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赵福鑫和老婆在蚊帐里睡得正美,女佣人边敲门边急迫地喊:“大少爷,快起来,冯总司令和老太爷在客厅里等你呢,快起吧!”
  “什么?冯玉祥?”赵福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怎么会来呢?”
  赵福鑫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草草擦把脸,直奔客厅,没想到第一眼却看到了夏玉璋。
  冯玉祥端坐在客厅正中,见赵福鑫进来,从容不迫地说,“你们父子都到了,不用害怕,我今天一不征捐,二不加税,三不抓人,有件私事想求助于你们一一”
  赵金楼笑眯眯地理着那撮白毛,“不敢当,不敢当!总司令有用着敝家之处,定效犬马之劳!”
  他贿赂冯玉祥碰过钉子,今天求上门来,真有点喜出望外。
  冯玉祥说:“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最近我收留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孩子,由于我南征北战,没时间照顾她,想托给你们,让她在你们家做个丫头。”
  赵福鑫这时松了口气,一听忙插话说,“那里,那里,总司令收养韵义女怎敢作丫头使唤?我们一定当小姐奉养。”
  赵金楼赶紧说:“对,对,对,能奉养小姐,寒舍生辉。脸上有光啊!”
  “这样吧。”冯玉祥站起来,“你们生意人讲究立字写据订约画押,我那丫头年纪虽才十三岁,身体可长得又高又壮又黑,不能白送你们,我得收点身价,咱们也算做笔生易,拿笔墨来写个文书。”
  赵金楼示意不知如何是好的儿子,“快去写个契约,一式两份。身价留给总司令随意填。”
  两份工工整整的契约赵福鑫很快写好了。赵金楼签字用印后恭敬地递给冯玉样。
  坐在一旁的夏玉璋一直蒙在鼓里,不知他们到底搞的是一笔什么交易,所以只是一个劲生闷气。
  冯玉祥接过契约,微微一笑,先签上名字,然后大笔一挥在身价栏填上“大洋二十万块”。
  “这……”赵家父子惊呆了,这哪里是卖人,这分明是在敲杠子。
  “怎么?后悔了吗?”冯玉祥目光如剑。
  “不,不!应该应该。”赵金楼心如刀绞,面对冯玉祥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冯玉祥哈哈大笑,“那就对了。咱们去看看我那女孩子吧!”又转向夏玉璋,“夏先生也请同往。”
  “备车一一!”赵福鑫如丧考妣般地向佣人喊道。
  冯玉祥、赵金楼,夏玉璋坐着赵家的洋马车在铁塔下了车。
  进驻铁塔的一连队伍,这时正在铁塔脚下操练,连长发现总司令突然穿着便衣来了,忙整好队伍向冯玉祥报告。
  冯玉祥温和地向持枪行注目札的士兵们致意,让他们继续操练。然后回过头来,走到被冷落在一边的赵金搂跟前,手指铁塔严肃地说:“这十三层的铁塔,就是我卖绐你的十三岁的丫头!”
  望着耸立的铁塔,日夜梦想盗青铜钟的赵金楼呆了,傻了,瘫倒在地上。
  夏玉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戏剧性的变化发懵了。
  冯玉祥喊道:“来人啊,把老先生架起来!”
  立即跑来几个强壮的士兵,把赵金楼从地上架了起来。此刻,他微睁着眼,口里吐着白沫,真像灵魂出窍。
  冯玉祥在他面前踱着步子说:“这十三岁的丫头可是国宝,我要以质论价,你那万贯家产也买她不起。二十万块对赵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有什么心痛的?取之予民,我也将用之于民。我冯玉祥也不戏弄你,今天晚上在商会咱们正式签订卖塔的文契,二十万大洋到时交齐!”
  赵金楼哪有气力说话,头歪在架着他的士兵胳膊上,只连连说:“是、是、是……”
  晚上,赵金楼让人如数抬到商会二十万块大洋。由于他完全瘫痪,赵福鑫替他参加了卖塔的正式签字仪式。
  当赵福鑫把一份写咀“只准保护,不准转卖;只准修缮,不准拆毁。”的文书拿回赵家大院的时间侯,全城已经传遍了这个爆炸新闻。绝大多数人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滋味儿。
  夏玉璋心中的疑团顿时冰消雪融,心中产生了对这位将军的无限敬佩。他忽然想到,“耳十万块,这不就是我做的平民住宅区的预算数吗?”
  公元1930原太地的原野上弥漫着阴沉的战斗雾。这里是蒋、阎,冯三方大战的主要战场。冯玉祥将军被战败,郑汴两地火车站附近所建的平民住宅区,在炮火的硝烟中倒塌着。
  这年隆冬昀一天晚上,在夏玉璋的书房内,火盆中的木炭次跳着蓝售色火苗儿。灯下,夏玉璋父子和韩东在细心装订脱稿后的《中国青铜制品考》一书。
  明天,夏玉璋就要去外地参加中国营造学社举办的中国青铜工艺学术讨论会了。他准备把书稿带到会上,让同行们指教。此刻,工程师的心头.有股说不出的喜悦。这每页书稿,每幅插图,都凝结着他的心血,寄托着他的深情啊。
  “表哥。”从冯玉样将军撤走后,赵家父子又抖了起来,蒋介石委任的保安司令和他们家拉扯得很近。你独自出门在外,可要多多留意。”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表叔,不说那些丧气话。爸爸,我长大要当一个比你还强的工程师,为中国的许多工业化作奉献。”
  夏玉璋不愿从技术的角度去纠正儿子的话,乐呵呵地夸奖说,“好,有志气!爸爸等着这一天。”
  第二天一早,夏玉璋就起来了,他一面用凉水洗着脸,一面大声喊道:“云儿,快起来!”
  “爸爸,今天上午你就走了,不去锻炼吧?”夏马云从热被窝里伸出头来。
  “锻炼身体和学习知识一样,都要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快起吧!”
  铁塔脚下,夏玉璋在舞龙泉剑,只见他手眼身步轻捷飘洒,刚柔相济,剑法娴熟。韩东和夏马云在练拳术。
  突然响起了枪声,夏玉璋背后中弹。他双手拄着弘德法师赠送的龙泉剑,倔强地伫立着,咬着牙关转回头望去,在他后边不远的树丛后站着狞笑着的李乖戾。
  枪又响了,夏玉璋身子一抖,他朝着表弟和儿子用尽力气喊道:“快!快找法师——”接着工程师望一眼那像倾倒的铁塔,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皑皑白雪。
  子弹在韩东、夏马云的耳边嗖嗖响着,他俩迅速跑进了佛学社的大门。僧人们在弘德法师的率领下追找打黑枪的人。
  可李乖戾早已逃得没有踪影了。弘德法师把龙泉剑拾起来,颤抖着手把剑插进鞘里,把它放在就要抬走的夏玉璋的尸体边。
  韩东和夏马云趴在亲人的身上嚎啕大哭。
  凛冽刺骨的寒风,摇动着灵感塔一百零四颗挑角龙头下的铜铃,铮铮作响,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