就不姓水,问他留的何人之女。况且庙中既有水家的香火,水月婵的下落,尼僧必然知道。再动严刑拷打,不怕不招。”县官说:“这也说的有理。”分付将女子收监,立刻发签一枝,仍叫张昆、赵三前去锁拿尼姑,早堂听审。说罢,退堂。
次日早晨,两个差人将尼姑五位全拿到大堂,把秀兰提出监来,僧俗六人异口同音:水月婵逃走,不知下落。县官问:“为何擅自收留俗家女子,必有原故。”老尼西来说道:“此女并非水月婵。因他随父亲上任,途中遇见大风刮散,失迷路径来到我庵,等着本家找寻,就叫领去,并无别的原故。他姓韩,在庙中住了有一年了。”
知县听了这些言语,也就没了主意。悄悄叫声:“王书办这事如何审问?”
县官一时无主意,又与书办细商量。女子他说不姓水,尼姑言词也相当。再若夹打还照旧,不得凶手怎完场。审了这个问那个,本县天天竟坐堂。水如镜,贼情一案还未了,又出来,女子行凶事一桩。
赃官说罢一席话,书办说老爷再思量。
书办说:“老爷,如今水氏行凶,惧罪脱逃,若不定案详报,定有承审不理的罪过。且水如镜还在监中,贼情一案也没审结,现在这个凶杀案件又和水家有关,一时难以判明。且不如将错就错,所有人犯一概收监,不用再审。但恐审不出口供,不但有承审不理的不是,还有诬良为盗的参罚,不如径行收监,竟把他们俱各定罪上报,一则可以结案,二则又免了隐瞒不报承审不理的参罚。只要保全前程,管他是非曲直。望老爷三思再想。”
好一个,万恶滔天王书办,说的那,县官时下喜非常。说道主意真不错,算计巧妙比我强。坐上立刻就分付,罪犯收监再主张。及时打点把堂退,书办也就进班房。提笔就把口供定,这些人,有如做梦在黄粱。且不论,杀人书办赃知县。再把那,负屈秀兰表一番。
且说云小姐头一日在监中整整哭了一夜,十指被拶疼痛难言。监中漆黑如同阴司,抬头举目,胆战心惊,心如刀割。
佳人独坐监牢内,想后思前两泪淋。可怜十指受了拶,筋骨疼的似摘心。想起父母多悲惨,苦死爱女秀兰身。曾记得,菩萨救我留柬帖,说道是,有日团圆见故人。故此尼庵暂耐守,不成望,平地风波大祸临。杀人水氏在何处,把奴家,赖作为非行刺人。自幼父母多娇养,怎受得,十指刑伤真刺心。
佳人哭的如酒醉,不亚如,断线风筝针刺心。
女牢头在旁解劝多时,秀兰方才止住泪痕。这时,只听得稀里哗啷进来了五个戴锁的尼僧。云秀兰认的是水月庵师徒,不由的一阵心酸,二目落泪。
云秀兰,一见西来心酸痛,不由二目泪纷纷,口内连连尊师父,可怜我,无故遭屈真苦情。虽然昨日没招认,大约赃官不肯容。西来闻听刀剜胆,呆睁二目泪直倾。不言师徒齐伤感,把话暂停另表人。
书中再说何人等,御史云宅明一明。
西来老尼师徒五人和秀兰小姐在监中哭成一处。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