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话说御史云行瑞和陈夫人在家闲坐,忽然想起买的那个丫鬟,分付掌家婆给我把那新买的女子叫来。家人答应一声把月婵小姐领至阶前,望着云公双膝跪倒。
  仆妇领进水小姐,老夫妻,一齐闪目看佳人。只见他,虽然贫寒多稳重,不像那,田妇山姑与村民。
  肉香躯,全无半点轻狂气。俏神儿,别有一宗典雅文。明显着,百美千娇羞切切。暗藏着,三真九烈意沉沉。柳眉儿,恨锁春山愁暗举。杏眼儿,泪含秋水倍有神。不擦脂粉天然俏,不同寻常女人们。只见他,脚步轻盈柳腰摆,轻开小口启朱唇。花姿招展深深拜,燕语莺声老爷尊。转身又把夫人拜,老夫人,连忙相掺把话云。
  夫人见小姐行礼,满面堆欢,说:“我的儿,你不必行礼。”
  月婵闻言,立身在旁边侍立。夫人望御史开言说:“老爷,我看此女容貌非寻常可比。”
  仁慈夫人腮含笑,眼望御史把老爷尊。这女子,投身认主非所愿,作婢为奴非本心。你看他,眉头紧皱定忧虑,眼泪汪汪岂无音。若将此女为奴婢,据我观瞧不忍心。你和我,年过五旬将老迈,可喜他,年方二九正青春。怎能将他青春误,背地怨我恨终身。惹的平人生议论,暗损阴功得罪深。
  俗语说的好,一言兴邦,一言丧邦。陈夫人这一喜欢,把御史提醒,满面堆欢说:“夫人说的有理,依夫人怎样一个主意,下官领教。”夫人带笑说:“妾有一言,望老爷裁夺。”
  夫人未语先带笑,开言有语把夫尊。我看此女多沉重,不同寻常女钗裙。一定心地多良善,不是忘恩负义人。来的正是好机会,这是他,生来造化命有因。女儿秀兰无踪影,把他认作女千金。将来招婿成半子,眼前暂且作双亲。跟着妾身堪作伴,习学针线讲经文。选上个,文武全才乘龙婿,郎才女貌好婚姻。事事周全得其所,也显得,你我疼他一片心。夫人说罢一席话,只等老爷把话云。
  云御史说:“夫人此事正合我意,就是如此。”
  陈夫人,闻听御史他依允,心中欢喜笑颜生。眼望月婵把姑娘叫,我的儿,快来拜见你天伦。水月婵,走上前来忙叩首,四起八拜认双亲。这佳人,磕下头去腮流泪,燕语莺声把话云。把我这,下贱身躯来抬爱,叫孩儿刻骨不忘恩。恩上加恩深似海,却叫奴家怎么禁。粉身碎骨难答报,也只是,早晚焚香祷告神。愿爹娘,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叩拜已毕平身起,陈夫人,就叫小姐换衣裙。
  急向妆台去梳洗,打扮的,粉妆玉琢难描画。只见他,复到堂前重施礼。云老爷,分付厨下设杯巡。家人答应不怠慢,连忙擦桌不消停。中堂当时设酒筵,云公夫妇饮杯巡。水小姐各敬三杯酒,御史云公把话云。阖府男女称小姐,和我亲生一样同。若有不尊我的话,一字言差打断筋。众家人齐把堂来上,口尊小姐和夫人。不言月婵得了地,把话暂停另表人。
  且说公子王瑞林在苗员外家教书,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就有一年有余。把苗栋教的进了学,中了个案首。
  员外十分欢喜,亲朋庆贺,自不必说。这日清晨,田员外分付安排酒筵酬谢公子,父子二人亲到书房把公子让在上面,分宾主坐定。
  叙礼已毕分宾主,家人时下献茶羹。不多一时摆上酒,美味佳肴色色新。虽无烹龙与宰凤,肉山酒海一样同。员外说,酒薄菜淡不成敬,略表父子一点诚。分付苗栋快斟酒,略谢恩师教诲恩。公子说,皆因员外阴功大,将来还要上青云。些许微劳何挂齿,学生该当尽尽心。苗栋敬罢三盏酒,宾主快乐饮刘伶。员外说,既蒙先生不见弃,放量开怀饮几蛊。公子说,员外赏食我尽领,不敢装假闹虚情。他二人,畅饮开怀说闲话,苗员外,有语开言问一声。
  员外说:“先生明秋乃乡试之年,进京应试吗?”公子答道:“学生十载寒窗,为的是此时,明年岂有不去之理。”
  员外说:“明年先生进京求名,我一客不烦二主,还求先生把小儿携带学习学习,不知尊意如何?倘蒙应允自当重谢。至于车马人夫盘费自有老汉料理,不用先生操心。”
  公子口尊员外:
  公子闻言呼员外,在上留神请细听。尊府居住一年半,多蒙照看我学生。令郎跟我这件事,学生怎敢不应承。但只是,功名大事难预定,得失有命苍天情。王瑞林,一则求名去赴考,二来京中去认亲。恐怕耽误令郎事,不得相随转回程。京中若是羁绊住,倒叫我,受人之托无始终。
  员外说:“先生不必为难,我叫犬子跟随先生进京,进场之时恳求照应,但能完毕科场,老汉岂敢过望。先生投亲,任遂其便。”公子心中大喜,点头应允。这日酒阑席散。自此以后公子感念员外敬重斯文,十分尽心与苗栋讲说诗文。不觉五个月的光景,又到了冬尽春回。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口赞少年。世上江山不改色,不知人换几千般。公子秋围要赶考,见了员外便开言。说道是,趁着春光时令好,须当早早赴京间。员外点头说有理,打点行装全在咱。
  公子与苗员外议要进京乡试,苗任闻言点头应允,说:“此事交于老汉”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三十
  话说王公子择定二月初十日起身,员外叫人预备车马收拾行装。到了这日,员外前厅摆酒饯行,拿出了三百两纹银,路上盘费。苗栋主仆三人和公子王瑞林一同起身,离了卫县,径奔北京大路。
  师徒登程离卫县,直奔京都大路行。行程正是三春景,河开冰化水流清。荡荡和风吹人面,丝丝细雨撒黄尘。果然是,饥食渴饮登途路,日日行程旷野中。又只见,乱乱纷纷白杨树,飘飘荡荡柳垂金。来来往往穿花蝶,闹闹哄哄莲蕊风。辽辽远远云中雁,呢呢喃喃燕子鸣。芳草地似锦绣毯,杏花村醉渔樵人。师徒俩,只为功名贪念重,势必要,不辞跋涉奔途程。朝登古道复古道,没见红尘有红尘。
  那日正走抬头看,望见京都锦绣城。
  王公子与苗栋主仆四人,那日天交平西时分,过了卢沟桥,望见都城。师徒进了彰仪门,只见城内大街十分热闹。那些作买作卖,轿马车辆,客旅经商,滔滔不断,果与外省不同,真乃是京畿大邦,实在繁华。
  师徒们,进了彰仪门一座,果然热闹不寻常。走着走着天色晚,西方坠落太阳星。主仆要寻找客店,忽听得,道边招呼有人声。他说道,我家店房新翻盖,带五连三正面厅,桌椅床帐俱齐备,裱糊新鲜无臭虫。前后院落多宽敞,草料俱全大马棚。或晕或素佳肴馔,茶水热汤全齐备,服侍殷勤又热情。来者接风去送行。店帐分明有紧让,饭钱多不相争。相公在此住了罢,错过咱家少主人。师徒闻听止住步,带领家人进店门。店小慌忙接行李,让到房里掌上灯。掸去灰尘净了面,清水漱口点茶羹。歇息片时用过饭,师徒闲谈店房中。书中不言王公子,急回来,再把段三明一明。
  且说断路鬼段三崩了蔡护一套新衣二十两银子,偷上了北京,又逛了几日。这一日在前门大街吊桥边看热闹,对面来了一个人说:“段弟,你几时来的。”把段三吓了一跳,抬目观瞧,不是别人,就是本村住的姓陈,名叫柱儿。段三连忙执手说:“陈大哥数年不见久违,不知你在何处发财?”陈住儿说:“你怎么到了北京?先到酒铺喝上三杯,叙谈叙谈。”段三说:“很好。”二人迈步走进酒铺,拣了个干净座位,对面坐下,要了两壶酒,几样果品,过卖的送至面前。段三先给陈柱儿斟上,自己也斟了一杯,二人饮酒叙话。
  陈柱开言道,叫声段老三,因何离故土,情由对我言。段三听说罢,仁兄请听咱。只因无运气,难忍这饥寒。人说京都好,遍地是银钱。因此把京进,特来混吃穿。小弟进京七八日,无有住处少机缘。再过几日盘费尽,那才活活坑死咱。但能得个安身处,我若忘恩上有天。段三说罢又斟酒,陈柱时下便开言。
  列位明公,这陈柱儿来到京师里,鬼混了几年,仗着狐朋狗友,拉蓬扯纤,弄了几两银子,在南城谋干了一个小马充当。所有本地的富户居民遇有红白事情,他就前去看门伺候,打闲杂儿讨些赏钱。本地的居民给他送了个混号儿叫作陈不动。闲言少叙。陈柱儿听段三之言说:“段兄弟,你今日遇见劣兄,算撞着了。不知你要干个什么应运,有钱是有钱的来历,没钱是没钱的办法。
  段弟,我不怕你恼,若讲作买作卖你是棒槌吹火一窍儿不通。你若有钱,仗着你这点机灵劲儿,在贡院中买个差使当当倒也罢了。若论上等差使,使费五六十两银买个番子捕役充当,月间凭怎么也有个二十两银子进门。若论愚兄,这们一个差使,不过使费二十两银子,其名叫作小马。凭怎么这一个月也得个十几吊钱。总是各有巧妙不同,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望贤弟斟酌。”段三说:“不瞒哥说,小的此时也不过有十数两银子,恳求兄长怎么调停调停才好。”说罢,从怀中掏出了十两银子递给陈柱儿。陈柱儿接将过来说:“段兄弟这件事真真凑巧,我的一个朋友名叫李五,现在御史门上听差,他如今因身子有病前日望我说要告退。贤弟如肯充当,不过花十二两银子,月间也有十数吊钱的来项。不知贤弟肯拿不肯?”段三大喜说:“蒙哥抬爱,小弟无不应允,只求急快才好。”陈柱儿说:“段兄弟这件事全在我,明日一早还在此处相见。”说罢,又喝了两壶,段三会了酒钱,彼此分手而去。话不可重叙。次日,段三在酒铺中等候陈柱儿。二人相见,陈不动说:“此事给贤弟说妥了,就是明日当差,你还得找补二两银子。”段三就补了二两银子,要了壶酒饮了一回,说了回闲话。段三会了酒钱,二人出铺散去。这且按下不表。
  按下这,段三陈柱且不表。再说那,苦害良民田县官。只因为,听了恶吏书办话,一切良人关在监。云秀兰,替了月婵水小姐,正是姓李戴张冠。正要打点把堂坐,府里有文把案翻。赃官正自来分付,只见门子跪面前。
  田知县正要升堂把水秀才这宗供案审问详府,只见门子跪倒,说:“禀老爷今有彰德府来了一张谕帖,请老爷过目。”田知县打开公文,见上面写道:
  彰德府正堂,为晓谕事:准布政司咨文,派邯郸县知县田子寿急赴河岸,率领民夫前去筑堤,不得稍有迟缓,切勿至于参处。
  田知县一见连忙分付收拾行装。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三十一
  话说田子寿看完谕帖,分付收拾行李车辆,带领恶奴刁保星夜前去应差,把水月婵刺死蔡护的这件公案竟自搁起。这且不表。
  再说王公子师徒下在店中,净面已毕,天色已晚,秉上银灯,店主人预备下酒筵给二人接风。店主王老者来在上房见礼叙坐,睁睛细看师徒。
  店主抬头观仔细,目视前来应考人。但只见,师徒不过二十岁,相貌斯文在妙龄。这一个,面如傅粉多聪俊。那一个,面似美玉有精神。这一个,眉清目秀多文雅。那一个,眉高眼大貌惊人。这一个,鼻子中正如悬胆。那一个,眉间两道圣贤文。这一个,唇似丹珠牙排玉。那一个,相貌丰盈耳有轮。一个个,举止安详斯文样,动转挪移性情温。一字方巾头上戴,可体蓝衫是苏绫。腰系丝绦鸳鸯扣,足登朱履趁云跟。店主看罢黉门客,暗暗夸讲两三声。
  店主带笑说:“二位官人请问尊姓大名,家乡何处?”王公子说:“在下姓王名瑞林,河南永宁县人氏。这位姓苗名栋,直隶卫县人氏。我们进京求功名投在宝店,万望仙东照看一二。不知仙东贵姓大名?”老者说:“在下姓王名广益。”说罢,叫人把酒席整了一桌摆在上面,执壶在手,师徒二人面前将酒斟满赔笑说:“二位官人,水酒寒菜不成敬意,略表在下一点诚心,官人请酒。”二人把酒干过,王公子提壶在手回敬店东,老者干过说:“在下本该奉陪,家务匆忙,不能久坐,万望恕罪。”公子赔笑说:“店东请便,我们自饮罢。”店主告辞而去。师徒连日赶路身上劳乏,吃了几杯各自安歇。
  到了次日早晨,梳洗已毕,用了早饭,手下人来回话说:“禀示老爷和少爷,顺天府出了告示,在正阳门贴挂,为的是报名领卷。打听明白特来报知。”公子说:
  “贤徒,咱进城去看看告示是在那里报名领卷,多咱入围。”苗栋闻言,心下欢喜,想着不枉进京一场,正要看看城内的繁华。连忙站起,分付家人用心好生看守行李。
  二人出离店门竟扑大道而来。
  师徒二人往外走,出离招商旅店门。一直径奔正东走,珠市口儿往北行。瞧见正阳门一座,师徒抬头看分明。三街六巷人烟广,尽是经商买卖人。茶馆酒楼丝弦响,宦家子弟伴红裙。生药铺对油盐店,茶坊酒肆闹哄哄。杂粮店配纸马铺,银楼缎店列西东。挂面店对茶叶铺,金珠古玩重经营。衣冠整齐人物俊,礼貌谦和典雅文。都说北京繁华胜,果然景致不同寻。一眼看不尽城外景,进了京都正阳门。
  师徒走着抬头看,圈内,两面大牌挂路东。白粉庄严写大字,笔挥断章写的精。左边写,能算今年魁元客,右边写,善卜头名状元红。匾上写着悬机字,卦名双奇参五行。
  公子王瑞林和苗栋看见悬机子的招牌,望苗栋说:
  “贤徒,你看这个算命的好大话,何不进去算算,看看流年,今科中啊不中。”苗栋点头说:“师傅言之有理。”王公子往前紧走几步,望悬机子说:“先生烦劳给学生看一看今岁的流年。”
  公子上前忙拱手,开言有语叫先生,替我学生看一看,今岁流年吉和凶。先生闻言忙站起,悬机子,卦盒举起摇三通,口中暗暗来祝赞,祷告虚空过往神。古圣先贤留《周易》,专与人间报吉凶。可有凶爻起白虎,卦中吉兆现青龙。金钱只听连声响,先生留神看分明。
  悬机子摆下金钱,观瞧爻相,坤位地变了,兑为择,巽为风,变了乾为天。说:“官人你有何事前来问卦?”公子说:“在下不辞千里而来,为今科会试,不知功名如何?”
  悬机子不由的笑客满面说:“官人我先给你报喜,并非奉承于你。让我把这卦里说明,官人自然明白。现时四月,已火当令,日干一位初爻,青龙动,主有喜事临身。大凡应考之人最喜官文两旺。此卦主官人高中鼎甲。”
  老者说,我看此卦多顺利,保管你,鱼龙变化任飞腾。公子闻言心欢喜,开言有语叫先生,相求给我看八字,细细占算我终身。今年现交二十岁,三月十八午时生。悬机子听完八个字,有语开言把话云,据我细看你贵造,不是寻常以下人。宦门之子宦家后,祖上根基德行深。
  官人乃是九岁运,多见刑伤先克父亲,一十四岁逢败运,人离财散各西东。最怕到了十八岁,险把残生性命坑。多亏你的福命大,死里重生两世人。
  离乡背井多劳苦,幸喜处处遇恩星。今岁应该交好运,眼前不久就升腾。等到今年秋九月,保管平地上青云。寿过古稀官一品,久后子贵又孙荣。
  瑞林听悬机子之言,心下敬服,算的果然不错。望苗栋开言说:“你也占算占算。”苗栋依言投地一恭口呼:
  “先生也给我占算占算。”那悬机子又把卦盒摇了九摇,倒出来摆在桌上。
  排下金钱看爻相,屈指寻闻算的明。
  八卦穷通天地理,六爻搜尽鬼神惊。
  五爻居静初爻动,原来卦上动青龙。
  天喜红鸾有好处,高攀丹桂上青云。
  官人你若不凭信,我把悬机讲个明。
  悬机子说:“官人这个卦看来,管许连科及第。”苗栋听了十分欢喜,连连称谢,拿出二两纹银打发卦礼,辞了悬机子往北而行。只见城墙上贴着告示,上写着:
  顺天学政为晓谕事:照得本年八月会试。临迩天下举子务于六月内到本衙门投卷,填写履历,不可迟延。特示。
  二人看罢,记在心中,回店房安歇一夜。次日早晨梳洗已毕,公子对苗栋说:“贤徒,我今日要去探亲。”苗栋口尊:“师傅既要探亲,门生也不能相陪,差张全、李义二人跟随师傅前去,未知意下如何?”公子满心欢喜说:
  “很好。”用了早饭,公子带领两个家人出店门,进了顺城门。一路打听云御史的私宅而来。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三十二
  瑞林云宅去认亲,月婵小姐配婚姻。
  东斗星官中皇榜,亲点河南作代巡。
  话说公子王瑞林告辞了苗栋出离店门,带领张全、李义竟奔顺城门而来。进了顺城门,经过西单牌楼往北行。
  一路打听云御史,人人说,家住四牌楼以东,地名叫作红罗厂,走进胡同第二个门。主仆听说忙道谢,一齐忙往正北行。过了牌楼往东走,转湾抹角进胡同,走着走着来的快,来到云宅御史门。书中不说王公子,且把那,御史夫妻明一明。
  这一日,水月婵来到上房问安,赶上陈夫人忽然想起秀兰小姐,不由的一阵伤心,二目中纷纷落泪。
  陈诰命,这日房中闲说话,想起亲生女秀兰。不由眼内双垂泪,太太一阵好心酸。娇儿不知何方去,音信全无在那边。娇儿呀,来了罢么来了罢,为娘的,裂碎心肝实难言。月婵小姐忙施礼,母亲连连尊一番。为何无故心酸痛,老人家少要痛伤惨。夫人闻听这句话,倒把个,诰命时下哭软塌。手拉月婵将儿叫,欠身扶起女钗裙。
  御史云公一旁也解劝了一回,这才止泪停悲。只见家人上前跪倒说:“老爷太太在上,府门外来了一位年幼的书生,带领两个仆人,他自称是西台御史王老爷的公子前来认亲,现在府门求见,特来禀报。”云御史闻听不由吃了一惊。
  云公闻听家人报,不由着忙吃一惊。呆了半晌无言语,心中暗转自沉吟。曾记前年秋八月,差云义,去上河南永宁县。我只说,接取女婿把亲就,完了儿女大事情。不想家人空回转,枉去河南走一程。
  据他说,张氏夫人身辞世,万贯家财被火焚。只剩孤身王公子,奴仆分散各西东。多亏监生黄大寿,资助公子王瑞林。二人一同把京上,共过黄河水猛紧。
  失脚落河水淹死。瑞林一命赴阴城。这事云义捎回信。今一日,为何又来了王瑞林。越思越想感蹊跷,叫来云义把话云。
  云公十分为难,说:“出去,把云义叫来。”云义跪倒口尊:“老爷,叫奴才有何使令?”云公说:“你说王公子死了,为何今日又来认亲呢?”云义望上磕头口尊:“老爷,奴才奉命到了河南访问本处居民,都说公子水淹而死,因此奴才回来。奴才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撒谎。”云公分付把认亲的公子请到书房相见,家人答应来到王公子的跟前,躬身说:“我家老爷请公子书房相见。”
  公子亲郎心欢喜,暗把弥陀念几声。云公今日把我请,这段姻缘是有成。公子想罢往里走,带领家人慢慢行。脚踩甬路过影壁,举目抬头见大厅。御史云公留神看,目视书生王瑞林。只见他,头戴儒巾镶碧玉,可体蓝衫紧罩身。黄绒丝绦腰中系,齿白唇红貌超群。耳方鼻大天庭满,目秀眉清有精神。
  一派斯文藏秀气,骨骼清奇似贵人。云公看罢心暗转,看相貌,仿佛当年王瑞林。
  御史细看公子果然不错,心中暗暗夸讲说:“王年兄生了一个成器之子,将来必然光宗耀祖,可见上天有眼,可惜我女儿渺无音信。”老爷想够多时,欠身离座,下了大厅。公子投地一恭,云公用手相掺,把公子让上去,分宾主坐下。家人献茶,茶罢搁盏。云老爷说:“贤契,方才家人来报说,你乃是王年兄的公子前来认亲,你把那始末原由对老夫讲来。”公子离座一恭到底,口尊:“大人在上,容晚生细禀。”
  公子离坐身躬背,大人在上请听言。七于王公是我父,祖居原籍在河南。嘉靖年间曾中举,龙门高跳会登连。初任翰林庶吉士,身作皇家六品官。亲点巡城为御史,爱民如子量宏宽。只因本参严阁老,当今万岁变龙颜。谪贬为民不录用,一口浊气染黄泉。我与寡母回故里,晚生奋志念书篇。不想寡母身染病,又遇家园被火焚。老母惊吓病更重,悠悠一命丧黄泉。殡葬我母完了事,土地房产尽卖完。本地监生黄大寿,前来求教到门前。监生大寿要赴考,预备车辆和盘缠。定要我,结伴同行将京进,正是前年六月间。黄大寿,带领家人名刁保,与晚生,路上殷勤非一般。纵然辛苦不在意,受了些,渴饮饥食非等闲。只因避雨投旅店,与黄生饮酒闲叙谈。只因为,晚生多贪几杯酒,醉后狂为太不堪。却不该,卖弄家传温凉盏,谁知惹下祸大天。次日黄生安歹意,渡过黄河北岸边。过河说是彰德府,前行来至县邯郸。偏遇老天下大雨,错过宿头无处眠。避雨住在观音庙,将我勒死赴黄泉。温凉宝盏拐了去,不知如今在那边。公子越说心越痛,止不住,口吐悲声泪如泉。
  王公子越说越痛。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