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王简直不相信自己获得了自由,它晃了晃头,又搔了搔颈脖,当它确信束缚自己的锁链确已去掉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片刻后,在本能的催动下,它开始慢慢地往后错动着步子跑起来。突然,它身子一纵,闪电般地跳跃起来。
  但猴王没有跑往山林,而是扑到钟齐声的膝下。
  又过去两天,接货的人没来。将军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咒骂着外商。同时,他隐隐地感到伙计和他疏远了,而和那个猴头越来越亲密,几乎形影不离,真是鬼迷心窍。为此,将军肚十分不安,他一再发出警告:“这猴头早晚要出事,还是把它绑起来吧!”可是钟齐声只当没听见。
  这天早晨,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一一猴王突然失踪了。它是趁人睡着时,偷偷跑走的,好在没有将其它的猴子劫走。
  望着神情黯然的钟齐声,将军肚幸灾乐祸地说:“我早料到它会逃跑,你偏不信。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活该!你等着吧,这个畜牲不召集兵马来收拾我们,我就当你的龟儿子!我丑话说在前,要出了事,你要赔偿我的全部损失!”
  “你说够了吧?”钟齐声被激怒了,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指着剩下的猴子说,“猴头没放跑它们算是客气了。要是它真不讲情义,我会收拾它的!”
  当天傍晚,钟齐声收拾行装,找猴王去了。山林里阴暗而寂静,越往深处走越显得死气沉沉。当天空出现了淡淡的星光,他疲乏极了,便靠在一棵树上,喘着粗气。
  霍地,钟齐声的目光凝住了:不远处,有两团蓝幽幽的光亮在闲烁,正慢慢地向他逼近。
  “啊,野兽!”钟齐声汗毛倒竖,急忙躲到树后,食指紧扣猎枪上的板机。
  “嘶嘶,嘶嘶。”蓝光处发出了急促的叫声。钟齐声一怔,蓦地一股热流涌遍全身,“猴王!”他尖声喊道。
  “嘶嘶”的叫声变得热烈而欢快,猴王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刹时,钟齐声忘却了怨恨弯下腰,微笑地向猴王拍拍手。猴王跑了过来,围着他左绕右转,短尾热切地摇着,随后,抓住他的一只手,用温软的嘴唇亲着。
  猴子的举动深深地感动了钟齐声,他心里在说,我的心血没有自费!他抚摸着猴王的头,爱怜地责备道:“你呀,你呀,为什么跑了呢?招呼也不打,叫我找得好苦啊!”
  猴王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为了表示歉意,它把脸贴在他的手掌心。钟齐声托着猴的下巴,另一只手指着远处山谷里微弱的篝火光,劝慰地说:“走吧,跟我走吧。”
  猴王退了几步,目光迟疑地看着他。“怎么,你害怕?”钟齐声蹲下身子,拍拍胸,摇摇手,温和地说着,“放心,有我,那个将军肚不敢伤害你。”
  猴王伫立着,时而翘首望望丛林的一侧,显得有点不安。
  钟齐声苦笑了一下,想了想便说,“你还是对我不放心?也好,时间不早了,你就留在山上,明天我再来看你。”他从口袋里拿出干粮,放在猴王面前,刚要离开,猴王突地窜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吼叫声。
  “怎么啦?”钟齐声弯腰不解地问。猴王拉住他的裤腿,往密林方向拖,叫声变分外急切。他疑惑了,从猴王的神态中似乎什么急事。
  “走吧!”钟齐声朝猴王一挥手,向密林深处走去。猴王顿时变得欢快了,咧着嘴,摇着尾,一蹦一跳地跑在前面,并不时回头看看他,生怕对方会变卦。
  为防不测,钟齐声一直紧握者猎枪。来到陡峭的山腰,猴王拨开草丛,一个半人高的山洞便出现了。猴王率先冲了进去,钟齐声犹豫了一下,拧亮电筒,猫腰跟着也钻了进去。
  大约走了十几米,山洞豁然开阔了。钟齐声直起了身子,就在这时,“汪汪汪”一种近似于狗的叫声突然进传他的耳朵,那叫声是那样的凄厉和惨痛,令人毛骨悚然。
  钟齐声一手握紧枪,一手将电筒光射向洞的深处。啊,令人心悸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洞的尽头,有一堆稻草,上面匍匐着一只肥大的猴子,正冲他呲牙咧嘴地叫着。钟齐声惊骇地倒退了几步,一连打了几个寒颤。
  猴王急速地冲了过去,扑在那只母猴的身上。随着猴王一声声低沉的吼叫,那母猴的啼叫声渐渐低落,最后无声地瘫倒在草堆上。猴王来到钟齐声身边,用力地拉扯他的裤腿。他从惊悸中醒悟过来,紧张地跟着猴王来到草堆旁。
  草堆上流满了殷红的血,母猴喘着粗气,发出呻吟,目光惊恐而又呆滞地看着那人。望着它颤栗的身子和高高隆起的肚皮,板刷头顿时明白了,难产的母猴,正处在生死关头。
  钟齐声当知识青时,当过几年兽医,多次为牲口接生。他赶紧蹲下身子,将母猴的身子翻转过来,两手按在母猴的肚皮上顺着胎势,慢慢地转动着,挤压着……
  当天空放亮时,钟齐声疲惫地回到了帐篷里。
  望着满身泥垢和血迹的伙计,将军肚狐疑地问:“怎么?你和猴头干上了?把它给杀了?”
  钟齐声笑了笑,把那奇特的经历告诉了他。
  “猴子真有这事?”将军肚半信半疑。
  “骗你就是狗娘养的!”钟齐声发誓说。
  将军肚眼珠一转,把大腿一拍高兴地说,“哎,我说伙计,这一来那猴头岂不对你更加信任了?你就设法叫它把山上的猴子都召来,外商说了,有多少收多少,咱这一锤子买卖足够享受一辈子了。哈哈哈……”
  “呜——呜——”低沉的长啸声,将钟齐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骨碌起身,冲出帐篷。坐在篝火边打盹的独眼龙也紧张地立起了身子。被关着的猴子纷纷骚动着,嘶叫着。
  透过晨雾,但见山林边一棵大树上,站立着猴王,身边簇拥着几十只蹦跳的猴子。
  “不好,猴子要来袭击了!”将军肚惊慌地说。
  钟齐声举起望远镜。一丝微笑飞上他的脸庞,他对将军肚说:“猴王在向我们作揖呢!”
  将军肚接过望远镜,果然看见猴王,两手合掌一上一下地朝这且摇摆着。群猴也纷纷模仿着猴王的样子,滑稽之态,令人发笑。
  “见鬼,它们想干吗?”将军肚嘀咕道。
  “哎,这是哪来的?”钟齐声指着帐篷附近四只并列放在地上的大南瓜,惊奇地喊道。
  钟齐声走过去,弯下身子,端详着南瓜,发现每只南瓜的上部,都有一圈裂缝。他将瓜蒂一拎,碗口大的瓜皮从裂缝处分开了,就像只茶壶盖。他定睛细看,里面没有瓜囊,却有一汪米汤般的水,一股喷香的酒味扑鼻面来。
  啊,钟齐声明白了,赶紧起身,朝群猴双手抱拳,喊道:“谢谢啦!谢谢啦!”
  “怎么回事?”将军肚急切地问。
  “南瓜里盛的是果酒,以示慰劳啊!”钟齐声兴奋说,“听海南黎族老乡说过猴子会酿酒,没想到真有此事!”
  钟齐声告诉将军肚,黎族“山兰糯米酒”名扬中外,传说其酿造技术,是人的祖先在一千的年前向猴子学来的。有一年秋天,一位黎族老人发现猴子酿酒的秘密:它们将采集的熟木瓜、香蕉、西瓜以及各种树叶的,扔进樟树洞里并捣实,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就酿成了芳香的“饮料”——酒。老人因此受到启发,经过改进酿成了“山兰糯米酒”。
  “昨天帮了忙,今天就送礼,猴儿们还真讲义气!”钟齐声感叹不已。
  “哎,那猴头在招呼你喝呢。”将军肚说。
  钟齐声一看,果见猴王正比划着喝酒的动作。
  “好,咱就领情了!”钟齐声捧起南瓜,吱地尝了一口酒,啊,甜中有酸,酸中有甜,像米酒一般醇稠如蜜,芬芳馥郁。于是,钟齐声豪爽地仰起头,“咕噜咕噜”一连喝了几大口。
  独将军肚口里一酸,捧起一个南瓜,刚要放到嘴边,“鸣—一呜——”山林里的群猴发出了狂叫,一个个舞动着前肢,像是在抗议。
  “哈哈哈。”钟齐声抹着嘴说:“老兄,它们不让你喝呢。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
  将军肚气得把脸一沉:“哼,老子偏要喝!”没等他把瓜送到嘴边,只听见“咚”的一声,一块石头飞来,不偏不倚打在了南瓜上,吓得他一哆嗦,南瓜落地摔成了几瓣。
  瞧着将军肚吃惊又尴尬的模样,群猴高兴得手舞足蹈,哇哇地欢呼着。
  将军肚气得脸红耳赤,飞起一脚,把一只南瓜踢翻,愠怒地指着钟齐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酒里有毒!”
  钟齐声冷冷地自嘲道:“哼,这种缺德事,只有他妈的你才干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