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皇甫升身着便服,带着那封信来到了夏马云的住处—一市文学艺术家协会的单身宿舍。他刚走近这栋楼,就断蓟“嘶拉,嘶拉”的响声。这不是他平时听惯了的木匠制做家具的声音,好象是用锉子在锉石头,声音特别尖细、刺耳。啊!他想起来了一一信中提到的那尊女裸雕——莫非这就是他的家?
  他按响了电子门铃,果然不错!夏马云手里拿着一把锤子,腰里围了个围裙,脸上、身上落了一层石头粉末,给他开了门。
  “哎呀!是你呀。稀客,稀客,请进、请进。”夏马云客气地把皇甫升让进了沙发里,忙放下手中的锉子去倒水。可是,一提水瓶空了,“哎,真不巧,没了。我去烧!”
  “不忙,不忙,我刚刚吃过午饭,不渴,不渴!”皇甫升忙站起来制止,他坦率真诚的话语,给他解除了几分窘相。
  夏马云伸出手说道:“那好,请坐吧。你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吧?”这位画家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与众不同。
  “没什么要紧的事。”皇甫升说。
  夏马云一边同皇甫升说着话,一边看着雕像。
  皇甫升也顺着夏马云的目光看去,发现了那尊放置在墙角木墩上的汉白玉大理石女裸体半成品雕像。只见那石头洁白无瑕,灵龙透剔。那同人体一样高的女裸雕,体态丰满而不雍,面容娇美而不媚。整个雕塑结构合理,线条分明,亭亭玉立,栩栩如生。真像一个活生生的维纳斯。
  夏马云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拿起小铁锤和钻子,旁若无人地在裸雕的头部钻了起来。
  这时,皇甫升不知是被这尊雕塑所吸引还是被薛家伦的创作热情所感动,也站起来看着他工作。而夏马云却全然不知。
  他钻了几下之后,向后边退边看,不小心踩在了皇甫升的脚面上。他这才想起客人,很抱歉地说:“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请坐,请抽烟。”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去拿烟。
  夏马云接过烟,燃着了。他把火柴棒放在烟灰缸里,吐出了口里的烟雾,观察了这个房问。这是一个套间,外间除了这对沙发外,就是一个小饭桌。另一面是那个雕塑、画架、画具。里间是他的卧室。整个房间尘土四散,摆设零乱。
  皇甫升从周围的环境断定,他还是孑然一身。再看看房子的主人吧,年龄快六旬了,两鬓已经斑白。那身体虚弱的样子,自使皇甫升联想到许多埋头事业的知识分子,是多么需要人们的理解和照顾。唉,政治运动不断而使他爱情上的创伤至今还没有愈合,可怜哪!也可能搞艺术的人都是这样,只想到了能给世上留下点什么,而很少考虑要从世上得到点什么。有时他们真叫人难以理解……他胡乱揣摸着他。
  “你到底有什么事呀,皇甫?”他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纸条。皇甫升这才发现墙上一张正方形的白纸上写着黑字“谈话请不要超过15分钟”的警告。
  他顿觉紧张起来,“没、没什么大事。”他说着,拿出了那封信,“给你送来一封信。”他把信递给他,解释着,“邮局的同志一看是从国外寄来的,就交给了我们。又被那些毛手毛脚的收发员给拆开了。这不,不好交待了,托我给送来了,我想你不会见怪吧?”
  “哎——哎!哪里话。信也没什么保密的,看了也没什么关系,又不是谈恋爱。哈哈!”薛家伦这一说,倒解除了皇甫升的疑虑。
  皇甫升微微点头,示意他看那封信。
  夏马云春了看信封,笑了笑,“这是宫本纠夫来的,就是去年访问我们市的那个日中友协代表团的副团长。”
  “噢?是呜?”皇甫升附合着,心里有些激动。
  夏马云读着信,脸上不时地露出笑容。而这对与皇甫升来说,该是多么神秘、多么不解的微笑啊!
  皇甫升耐住性子好不容易等待夏马云看完了信。他有意识地看看信,再看看雕塑,一字一句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夏?”
  夏马云从烟盒中抽出二支“中华”牌香烟,点着抽了一口,呛得他咳了起来。他索性拧灭了烟,给皇甫升讲了事情的经过。
  “那是去年金桂飘香的时节,我们美术馆接待了日本日中友协访华团副团长宫本纠夫。他过去曾是侵华日军中韵一个少佐军官,战后致力于书画艺术,在日本书画界颇有声望。就在他即将离开我们市的答谢宴会上,他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我给他女儿官本美芝子画一幅裸体像,并用汉白玉大理石作原料雕刻出来。因为,在日本,有钱或有名望的人家的小姐出嫁,都要请高明的画家画一幅裸体。画挂出来,以便求婚的人观瞻。更富豪酌人家,还要把女人体雕刻出来,供媒人和求婚的人观赏。
  “往往是他们看中了裸画或裸像,才决定求婚的。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没过多久,他的女儿美芝子真的如约来了。就是在这间房子里,我给她画好了裸体画,又根据她的身高、体型雕了这尊女塑像。两个月后,她就回国了。事情就这么简单.”他说得既干脆又轻松,好象一点也不想隐瞒什么。
  “啊!我简直好象在听故事一样。”皇甫升不冷不热地说,“老夏,我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市的宣纸生产工艺被日本人盗走了,现在已经成批生产,并开始投入了国际市场,同我国竞争很厉害。经有关方面检验证实:他们是用我市传统的工艺技术生产的。因此,上级安全部门认为,缺口可能就开在我市,并要求我们尽快侦破此案。”
  “噢?我说你们怎么拆了我的私人信件,原来你们怀疑到我的头上了。”夏马云气愤地站了起来,指责道:“你们难道就这样不相信人?天理昭昭,我夏马云决没有做对不起祖国和对不起人民的事!”
  “不,不,家伦。我之所以向你透露速件事,正是出于对你的信任。请不必多虑。”皇甫升将夏马云扶坐在沙发里,继续说:“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听到我们祖传的工艺技术被外国人盗走,都会像你一样气愤。现在的问题是,你最有权利向我们提供有关线索,以便追查这伙罪犯。”
  “对、对。我太激动了,我太激动了!”夏马云感到自己刚才的确有点失态,忙建议道:“我可以给宫本纠夫写一封信,请他帮助查一查技术情报资料是从哪里得到的。怎么样?”
  “宫本纠夫,就是那个战犯?他可靠吗?”皇甫升不放心地问,“你们毕竟不是深交哇!”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夏马云说,“日本投降他回国之后,一直为在我国犯下的罪行忏悔,为了表白他的诚意,竟用刀剁去右手食指,发誓要向中国人民还债。后来,日中友好协会成立,他当选为副会长,全力开展友好往来工作,受到了我国外交部门的好评。因此,我觉得他是可靠婀。”
  “那么,他女儿的情况呢?你了解吗?”皇甫井突然提出了美芝子的问题。这使夏马云又一时难以作答。
  “美芝子在我这里只是一个人体模特扎,我们很少说话。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是我笔下的人体模特儿中最标致的一个。我估摸着他父亲对我们很友善,他就这么一个女JL,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最后,夏马云还补充道,“后来,美芝子和市外办的同志也有些来往。其实,那也是.工作关系。啊……就这样吧。”他站了起来,要逐客了……