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话说王公子说到被害之处,只哭的说不出话来。云公也落泪伤心,说:“贤契,你说的前半节原故不错分毫,后半节原故乃是你被害倾生,我听见人说你并非黄大寿害死,乃是与黄大寿一同抢渡黄河,失脚落水身死,况且人死不能复生,你把这原故细细说来我听。”
  公子闻听云公问,控悲躬身尊大人。黄贼起意害了我,拐去家传宝贵珍。将我扔在观音庙,主仆逃遁影无踪。幸喜晚生不该死,遇见慈悲观世音。老母救苦施灵应,起死还阳又复生。神人之言往东走,离了邯郸小县分。偏遇着,日落黄昏天色晚,看看无处可安身。借宿遇见苗员外,留我教馆恩情深。员外为人极忠厚,伊子苗栋甚聪明。相随受业中案首,门徒年幼入黉门。员外设席将我谢,我在苗宅整二春。今年秋围来赴考,告辞员外财主翁。临来设酒把行饯,又托我,带同伊子进京城。师徒下在招商店,前来奋志求功名。今日进城到尊府,特意前来为投亲。晚生已往从前事,大人想情心下明。云公听罢将头点,有语开言贤契称。
  云老爷闻听公子之言,察言观色,乃是真正亲郎,心中暗暗为难,想:“今日暂且支吾过去,再作主意。”云老爷带笑开言说:“贤契,方才听你说的来历倒也明白。”连忙分付看酒过来,“我与公子洗尘,痛饮三杯。”家人答应一声。
  连忙擦抹调桌椅,中堂让坐列杯盘。上几道,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猪羊海底鳞。虽无烹龙与宰凤,酒如沧海肉似山。老爷擎杯让公子,水酒一杯望包含。公子回言说不敢,酒到杯空一齐干。敬了头杯吃二盏,三巡已过便开言。御史云公呼公子,款待不周莫憎嫌。公子说,岳父隆恩如天大,小婿心中甚不安。云公说,不知黄贼在何处,拿他治罪理当然。公子说,当日被害邯郸县,将我勒死急逃窜,不知今日在那边。云公誓要追逃犯,细查此人访根源。
  公子闻言忙道谢,翁婿彼此又闲谈。饮酒中间天色晚,看看红日垂西山。公子告辞忙站起,口尊岳父请听言,今日天晚回旅店,异日前来再请安。老爷闻听腮含笑,公子留神听我言。既然告辞不饮酒,且随尊便转回还。过几日,老夫差人搬行李,我与贤婿再叙谈。公子闻听忙答应,带领李义和张全,出了御史宅一座,到了街前奔正南。
  御史云公打发公子去后,回转后堂,腹中暗想,说:
  “这倒是一宗为难之事。”
  御史回至后堂内,心中暗转自沉吟。思想今日这件事,倒是为难事一宗。有心不认王公子,又负年兄王顺生。秀兰我儿今不在,难与公子说底情。左难右难难杀我,活活难坏我当身。一着错来着着错,一见不明见见混。悔只悔,当初我的主意错,最不该,另与花宅匹配婚。女儿秀兰多烈性,暗自私逃影无踪。既不愿意花家去,你就该,望着爷娘细说明。未知生来未知死,明月路花无处寻。眼前若有娇儿在,何至磨牙费嘴唇。御吏想到为难处,不由叹气打唉声。
  云公十分为难,一想何不与夫人商议商议,眼望使女说把太太请来。不多时夫人来至房中。云老爷把公子认亲的话对夫人说了一遍,说:“下官为此事实在为难,特和夫人商议。”
  御史云公长叹气,叫声夫人听下官。今来瑞林王公子,本是御史后辈男。有心不肯将他认,又负当年昔日言。欲待今朝将他认,又无亲生女秀兰。生死存亡无准信,这件事儿甚为难。特请夫人来商议,有何良谋指教咱。
  诰命口尊:“老爷,若论女儿,或生或死,叫人难以猜了,只可慢慢打听。眼前之事,若依我的愚见,不如将桃代李,移花接木,将观大姑娘顶替与他,倒也两全齐美。一则不负所托;二来也免多少唇舌;三来义女也得嫁夫投主。”云老爷闻言,不由的心中大喜,说:“夫人的高见不错。”
  诰命说罢前后话,御史云公甚喜欢。夫人此计真奇妙,移花接木把事完。我看那,义女观姐生的好,与女儿,年貌相当真一般。事已至此无其奈,将桃代李做一番。分付家人和仆妇,不许声扬往外传。
  走漏风声机关泄,定把奴才打一千。按下御史房中事,再表闺中水月婵。忽然想起从前事,佳人无话自寻思。奴家年长十八岁,机巧心灵性不愚。杀了蔡护身逃难,遇见了,推车老汉姓观的。将奴装在车儿内,一夜行程到京师。认为父女将我卖,卖在了,御史云公私宅里。诰命夫人多慈善,认为义女把恩施。虽然奴家得了地,到底心中不着实。害的奴,老父不知在不在,一家分散各东西。地北天南不见面,生死存亡总不知。佳人越想越忧虑。只见那,丫鬟前来把话提。
  小姐正在房中思想家中之事,只见使女春花走进绣房。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三十四
  话说春花口尊:“姑娘,万千之喜。”小姐满面含嗔说:“春花,我乃闺中之女,喜从何来?”春花说:“小姐不必动气,自然有个原故,我才敢说。若把这件事说出来,保管你喜之不尽,乐之有余。”
  春花带笑尊小姐,留神在上请听言。
  今有河南王公子,永宁县内有家园。
  只为上京来赶考,投亲离家到此间。
  定下我家大小姐,云王二姓结姻缘。
  老爷误听传言语,说是公子丧黄泉。
  因此逼迫云小姐,改嫁花门后辈男。
  我家小姐不愿意,无穷大祸顷刻间。
  今日来了王公子,款待酒饭在堂前。
  虽然认了王门后,老爷心中甚为难。
  要把小姐配公子,良晨拣选把婚完。
  眼前不久红鸾兆,郎才女貌并头莲。
  月婵闻听红了脸,低垂粉颈带羞颜。
  用手指定春花骂,浪嘴七舌胡乱言。
  佳人正把春花骂,陈氏夫人到面前。
  佳人一见慌忙站起,夫人归坐,小姐一旁侍立。夫人带笑口呼:“我儿,老身有件大事与你商议。”
  夫人未语腮含笑,叫声娇儿你是听。虽然你是我义女,和我亲生一样同。今有一件大喜事,前来与你说分明。有个河南王公子,人品相貌甚超群。世代书香名门后,御史西台后辈根。现在进京来赶考,高攀丹桂跳龙门。若依老身这件事,我把你,许配公子王瑞林。女貌郎才堪作对,休误这段好婚姻。我们主婚为此事,招赘公子进宅中。完成你的终身事,不知我儿可依从。月婵闻听夫人话,登时羞的脸通红。佳人害臊不言语,粉颈低垂不作声。
  夫人说:“我的儿,终身大事不必碍口害羞,到底你愿意不愿意,只管说来。”小姐口尊:“母亲奴家终身大事,任凭母亲作主。”
  月婵闻听夫人问,带愧含羞把话云。我奴家,多蒙父母来抬爱,认为义女似亲生。粉身碎骨难答报,作女儿,岂肯任性背亲心。终身大事有父母,那有个,女儿自己定婚姻。母亲只管拿主意,孩儿无有不依从。诰命听罢佳人话,心中欢喜面含春。老身但有一句话,嘱咐娇儿紧记心。休要说你是义女,只说你是母亲生。佳人闻听说遵命,母亲不必细叮咛。
  月婵说:“母亲不必叮咛,奴家知道。”陈氏出房而去。丫鬟春花见诰命出房,口尊:“小姐,到底我撒谎了没有,方才还屈骂我呢?”
  佳人闻听春花话,粉颈低垂无语言。口虽不言心欢喜,暗暗只是叫苍天。我若配了王公子,真是天定美良缘。瑞林本是宦门子,文章锦绣紫云烟。有日成名登金榜,将来一定作高官。按下月婵心欢喜,再把那,东斗星官表一番。
  王瑞林带领着苗宅家人回归旅店,见了苗栋,把云宅认亲一事说了一遍。苗栋心中大喜,连忙置酒给王公子庆贺。
  苗栋分付预备酒,庆贺临凡东斗星。你一盏来我一盏,师一巡来徒一巡。饮酒中间闲说话,店中暂住等回音。单等着,拣选良晨和吉日,去到云宅招赘亲。那时有了安身处,与贤徒,同居一处讲诗文。苗栋闻言身躬背,朝上深深打一恭,一切全仗恩师力,趁着闲暇且用功。
  师徒饮酒二更才散,一宿晚景不提。到了次日清晨,苗栋就与王公子置买衣衿,预备云宅就亲之事。这且不提。
  云公夫妇商议停当,要将月婵小姐匹配王公子,妆奁俱都齐备,择了良辰吉日,就差家人接取公子。公子满心欢喜,更衣打扮,告辞苗栋,坐跨雕鞍俊马。苗栋相送进了顺城门。苗栋说:“弟子暂且失陪。”
  不言苗栋回旅店,且说公子王瑞林。进了顺城门一座,加鞭匆匆往前行。一直不往别处去,径奔了,御史云公府大门。离鞍下马人通报,御史亲身往外迎。翁婿见面甚欢喜,携手一同上大厅。见礼已毕分宾主,家童立刻献茶羹。公子擎杯看左右,留神仔细看分明。但只见,结彩悬灯多齐整,设摆桌椅和围屏。亲戚朋友无其数,锦衣花帽甚鲜明。俱是同寅文和武,前来贺喜闹哄哄。奴仆小厮来回跑,茶酒张罗脚不停。新娘出来天地拜,叩见父母感恩情。不多一时摆上酒,美馔佳肴色色新。上几道,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猪羊海底鳞。虽无烹龙与宰凤,肉山酒海一样同。安息已毕先敬酒,亲朋贺喜笑盈盈。锣鼓一响唱大戏,头一出,麒麟送子下天宫。二出天官将福赐,三出五代受恩容。戏罢房上亲朋散,天色黄昏秉上灯。丫鬟来把新郎请,瑞林迈步往后行。
  仆妇丫鬟前来说:“请姑爷进洞房。”王公子告辞亲友,往后就走。
  但只见,灯烛辉煌光灿烂。四壁周围雪洞糊,古董玉器案上摆,架上棋画与书琴。一眼看不尽房内景,公子进到洞房中。佳人才子先坐帐,先喝交杯酒一盅。又吃了,子孙饽饽长寿面,忽听醮楼起了更。丫鬟仆妇都退去,两位新人默无声。瑞林仔细看小姐,端详是否似仙妹。只见他,娇羞无语千般俏,风流美貌似仙姑。黑,乌云俏挽盘龙髻。一层层,难为佳人怎么梳。黄澄澄,压鬓金钗飞彩凤。
  颤巍巍,耳垂金环镶宝珠。金灿灿,身穿大红绣花袄。飘洒洒,香裙八幅百花图。娇滴滴,芙蓉粉面细又嫩。红芙芙,小口樱桃一点朱。细弯弯,两道蛾眉如新月。白生生,糯米银牙玉不如。俊俏俏,秋波杏眼花含露。瘦怯怯,腰肢无力须人扶。尖生生,十指春葱如嫩笋。一捏捏,金莲窄小步难舒。公子看罢水小姐,喜坏了,金榜题名美丈夫。
  王公子看罢小姐,不由的满心欢喜。王瑞林带笑开言口称:“小姐。”
  瑞林看罢心欢喜,带笑开言把小姐称。今与书生偕连理,姻缘注定非偶然。但愿你我同偕老,举案齐眉过一生。佳人闻言偷眼看,目视才郎王瑞林。
  只见他,天庭饱满是贵品,地阁方圆福不轻。面如冠玉才情富,眉清目秀有精神。佳人看罢心欢喜,暗暗夸奖两三声。夫妻二人成婚配,一宿晚景到天明。
  次日清晨堂前拜,瑞林磕头谢岳翁。岳父岳母俱拜罢,夫妻回房诉衷情。过了三朝和五日,便向云公把话云。
  王公子这日忽然想起门徒苗栋,就和云御史说明将苗栋请入云宅,收拾了三间房,以便叫他主仆居住。苗栋到了云宅,拜见了云公,就和王瑞林师徒二人温习经史,预备考试。
  师徒奋志攻书史,一心努力为功名。昼夜加工不疲倦,展眼工夫一月零。师徒俩,顺天府里挂了号,考期八月在中旬。宗师下马科场进,一个个,领取三卷不消停。至场屋,按题齐把文章作,王瑞林,生来颖悟性聪明。果然是,才高八斗超云汉,游刃有余夺锦尊。三场完毕出贡院,龙虎日,金榜高贴有了名。苗栋中是九十五,王瑞林,会试登科第六名。师徒二人中进士,报入云宅御史门。一连三报来求赏,喜坏云公老夫人。月婵小姐手加额,房内焚香拜谢神。公子家中打听信,单待殿试入词林。九月初三殿试了,亲郎奋志显才能。龙廷对策成魁首,传胪中了状元红。这正是,龙门高跳三级浪,平地春雷响一声。状元领班朝天子,万岁山呼谢圣恩。嘉靖皇爷龙心喜,好一位,才貌双全小俊英。金殿御赐皇封酒,状元跪饮酒三盅。蟒袍玉带君王赐,鬓插金花两段红。那日身赴琼林筵,游街三日过皇城。
  拜过了,文庙就把同年会,吏部宗师把礼行。诸事已毕参帝主,圣驾跟前来谢恩。
  嘉靖皇帝见公子王瑞林才貌双全,龙心甚喜,传旨:
  “今科状元,乃是河南永宁县人氏,可以不必回家祭祖,朕就点他为河南巡按,节制全省。榜眼探花及前十八名进士俱入翰林院授职,其余进士皆入礼部报名挑选。”这且不表。
  且说王巡按谢恩出朝,归到御史宅中,就把天子点他为河南巡按,钦限紧急,三日内就要起身的话告诉云公夫妇一遍。云公叫人置酒备筵给巡按饯行。云公夫妇陪着巡按小夫妻饮至黄昏,酒阑席散。夫妇对面坐下,月婵小姐口尊:“相公,妾有一件天大的冤情告诉夫主,千万休要泄露消息。”瑞林吃了一惊,口呼:“贤妻,你守着父母,如何有天大的冤情?下官不明倒要领教。”小姐说:“听妾言来。”
  小姐见问长叹气,只把恩爱夫主尊。提起妾身冤枉事,相公留神仔细听。祖居河南彰德府,邯郸县内有家门。幼年丧母遭不幸,父亲名叫水清心。院子水治看门户,使女秋香随妾身。只为那年春三月,奴与老父去上坟。聚贤村中名蔡护,他是光棍头一名。只因见奴生的美,烦高媒,前来见父强求亲。爹爹差人去打听,闻知蔡护似凶神。只因老爷心不愤,去找高媒把理平。虽知媒人多万恶,怀仇记恨在心中。调唆恶棍贼蔡护,安排毒计害天伦。将父判入贼情案,暗托贼官田县尊。知县枉法图贿赂,革去衣衿动大刑。就中取事行奸计,将奴诓进蔡宅中。丫鬟院子不知晓,恶贼蔡护起淫心。与奴强要偕连理,妾身直是不依从。听说爹爹丧监内,未知虚实假和真。恶贼起心逼的紧,料着有死并无生。急中生出一条计,奴家佯许把婚成。将贼灌的酩酊醉,刺死奸贼一命坑。可喜贼家无人晓,夤夜间,悄步潜行走出门。害怕走了好几里,脚小体弱怎么行。旷野荒郊渴又饿,准定一命赴阴程。活该妾身不该死,难里呈祥有救星。遇见推车一老者,须发皆白有七旬。
  将奴装在车儿内,半夜三更到北京。认为父女将我卖,卖在云宅御史门。身作丫鬟为使女,身价卖了六两银。听见说,云宅小姐无踪影,将奴顶替女亲生。云公夫妇多慈善,更比亲生分外疼。虽然妾身得了所,并不知,老父存亡死和生。这是奴家冤枉事,我的夫,这里情由可听明。瑞林听罢前后话,他那里,有语开言问一声。
  巡按口呼:“贤妻,这件事可是实吗?”月婵说:“妾身岂敢说谎,还望夫君休要对岳父岳母说明此事。若果上天怜念,到河南与老爷报仇雪恨,那时再与云公夫妇说明此事,也见得恩义两全。今日虽然妾身泄漏此事,也是万不得已。相公且休改常,形于颜色。”巡按说:“贤妻不必叮咛,下官知道。”
  今将起身赴河南,先到彰德府县城。
  访问水宅这件事,因何无故遭冤情。
  审明案内人几个,清自清来浑自浑。
  剪除土豪和恶棍,定拿赃官田县尊。
  巡按说罢一席话,喜坏小姐女钗裙。
  不知不觉天已三更,夫妻就寝,一宿晚景,不提。到了次日早晨,梳洗已毕,有人跪倒说:“今有五城察院荐送四名吏役在钦差大人门上听差。”巡按分付:“带进来。”手下人不敢怠慢,把四人领至阶前,磕头齐说:“小的段三、白二、陈柱、郑胡,奉上司差来伺候大人。”巡按分付起去,四人平身在门外伺候,叫人预备车辆人夫。到了次早,拜辞了云公夫妇,钦限紧急只得携眷起身,同年官员都在十里长亭。饯行已毕,径奔河南大路而行。
  嘉靖皇爷爱才子,钦点他,代天巡守在河南。亲赐绣龙旗两面,御笔亲提写对联。左边写,净除土豪和恶棍;右边写,访拿赃吏与贪官。又赐一口上方剑,先斩后奏有威权。沿路的,文武官员来护送,可见得,人生富贵忽然间。论走也得好几日,书中那用片时间。那一日,来到河南彰德府,钦差下了马雕鞍。巡抚人马进公馆,这不就,恰动合城文武官。
  钦差到了河南彰德府,下在公馆之内,早已惊动合城文武官员前来迎接按院。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三十五
  钦差按院访邯郸,捉拿赃吏与贪官。
  温凉宝盏归本主,报仇雪恨庆团圆。
  话说巡按王瑞林到了河南彰德府,合省官员迎接钦差进了公馆。不多时,传出话来说:“本院因受风寒,身体欠安,一切官员免见。等发牌,上任之时再行参见。”谁敢不遵,俱各回避。且说王瑞林记着水如镜这段公案,不知生死存亡,如何定罪。想来想去,拿定主意:“我今扮作儒流秀士,亲身私访,有何不可。”
  三思想罢主意定,钦差时下把衣更。
  戴上儒巾蓝衫换,假扮秀士一黉门。
  带领书童人一个,要到邯郸访事因。
  不骑马来不坐轿,主仆二人步下行。
  这日来到县城里,前来访问众民情。
  主仆二人进了县城,到了担花巷,就问水秀才在那里住。旁人用手指说,在路北第三个门内居住。钦差闻听就和书童说:“你到水宅门上,就说开封府祥符县王秀才前来拜望。书童答应去叫门。院子水治开门说:“尊驾何人,到此何事?”钦差就答言说:“水老相公在家吗?”
  水治定睛观看,并不认识,说:“我家老主人因遭官司现在监中,待老主人官司完结,再去回拜。”
  院子说罢一席话,抽身就要把门关。钦差一见忙拉住,暂且稍停有话言。我与你主人常来往,至今相别好几年。顺便到此来探望,不曾望,水爷因事遭了官。到底所犯因何事,就里情由对我言。若有什么冤枉事,告诉水爷不费难。与你衙门去告状,保管官司把案翻。水治听罢前后话,他那里,叹气唉声把话言。
  水治开言说:“既是官人要问老主人犯事情由,此处不是说话之处,且进房中,待我细细说来。”
  钦差让进房中坐,水治有语把话云。官人既问这件事,听我从头说实因。老主膝下有一女,年方二九正青春。那日正在家中坐,姓高媒婆来说亲。城外有个蔡财主,要娶个,名门小姐到家中。太爷若是将亲许,择个良辰把礼行。家主说,你虽前来求亲事,且等我,打听明白送信音。高媒无奈出门去,老主差我到聚贤村。蔡护是个无赖鬼,凶恶光棍头一名。主人听说十分怒,去找高媒把理平。媒人自知理亏损,央求主人回家中。过了无有半个月,知县差人请主人。到了县堂见知县,赖主人,窝藏窃盗与贼同。革去衣衿将刑动,屈打成招画口供。带上了,素不相识二贼盗,名叫李玉田和牛同。证着我主是窝主,使了盗贼二百银。使女秋香出门去,我到监中看主人。我家小姐无踪影,去向不知无处寻。
  找了三天并三夜,听见说,蔡护被刺死家中。差人到处拿凶手,提到小姐乃唤名。拿去尼僧人五个,还有个,戴发修行女钗裙。秋香上了开封府,知县出差未回程。
  瑞林听罢说:“原来如此,这件事明显屈情。我今指你一条明路,求你主人写个状子。现在新科状元亲点河南巡按,姓王名瑞林,也是河南人氏,现在彰德府下马。
  不久发牌,办事最清廉。你要救主人别辞辛苦,往彰德府呈递状子。钦差发牌之日,不要害怕,前去伸冤告状,保管官司翻案。”水治口呼:“官人就烦你写张状子,果然主人官司完结,必要登门叩谢。”说罢,将纸笔拿来,巡按提笔写了一张状子,递给水治,连忙告辞,说:“等老相公回家,学生再来看望。”扬长而去。水治送出巡按,将门关上,走进房中坐下,
  院子水治心暗想,不由辗转自沉吟。今日来的这秀士,并没会过这个人。细查此人言和语,必定认识主人公。相貌端正品格好,为人说话甚忠诚。他叫我,星夜去上彰德府,专等钦差王太巡。指引叫我去告状,前去鸣冤救主人。若是终能沉冤雪,倒是一宗好事情。舍掉这把生灵骨,也只是,听命由天难认真。院子水治胡盘算,五夜天明爬起身。
  水治天明起来,折变了几百钱,到了县衙去探望老主人。低言小语把要往彰德府巡按跟前告状的话说了一遍。如镜说:“你几时去?”“奴才明日就去。”老者点头。
  院子又给了黄银三百钱打酒喝,托付照看老主人,这才回家。
  到了次日,收拾行李锁了门,径奔彰德府而来。
  不言水治登途路,再把钦差表表他。自从离了担花巷,按院前行到县衙。虽然邯郸县分小,人烟稠密甚繁华。主仆游玩多一会,按院钦差直觉乏。二人齐把茶馆进,拣个座儿要喝茶。茶馆里,吵吵嚷嚷闹喧哗。作买作卖论生涯,士农工商人都有,你言我语把话答。钦差留神听左右,只听背后人嘁喳。
  按院回头观仔细,二人对坐也喝茶。这边厢,坐的相位公门客,未曾说话露黄牙。身体魁伟高又大,南方人氏话叽呱。那边厢,坐着一人十分丑,驴脸衬着大下巴。秃着脑袋毛无有,一张大嘴话结巴。这个说,只因敝友遭不幸,洞房花烛被人杀。那个说,连累旁人真不少,至今凶手未曾拿。这个说,现今老水在监内,还求王兄帮助咱。那个说,不知高兄何见教,望弟说明好应答。这个说,蔡家这场人命案,善罢甘休怎能压。那个说,高兄此事虽托我,只怕费嘴又磨牙。这个说,我替朋友将仇报,还求仁兄把主意拿。那个说,衙中上下人不少,众口难调弟怎答。这个说,小弟愿出银二百,任凭老兄你开发。那个说,皆因人多使费少,叫我作难没有法。这个说,到底老哥何主意,对弟说来好应答。那个说,银子只要三百两,老水性命定然花。二人说罢哈哈笑,交易告成又喝茶。
  这是铁皮鼓高二与书办王朝俊说话,钦差在旁边把话听在心里,心下着忙。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